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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客来后,夏朗领着他们到陈列厅逐件观看样品。当他在办公室同顾客洽谈生意时,大老板博德兰先生往往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而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位普通职员。
“经理先生,您不以为可以把这位先生要的信贷利润交给他吗?”
听起来象是在开玩笑,其实约瑟夫·博德兰是世界上最不爱开玩笑的人。他的外表活象一名老资格的、忠心耿耿的管家,不管是在诺义这儿,还是在下面各个工厂,他无处不去,监视、察巡、决定一切。
他常常爱到一些大商店和其它公司去,装成一位顾客的模样在样品上摸来摸去。
“小姐,您能肯定这只桶能承受80℃的水温吗?”
“从来还没有人提出责难,先生。”
“在阳光下照射几个星期后会不会褪色?”
“您可以自己试试看……”
“你们一周能卖出多少只?”
“我不知道……我不是这儿的老板。”
他买下了,并不说明他是个老板,然后夹在胳膊下面径直奔向活宝的工作间。
“小鬼,给我研究研究这个玩艺儿。做得并不好,可是也在卖。如果你能把它搞成圆的,拉西奈也能配出在阳光下不褪色的更悦目的颜色的话……”
卡尔马突然体会到,他在这家公司一直是很幸运的。他对自己说,没有任何理由使他不继续干下去。
“我能把钱藏在哪儿呢?”
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只用来放商品介绍的大柜子,带锁,可是由于从来不锁柜子,钥匙早就丢了。
在左角,靠窗户,他还有一只放书信用的绿色金属文件箱。钥匙就在上面插着,可是晚上,他仅把它扔进抽屉里,而抽屉是不锁的。
门市部里什么东西上锁?没有,如果有的话,也只有一只黄檀木的小柜子,里面放着夏朗为上等顾客们准备的威士忌、白兰地以及波尔多酒。
就是在院子尽头那间实验室里,拉西奈也没把他那些公式看成多么奇特的东西而需要靠钥匙来保管。什么地方能存放卡尔马一百五十万法郎这笔巨大的财富呢?万一被人发现,怎样才能说明这是属于他的呢?
他佯装正在研究美国的商品介绍上的图样,心里始终在琢磨这个问题。到今天上午为止,书包里的钱还是无主的,暂时不属于任何人。
暂时!所以他在中午前后还考虑是否有可能存进银行,等待新的变化,或是租个保险柜安全存放一段时间。
他已不知不觉地把这笔财富当成自己的来处理了。他不知道今后怎样处置它,没有任何计划,一片茫然。这钱不能就说成是他的,但是,如果事态朝某种方向发展,又有可能变成他的。
这可不是偷窃,也并非不老实。他是出于不得已而要把钱存起来的,仅此而已。正象他今天不得不把钱先藏到什么地方一样。
这种前景既诱惑着他,又折磨着他。此时此刻苦恼要胜于欢欣,因为一切尚不明了,而问题则接踵而来。
首先需要了解来自威尼斯的火车上那个人的下落,他究竟是个什么人。果真是他认为有理由估计到的间谍?国际不法商人?
在这种情况下,把钱还给谁?假设他是间谍,难道自己可以跑到某国领事馆去声明:“我希望交给你们一笔钱,是你们的一位公民存放在洛桑车站行李箱内的,他把箱子钥匙交给了我……”
为什么要把钥匙交给他?为了让他随后把手提箱送给一个叫阿尔莱特·斯多布的人……
“等我到她家时,她已经死了……”
荒诞无稽!万一这涉及到一个国际上的集团呢?这笔钱又该属于谁?既然这笔钱已经名正言顺地到了他手中,就不再属于威尼斯来客。盗窃物、诈骗物或走私物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成为罪犯及其同谋的财产。
说来说去,谁是同谋犯?是什么性质的同谋?
他刚开始考虑时,动机似乎很单纯,但随着进一步的深思,问题就越趋于复杂。尽管他竭力不再往下思索,仍然无济于事。他希望老板此刻能闯入他的办公室,交给他一件紧急工作,一件足足需要让他昼夜不停忙上一个星期的工作。
同谋犯……不仅仅是同谋犯的问题。也许是此时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背叛了,企图杀死阿尔莱特,一个人单干。这就严重得多了。他突然冒了一身冷汗,突然产生一种欲望想把中午在和平咖啡馆自己订的那份过于丰盛、过于油腻的午餐吐出来。
他急切地希望把事情搞清楚。
首先是钥匙,关键因素,因为掌握钥匙的人可以成为一百五十万法郎的主人。
这把钥匙,8月19日星期日在从威尼斯至米兰的途中,放在陌生人的口袋里。他把它交给了他,佯称自己要去日内瓦乘飞机,来不及下火车了。
因此,从米兰到洛桑,临时掌握钥匙的是他,朱斯坦·卡尔马。
都有谁知道呢?显然,只有托付他的那个人。但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证明再无其他人知道内情了。在那段时间里,火车不断上人下人,走廊上坐满了各种各样的旅客,他们可以看到所发生的一切。
这个人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脱身呢?为什么,假定事实是这样的,要在圣普龙隧道跳出车厢自杀呢?又为什么,如果果真如此,早上的洛桑法庭报没有谈及此事呢?明天再看看。
就算他失踪了吧。在火车上、在洛桑或在其它什么地方,一定还有一个人了解这个箱子的存在,因为年轻的斯多布是在卡尔马去访的前一刻被害的。
杀死她的人是否知道她将收到一笔钱?这笔钱她准备存放起来,还是划归到个人名下呢?
又为什么罪行发生得过早了呢?再过半小时、一小时、二小时,这笔财富就会被送到布尼翁大街的住所里去了。
喔!……他真吃不消了……他现在如同冒着酷暑绕布洛尼树林跑二十圈那样精疲力尽。
“你的脸都发青了,老朋友……要是胃不好,你该服点碳酸氢纳……” 活宝实在太狡猾了,他脸上的表情明明表示出他并不以为是消化不良。他一定发现自己的朋友被某件事,某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死死纠缠住了。
是啊,那个摆脱了阿尔莱特的人为什么不会再来摆脱朱斯坦呢?即便钱已不在他手中。如果有这种必要,他可以当晚就把钱放回已经被撬坏了的手提箱里,然后到离巴黎远远的地方选个僻静地点,连箱带钱扔进塞纳河。
这一行动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有人——这一点是极有可能的——知道钱在他这儿,这个人却不会知道,甚至不会想到卡尔马竟会突然做出决择,毅然将金钱付诸东流。
那末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他何时、何地会遇到危险?他该什么时候回家?说不定已经有人藏在他家里了。还没有,因为有雷奥娜尔德太太。但是五点以后房里就没人了。但凡灵巧一点的人都能毫无困难地把锁拧开。
事情也不一定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为了讨多米尼克的欢心,他先到巴第乌里大街艾蒂安纳饭馆去吃饭。等回到家,拉开灯时,就从外面上来一个人按门铃。他能不能把那个人关在门外,故意让人以为自己不在家?可是人们从大街上就能看见屋里的灯光。
眼前这个地方也未必安全!他刚才下楼去实验室,想看看有没有个可靠的地方藏钱,换句话说,他度假回来后也该去同两周没见面的拉西奈和卡多先生握握手!当他穿过院子时,完全有可能受到别人的袭击,也可能中一颗子弹,而且根本来不及判断子弹射自何方。
他今天早上想到第一个问题时远远没有估计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家,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一个三十五岁的已婚男子,一个一家之长,一个有职有权的人,却没有一个可存放一些秘密物件的地方。
这难道不意味着他无权保留任何隐私吗?
事实说明他在家里受到看管。不仅表现在他对几点钟回家都需要做出说明,花钱要向妻子做出汇报,胃疼或稍有心事就要被察觉,而且表现在他处于完全不可能为他自己存放哪怕是一片纸屑的境地!
“说呀爸爸,这盒子里是什么?”——要不就是——“这包里有什么?”
在他一向认为行动自由的办公室里也出现了同样的纠缠。只有在厕所里他才有可能把自己倒关在里面。于是他去了厕所,结果一看到洗手盆,他就把午饭吐出来了。
“啊!脸色好看点了,老朋友。你今晚同我一起到‘小铃铛’去吃晚饭吧?我向你介绍弗朗索瓦兹。她可滑稽了,你看着吧。我从没见过说话这么粗鲁的姑娘……”
“真不巧,我有事……”
活宝又皱了皱眉。他知道多米尼克不在家。他也知道朱斯坦除他之外没有其他朋友,也决不会因为独自在巴黎就跑到大姨子家去吃饭,或是到布瓦西岳父每母的小旅店去。
卡尔马突然发现了儒佛诧异的神色,连忙补充道:“我在威尼斯遇见的一个人,我答应他……”
——哎呀!愚蠢!又一件蠢事!今后可要当心不要重犯。等到活宝再见到多米尼克和他时,他虽然役有恶意,却也会问他:“喂,你那位威尼斯的朋友呢?”
他连忙改口,强调了一下:“我说的威尼斯……其实是在火车上碰见的……”
“法国人?”
“不,中欧一带的,我也不清楚他到底从哪……”
已经到了对要讲的每一句话,对面部的每一个表情都须小心翼翼的地步。
他是在一个非常远的地方,萨特鲁维尔附近把箱子扔掉的。恐怕没什么人能辨认出这个东西来。
不无讽刺的是,他刚才也许应该不顾一切地尽量吃些鸡鸭肝。
“喂,卡尔马先生,假期好吗?可爱的卡尔马太太如何?”他走进艾蒂安纳店时天还没有黑,老板赶忙过来同他握手,并且及时地对他说,“我觉得您并没怎么晒黑嘛……同刚度假回来的人相比,您的脸色可不算好……我们替您准备一份清淡的菜单吧。开始先来个蔬菜汤,然后是一个小摊鸡蛋加鸡肝,准保您吃得津津有味。”
他得连鸡蛋等一古脑都接受,不然等多米尼克某一天同他一起来餐馆时,对方会提出:“您还记得您从威尼斯回来的第一顿饭吗?那回您不愿吃我们的鸡肝……”
于是她就会知道他没在巴第乌里大街吃午饭……问题接踵而来,谎话连篇累犊……他开始防备自己了。
除非……他脑中闪过一个新的念头,但他不愿意当真:除非告诉多米尼克。
她会有什众反应?她同他一样诚实,她马上就会谴责他不立即向警察局报告。
他也许能说服她,从他在火车上陌生人手中拿到钥匙之时,这一点几乎就失去可能性了。而今天、明天、还有以后就更无可能性,除非发生什么愈外的变故。
他越来越肯定,不论发生什么情况,这笔钱都会留在他的手里。如果他对妻子讲了,如果妻子也做出与他相同的结论,这是有可能的,今后安排他们的生活的就是他的妻子了。
“应该先考虑孩子,朱斯坦。我总跟你说巴黎的空气对他们没一点儿好处。你记得吧,咱们结婚时我就强调得在乡下买所房子,十五年就能还清……”
这是因为她的父母隐居在布瓦西!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干的是什么工作?是卡尔诺中学的教师,对吗?你是为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