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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养正在自己的屋里裹着被子呼呼大睡,忽然听到外面丁丁当当敲鼓打锣,好不喧哗。他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的眼睛,嘴里哼哼着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热闹,莫不是皇上脑袋发昏想把公主嫁给我,派人定亲来了?要不就是他老人家又驾崩了昭告四方呢吧?这年头,战争天天打,皇帝随便崩,简直都成家常便饭了……”
他还在尽情地半梦半醒胡思乱想,忽然听见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哥哥庾立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说:“长生,你还睡!日食了!”
“天狗也是,你要不就一口吃下去别吐出来,省得隔三差五就搅得我好梦做不完全——八成是没肉粥吃饿的,日头又那么烫……”
“你胡说什么呀?小心遭天谴!爹找你呢!”
“爹干嘛呢?还在唉声叹气写他的《哀江南赋》?要我说他就是脸皮厚,拿着人家北朝的俸禄,天天写什么怀念南朝的文章,你说说这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一向深受儒家影响谨言慎行的庾立再也听不下弟弟的口无遮拦了,他气呼呼地冲上前去,拧住弟弟的耳朵提起来道:“你这张臭嘴早晚被人塞马粪!赶紧穿衣服,跟我去见爹——你又裸睡……”
两人的父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义城县侯庾信正在书阁中靠着火炉把一封信小心翼翼封好,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俄顷又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安心的提起笔来,继续字斟句酌,写他尚未完成的大赋。
庾立恭恭敬敬地进来,垂手站在一旁说:“父亲大人,我把长生叫来了。”
“哦,是立儿啊,叫他进来。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你弟弟说。”
“不用叫,我来了。”庾养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揉着眼睛走进书阁门里说:“老爹,你明明知道我正睡美容觉,这么早就骚扰起我来。”
庾立一边往屋外走,一边狠狠揪了弟弟一把低声说:“正正经经说话。”
“拜托,大哥,你看看老爹给咱俩起的名字:你叫立,字长功,肯定希望你立功嘛;我呢,叫养,字长生,就是希望我养生啊,我这才是谨遵父亲大人教诲呢,是不是啊?老爹?”
庾立瞪他一眼,退了出去,他和庾养虽然并非一母所生,但是内心却特别疼爱这个玩世不恭的弟弟。
“喂,老爹,大哥走了,你有话赶紧说。别以为你是大诗人我就特拿你当回事儿,我还得赶紧补觉呢。”
庾信看着自己的这个邋遢孩子,心想这小子真还有些魏晋竹林风度,但他还是板着脸说:“小养,爹要你帮我一件事情。这件事万分重要,而且极为机密,交给你大哥那种稳妥的人来办,我反而不放心。”
“爹,跟你说了一千二百遍了,别叫我‘小养’好不好。虽说我确实是小老婆养的,但你也不至于老提醒我的地位吧?——我就纳闷了,你不信大哥,反正相信我这种不着四六的人,你脑子也被天狗吞啦?”
“再胡说我可就真翻脸了啊!你大哥是个老实人,循规蹈矩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而爹交给你的这件事情,一定要学会随机应变,所以你大哥做不来,只能你做。”
“哦,难得你终于头脑糊涂一回,那就交给我吧。有什么指示?不会叫我给陈国皇帝送去,说你准备里应外合造反吧?”
“你这个混帐东西!居然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庾信抄起镇纸来砸了他一下,装作愤怒地说,“你拿着这封信,去蓝田郡玉山县望南庄找一位名唤夏逋的人,务必在七天之内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他。记住,必须是亲手交给,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或者经手!否则,你、我、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你没了脑袋,看拿什么睡觉。”
庾养故意倒吸一口凉气说:“老爹,你不会真的造反吧?要是那样我先去朝廷告你一本,最后也能落个大义灭亲,升官发财……”
“别乱说!当心我拿鞭子抽你!”
“我带几个死党去没事吧?毕竟蓝关那一带山险路滑,民风也彪悍,万一我挂了,这封信也保不住了。”
“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能安全不露声色地把信送到就可以。”
庾养把那封信揣进怀里,看看桌上的草稿说:“没问题!咦,老爹,你还在写那篇《哀江南赋》?我看看,‘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写得好煽情哦——对了,爹,听说你在江南当建康令时,正好赶上侯景之乱。当时你在朱雀桥后吃甘蔗,结果敌人一箭射过来,你就吓得屁滚尿流扔下甘蔗临阵脱逃,搞得军心涣散,首都沦陷,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哈哈……”
“你个臭小子,快给我滚!”
“哈哈,我看你别写什么《哀江南赋》啦,江南有那般田地还不都是你们这帮文人搞得……哎哟,别打我,我不说了,我走还不行……”
庾养走出家门的时候,天狗终于顺应民意,把那个吞了一半的太阳又吐了出来。刚才满街敲锣打鼓的人们也松了一口气,满脸洋溢着笑容彼此夸耀着往家走去,似乎刚才就是自己只手挽救了太阳似的。庾养懒洋洋地披上大氅,在春寒中迎着冷风朝王鼎家走去。
王鼎是王褒的儿子,而王褒是和庾信一样,在梁末之乱的时候百经周折落到北方来的名士。俩人当然毋庸置疑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就是虽在周王朝有显赫的官位,但仍念念不忘江南旧事。
庾养走到王府,只见阍人正在门前石狮子后面,瑟瑟发抖地揪着袖子躲着风吹。庾养皱皱眉头问:“你们家那个抠门老爷还没给你们添置衣服么?”
阍人对庾养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所以对他说话的方式也不以为奇了。他苦笑一下说:“老爷现在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行散’呢,他自己不穿衣服,能惦记给我们买?”
阍人所谓的“行散”,是指魏晋南北朝的士人经常服用一种叫做“五石散”的药后,浑身燥热,需要不停走路,穿薄衣服,吃冷东西来把药劲儿发出来。至于为什么当时的士族喜欢服用这种忽冷忽热的怪药,可以参考一下如今但凡有点名气的人都喜欢弄点摇头丸来吃吃的例子。
庾养骂了一句,刚推门而入,就看到王鼎和宇文恺从院里正风风火火出来。他一看到庾养,就失声笑道:“来得巧来得巧!我和安乐正闲得无聊呢,准备去找你玩呢。”
“你亲爹又在院子里裸奔呢?”庾养劈头就问。
“啊,今天不是日食么?他一心慌把散药吃多了,正在内院呼哧呼哧跑步呢,搞得鸡犬不宁整整一上午了。”
“这药这么厉害?”
“是呀,”宇文恺也咂着嘴说,“定九兄今天趁王老伯不注意,还给我顺出来一包,等着我也尝尝。”
“告诉你,这是毒品!你小小年纪瞎起什么哄,你就是想找个名义裸奔吧?拿来给我!”庾养骂道。
宇文恺讪讪地把揣在怀里的那包药递了过去,不服气地说:“我设计了一种器械,不用出家门就能跑步,可锻炼身体了。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跑步机’。”
王鼎哈哈大笑道:“要说咱们三个人可都是把祖宗家业都玩丢的不肖子孙啊。长生的父亲是大诗人,他的小儿子却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安乐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威武赫赫的将军,他呢,却整天喜欢钻研木工啊,机工啊,盖房子什么的;我呢,父亲也是书法家兼文士,但我偏偏喜欢练武。唉,难怪咱们仨臭味相同呢。”
“别废话了。我这次来找你们,是想去一趟蓝田郡,不知道你俩意下如何?”庾养懒得跟他们多费唇舌,单刀直入地问。
“当然好啦!”王鼎拊掌大笑道,“听说郡里的玉山县有个名叫望南庄的村子,最近跌出怪事。我早想去那走一趟,也好查明真相,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王鼎终于觅到了一个施展自己练武成就的机会,还沉溺在遐想中。宇文恺那边也低着头轻声细语地说:“听说那个村子附近有一座宋武帝北伐时期留下来的‘思乡城’呢,据说里头有迷宫之类的。我也早想去看看,又不敢一个人去……”
庾养心里一震:父亲告诉自己的那个收信人也在望南庄,这莫非之间有什么巧合不成?
“定九兄,那里究竟出了什么怪事?”
“唉,其实出事也在情理之中。那个地方本来就在蓝关道附近,这些年齐国和陈国又连年内乱,许多人为了避祸就跑到我大周来。那个村子一来挨着交通要冲不远,二来被山水所隔,与世绝缘,所以许多外来人口就群集起来了。虽说现在政策开明,外国移民也不用签证什么的,可总得要办个暂住证吧?不然许多迁来的人口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为非作歹的不在少数啊。这样下去,怎么有利于社会稳定?怎么有利于发展生产?怎么有利于促进祖国的统一大业……”
“行了行了,王兄,我是问你那里出了什么怪事,不是听你讲地域歧视的。快点,简洁点告诉我们,这样还能省点时间,我们也好收拾收拾行李早点出发。”
“啊,我刚才说的复杂了么?没有跑题吧?我说到哪了?想起来了,反正那个望南庄就是一个外来人口聚集点。像宇文兄所说,村子附近确实有一座刘裕当年驻军所建的‘思乡城’。你也知道,往往移民多的地方,房地产业总是比较火爆,于是那个小城被许多外来的有钱大户看上。确实,住在城堡里一来安全,二来也可以凸显自己身份,凭这个造造声势,唬唬地方官,提高一下自己的政治地位;三来,也是最重要的,许多外来人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不愿意别人干扰自己的生活,所以喜欢离群索居,而那个小城自然是最理想的去处了。但奇怪的是,无论谁成为这座城堡的主人,谁就会在很短时间内一命归西。具体死法我就不多讲了,反正有吊死的,有勒死的,有毒死的,有自己跌下来摔死的。当地人都传说那个地方是鬼宅,一般都敬而远之。即使这样,一些不信邪的外来人总是被这座小城所吸引,总是购置下它,然后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最近我听说它又被一位从南宁州来的夏姓财主买下了,还不知道这位新主人的下场如何呢。”
“姓夏?”庾养大吃一惊地问。
“不错,据说此人是爨人的一位族长,因为仰慕中原文化最近才迁来此地的。”
“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你平时多去酒馆,听听八卦新闻就都知道了。”
庾养长出一口气说:“我们还是早点动身吧,反正定九兄想去除暴安良,安乐兄想去瞻仰一下前人的建筑成就,我呢……”
“你怎么样?”王鼎和宇文恺不禁问道。
“我啊,我本江海之人,以悠游为务也——两位,快去打点行李喂饱驴马,咱们午时在东门外见。”
三、
从西安火车站坐班车到蓝田,在县城的汽车站就有到辋川去的小巴。我、妻子和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