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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中。
“H。M。!”他轻呼道。
“嘿,孩子,有事吗?”
丹尼斯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像对聋子讲话那样朗声说道:“您也知道,我不是马斯特司,”他指出,“我从来没打算给您添麻烦,而且我也坚信您的建议任何时候都是最佳参考。问题是,贝莉尔、布魯斯还有我,更不要说赫伯特一家,都已经几乎六神无主了。”
随即他直截了当抛出问题。
“谁才是罗杰·波雷,爵士?还有他是如何处置那些女人的尸体呢?”
H。M。平静地望着他,点点头。
“对,”他说,“也对,孩子,我想差不多是时候摊几张底牌了。说实话,没准你也能帮上点忙。”
丹尼斯只觉得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被好奇心啃噬得不能自已。
“嗯,爵士?”他催促着。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H。M。又捡起雪茄,“你们根本没弄清问题出在哪儿,因此直奔错误的方向而去。孩子,你们应该注意的线索是……”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通往走廊的房门。霍瑞斯·齐特林先生走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那位英俊的牧师,手中捏着帽子。
丹尼斯·福斯特这位一向冷静的年轻人此刻恨不得掀起打字机往这俩人身上砸过去。然而贸贸然闯进来的齐特林先生并无窘迫之意,他几杯威士忌下肚后,緋红的脸色有增无减,眼神恍惚,更显热络。他和牧师两人同时开口:
“但愿我们没有——”
“很抱歉——”
齐特林那嘶哑的螅粲肽潦牒竦闹幸羝肫肷纷
“亲爱的朋友!”齐特林先生连忙说,“你先说吧!”
“不不不,还是你先请。”
“亲爱的朋友,”齐特林先生抓着同伴的手臂,“一定得你先来!”
理查德·伯克莱是那种极讨人喜欢的热心肠牧师,甚至人们都颂扬他可亲得竟不像一名教区牧师。他的脸庞帅气而光滑,下颌的线条刚健有力,浅金色发鬓和和气气地贴在太阳穴旁。丹尼斯没法不对此人心生好感。牧师的笑容和眼神都一样坦诚真挚,但却掩不住其间深深的忧虑。
他将帽子按在胸口,微鞠一躬:“想来这位定然就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正是本人。孩子,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我们想——”伯克莱先生直接迎上H。M。的目光,“我们想向兰瑟姆先生致歉。”
“哦?”
“谋杀这种事开不得玩笑,我以后会记住的。”
“但你们为何要向兰瑟姆道歉?”
“因为我们的……学术讨论,险些引发一场悲剧。上帝保佑,幸好我成功拦阻了几位要来此对他施以暴力的教区居民。”
丹尼斯·福斯特心想,这个男人说话果然分寸拿捏得当,从眼睛里就可看出,他良心上的不安几乎已经达到对肉体造成伤害的程度了。牧师舔舔嘴唇,依旧将帽子紧紧按在胸前。
“最神奇的莫过于我们中竟没有一人能认出布魯斯·兰瑟姆,”伯克莱先生满怀敬意地深深望了望H。M。,“但我曾见过您,爵士。”
“哦?”H。M。语调一扬,“什么时候?”
“说起来那也很不可思议啊,”牧师答道。
“为什么?”
“那是半个月以前,在艾德布里奇金鸡旅馆的大厅里,您坐在一个角落,用报纸挡着脸,而我们一大群人在一旁讨论着——那同样的话题。”
“你指的是罗杰·波雷?”
“不!不!不!”
伯克莱先生紧绷双肩,这几个音节像是生生从喉头挤出来的一样。
“我的意思是,”他纠正,“当时我们并没有造谣中伤什么的。要是没记错的话,齐特林先生说:‘报纸上有条消息说布魯斯·兰瑟姆可能会排一出关于波雷的剧目。’赫伯特看了看报纸说:‘可如果他没有手稿的话不就没法排戏了嘛。’然后齐特林又说:‘唔,都在这儿写着呢,还有照片,你自己看看。’”
“那时我才发现您正借着报纸的掩护偷偷紧盯着我们,”牧师微微一笑,“如同步步逼近邓西嫩的勃南森林②―般,于是引起了我的关注。
“但更不同寻常的是,”他稍稍有些泄气,“齐特林的爱好就是研究话剧……”
“亲爱的朋友!”齐特林的眼神朦胧而和蔼,“亲爱的朋友呀!”
“我说得不对么?”
“是往昔的舞台啊!”他叫唤着,“是那巨人漫步于大地的年代;是在那些舒适狎昵、精心设计、好让演员能聆听观众点评的小剧场出现以前的时光;是弗贝斯·罗伯森③与马丁·哈维④的辉煌岁月。那才是我心向往之的领域。”
齐特林掏出手帕擦擦鼻子,而H。M。夹着已经熄灭的雪茄,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H。M。慢慢从写字台上收起那些手稿和包装纸,变戏法般在手中来回翻阅。另两人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屋里的温度似乎又上升了些许。
“明白了,孩子,”他对齐特林说,“看来你异常醉心于撰写剧本啊。”
齐特林开怀大笑:“如果您指的是那本我总随身携带、还经常借给朋友们的小书……”
“嗯哼,我正是此意。”
“如果我来编剧,”齐特林说,“一定要写成四幕结构的英雄史诗,就像十九世纪丁尼生⑤为埃尔文创作的名篇那样。可现在艺术已死,”齐特林声音有点发紧,“死了!都死了!死绝了!”
他的手指在空中摇动,如同在艺术的坟墓旁祭奠一般。
“死了,”H。M。说,“和米尔德里德·莱昂丝一样都死了。”
在场诸人中顿时平添一分不祥的气息,唯有齐特林先生浑然不觉。
“我打心眼里钦佩兰瑟姆的化装,”他大声宣布,“对,对,对极了!他对自己的直觉坚信不疑。你想到了埃尔文的生平轶事对不对?我想是在布拉姆·斯托克⑥写的传记里提到的吧?‘那家伙是个大骗子!我可告诉你,我演过无数的罪犯!我知道那家伙就是个假货!’”
齐特林笑得太过忘情,不住揉着眼睛。
“我还蛮欣赏他的,没错。但恐怕伦维克就未必了。伦维克觉得他就活该挨上一顿臭揍。可怜啊,可怜的伦维克!”
“伦维克又怎么了?”
“你——啊——应该留意到他只有一条手臂吧?”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孩子,或多或少看在眼里。怎么?”
“那条手臂可不是在服役时丟掉的。不。他是在塞得港⑦被一个喝醉的葡萄牙人用斧子砍成重伤的。”齐特林先生做了个劈斩的手势,“那以后他时不时被噩梦中的凶手惊醒。只怕伦维克也有点神经过敏咯。他的爱好是乘帆船航海。他……”
齐特林突然闭口不言,一手捂住他那肉嘟嘟的喉头,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过于喋喋不休了。那绯红的脸色、涣散的眼神,甚至只稀稀拉拉拢翁几绺头发的秃顶,都说明他酒兴正炽。
“请原谅,我发现兰瑟姆不在这儿。看来我得再喝一杯,也许一小杯威士忌不错,提提神……快活似神仙。对,挺好。失陪了。”
然后他几乎是风驰电掣冲出走廊去了。
“我也得走了,”牧师眼帘低垂,“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我妻子该担心了。先生们,如果二位在此用餐,绝对不虚此行。伦维克的饭菜非常棒。失陪。”
他也走了。
丹尼斯·福斯特对着关上的房门干瞪眼。
“仅仅是提了提罗杰·波雷,”丹尼斯说,“就把这俩人吓得魂飞魄散,仿佛招惹到魔鬼一样!”
“唔,孩子,”H。M。异常平静地说,“我也吓坏了。”
丹尼斯扭过头,“您的意思是?”
“波雷彻底疯了,”H。M。断然说道,“这次他玩得也实在太过火。该死,我早该预料到的!”
这天里H。M。第二次刷白了脸。这对于从来都口不择言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而言真是极其罕见。而且丹尼斯如果知道个中原因的话,只怕更要冷得入骨几分。H。M。站在原地,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握着那叠手稿,脸色阴晴变幻。稍后,他将烟头扔进壁炉,又把手稿塞回抽屉,砰地关上。
“如果我们不抓住他,不能很快抓住他的话,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会比以前还要可怖。而他盯上的下一个受害者……”
“嗯?”
“这又一个女人,”H。M。说,“极可能就是达芙妮·赫伯特。”
“不!”丹尼斯惊呼。
“反正我先告诉你了。”H。M。说。
他们楼底下隐隐约约人声鼎沸,休息厅和吸烟室里想必高朋满座。不时有汽车开进停车场,随即声音便往前门移去。此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还有人没头没脑弹起钢琴。可丹尼斯一个音符也听不进去。
“但您为什么没法逮住波雷呢,爵土?如果您知道他是谁的话?”
H。M。挥舞双拳:“喚,孩子!如果我们没有足够把握将他定罪,抓住他又有什么用?托基那案子已经奈何不了他,他心里清楚得很。”
“那米尔德里德·莱昂丝的谋杀怎么样?”
“我不知道,”H。M。咕哝着,神经质地摩挲着下巴,“他在那儿犯了个大错,这次的运气可不同往日。但这够不够呢?够不够?依我看不容乐观。说到达芙妮·赫伯特……”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又开了,达芙妮应声而入。
心绪起伏之下,达芙妮那种羞涩,或者算是布魯斯会称之为刻意内敛的情感,都通通抛诸脑后了,丹尼斯也一样。虽然她也认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但却径直奔向丹尼斯,本能地伸出双手,丹尼斯不由得紧紧握住这两手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
“福斯特先生,”——达芙妮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布鲁斯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用眼神求助于H。M。,但H。M。无动于衷。
“他——他是不是借走了我的车?”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车不见了,”达芙妮艰难地咽了咽,“布鲁斯不会开车,但刚刚进酒吧来的奥迪斯先生说他在停车场入口那里差点被某个疯子撞翻,而且他觉得那人就是布魯斯。我父亲已经向警方报案说车子被偷了。”
(“大势去矣!”丹尼斯暗想。)
“H。M。,”他大声说,“马斯特司在哪里?”
“马斯特司随时可能过来,”H。M。苦着脸,“你看,小姑娘,你最好下楼去让你老爹撤回报案,要不然……”
“就会有麻烦?”
“麻烦可就大了。”
“这太荒谬了!”达芙妮笑了起来,“我想,我父亲心里还是认定布魯斯就是罗杰·波雷。太荒谬了!”她犹豫了片刻,“您说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丹尼斯安慰着。既然布魯斯已经洗清嫌疑,他这话中也就自然多了几分温暖与坚定。达芙妮十指冰凉,他仿佛正源源不断地将力量从自己的掌心传递过去。
“布魯斯绝不是罗杰·波雷,”他接着说道,“你也听到H。M。说的了,这个问题可以不必担心!”
“我——我很开心,”达芙妮按了按他的手指作为回应,“我下楼去尽力试试。”
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