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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澄举枪准备开火,刘建明同时大嚷:“不要理我,你们去救陈永仁!”说着,他指向地上的杨锦荣。
沈澄气上心头,“你这个疯子……”
刘建明目光散漫,继续说:“我不要坐监,我想做好人。”说罢,他突然举枪抵着自己的下颚,扣动扳机。
子弹从他的下颚射进头颅。
这次,刘建明真的倒下来了。
凑近看一眼他的手表,时间,刚好是11月27日零点零分。
第四部分 … 第8节 完结(1)
第四部分 … 第8节 完结(1) 有些人看到事物的现状,问为什么会这样。而我幻想着事物从未有过的面目,并要问为什么不是这样。
—— 萧伯纳(1856–1950)
夕阳斜照,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浩园。
“对于杨锦荣的为人,沈澄有说过什么吗?”黄Sir的遗孀问。
张Sir摇摇头:“在事后的调查中,沈澄几乎一句话也没说。所以,刘建明的死到底是他心中有鬼引火自焚,还是被杨锦荣逼疯的,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那么,杨锦荣究竟是不是韩琛的人?”
“是否韩琛的人无从稽考,但他与韩琛肯定有金钱上的瓜葛。”张Sir顿一顿,“从1998至2003年这5年间,韩琛不定期存钱进杨锦荣的一个银行户口,总数超过1千万元。”
她为之侧目,张Sir继续说:“不过,根据银行纪录,五年来杨锦荣没有从户口提取过一分一毫。”
“这么说,在杨锦荣死时,那笔钱仍然原封不动在户口内?”
“不,他本人没提过款,但每月均把款项自动转帐到十个不同的户口。你猜那些是什么户口?”
“他亲属的户口?”
张Sir苦笑一声:“是无国界医生,世界宣明会,苗圃行动,红十字会,联合国儿童基金,奥比斯眼科飞行医院,防治爱滋病基金,保良局,护苗基金及中国助学基金。”
两人沉默下来,黄Sir的女儿深秋抬头问:“那么说,杨锦荣叔叔不只是个好警察,还是一个好人,是吗?”
张Sir蹲下,轻抚深秋的头:“希望是吧。”
“而刘建明叔叔不止是个坏警察,而且是一个坏人,对吗?”
张Sir咬一咬牙:“对,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深秋根本不用称呼他叔叔。”
三人慢步出浩园,张Sir用遥控器开启房车的门锁,深秋一马当先奔往,黄Sir的遗孀问了张Sir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还恨他吗?”
张Sir不大明白,略一思忖:“你是说刘建明?”
她点头。
他别过脸在鼻子里笑,回头怔怔地望她:“这还用说?”
她垂眼,略沉吟:“他还未死?”
“嗯。”
“或许因为我是基督徒吧,我相信谁都犯过错。”她深深叹一口气,“他自杀不遂,瘫了3年,昏迷了3年,接着或许还有许许多多个3年……”
张Sir仍然充满怒意:“他是罪有应得。”
她浅笑:“没错,罪有‘应得’,阿张,”她抬头望向他,“你不认为刘建明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张Sir抿一抿嘴,想起刘建明在自杀前的模样,他微微张嘴,叹一口气。
May走出医院大堂,陈咏音迎着一个长发女人跑过去。
“心儿阿姨!”咏音欢天喜地。
李心儿戴着口罩,眯弯了双眼。她牵着咏音的双手,亲昵地摇摆。
“心儿阿姨今天为何不说话?”咏音娇声问。
李心儿把她的右手翻过来,指头在她的掌心轻轻敲击着。
“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May的声音从后而至,李心儿与咏音回头望她。
“心儿阿姨说她喉咙发炎,说不出话。”咏音向母亲解释。
“心儿你的感冒恶化了吗?!真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May歉意地说,“我看不如改天再去吧,他不会介意的。”
李心儿摇摇头,又在咏音的掌心敲了几下。
这时一个男孩走到咏音身旁,兴趣盎然地凝望李心儿的指法。
“喂,你别多事好吗?”咏音轻骂男孩,男孩就是他刚刚在医院大堂认识的刘磊落。
刘磊落没有理会咏音,皱着眉抬头望李心儿。李心儿觉得这孩子的样貌跟谁有点像,却又想不出是谁。
咏音转身跟May说:“妈妈,心儿阿姨说她精神很好,只是喉咙痛,叫你放心。”她走到May跟前,眼神坚决,“妈妈,明天是爸爸的死忌,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探望他。”
这边,刘磊落神色凝重地问李心儿:“你们可以透过这个通话吗?”
李心儿感到这孩子十分有趣,大力点头。
“我爸爸也懂得这个。”说着他用小小的手捉住李心儿的食指,示意她把手掌翻向上,然后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敲打着。
在一瞬间,李心儿的脸色大变。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刘磊落问。
即使李心儿今天没有失声,这刻的她,大概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姐姐,快说呀!”刘磊落牵着她的手追问。
李心儿心乱如麻,抬头望向May,只见May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李心儿从刘建明的结婚照片中见过。
“小落,你又在麻烦姐姐是吗?”Mary腼腆地笑,向李心儿凑近,“对不起,这个孩子顽皮得很。”
李心儿不懂反应,刘磊落赶忙告诉Mary:“妈妈,她懂得爸爸敲打的节拍是什么一回事,你快问她!”
Mary登时呆住。
咏音不知事态严重:“小落,你爸爸也懂得摩氏密码吗?”
听罢,Mary终于想起来了:曾几何时在家里,的确有一本关于摩氏密码的书……
原来刘建明所敲打的,就是摩氏密码!
谜的节奏缠绕了她足足6年之久,Mary再顾不了唐突不唐突,她走上前捉紧李心儿,在她的手掌上敲打着。
“这是什么意思?”Mary焦急万分。
尽管李心儿有口难言,在旁的咏音却能洞悉密码。
“对不起,Mary。”咏音说。
Mary听着,泪水失控地从她的眼眶决堤而出。
从2003年到2006年这3年间,刘建明不断重复的话,他希望跟自己说的话,原来就是对不起。
Mary感到心脏一阵阵绞痛,她强自振作,拭去泪水,在李心儿的掌上把第二句话敲出。
在2006年11月26日,刘建明变成植物人的前一天,他敲出这一组摩氏密码。
密码相当复杂,咏音无法看得懂。
李心儿的双眼泛红,她深吸一口气,望一眼Mary,再望向站在后面的May。
May像能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搭着咏音与刘磊落的肩膀说:“磊落的妈妈与心儿阿姨有话要说,我们在这里等候她们,好吗?”
两人很懂事,点点头。
李心儿与Mary走了数10步,在篱笆下的一张长椅上下。
李心儿从肩袋掏出一支笔和一本记事簿,写下那句话,递给Mary。
Mary怔怔地接过。
“我很害怕,我感到明天再无法看见你和磊落了。没有你俩,我不要活者,Mary,请原谅我,我想死。”
看毕,Mary木无表情。良久,李心儿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臂膀上,她抬头牵强地笑一下,眼睛不住眨动。
李心儿想了想,在小小的记事簿上写了一张又一张纸,撕下,递给Mary。
“我是李心儿,是陈永仁的心理医生,一个爱上了她的病人的医生。”
“May是他的太太,咏音是他的女儿。”
“上星期我们刚与黄Sir的太太见过面,她与我们一样,都已经原谅了刘建明。”
“他已得到应有的惩罚,相信陈永仁与黄Sir,也是这样想。”
Mary垂首,阖上眼睛咬着嘴唇,胸腔抽动了两下。良久,抬头向李心儿说声谢谢,正欲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双腿软弱无力。
李心儿伸手扶她,两人的身体接触上,眼神接触上,一股郁闷从内心深处汹涌而来。
夕阳斜照,落日的余晖把极端的色彩变得柔和。
午夜,刘建明的病房内,小落在沙发上酣睡,Mary坐在床边,手握呼吸机的喉管与生命仪的驳线,在跟刘建明说话。
“我终于得悉你的想法。”
“我今天碰到李心儿医生,她把你的意愿告诉了我,”她顿一顿,“其实在你送院那天,我已经原谅了你,只是一直没说出口。”
“我会帮你的。”
“建明,我爱你。”
说罢,Mary正欲把喉管拔掉,从心电仪传来响声。
嘟——————————
Mary看着刘建明,感到他的样子很安详。
她回想他最后的话:
“我很害怕,我感到明天再无法看见你和磊落了。没有你俩,我不要活着,Mary,请原谅我,我想死。”
“Mary,请原谅我,我想死。”
“请原谅我”
“我想死”
3年,又3年,
原来,只待她说一句原谅,
刘建明便可以脱离尘世的无间道,
在人间得到安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