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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出人意料了,我原以为他是狄俄尼索斯,有着神的种种弱点和局限,”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也许……也许其他神蕴藏在他体内,他也有神力。”
“也许。”佩妮罗说。
“我想他还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神力,不然,他就会无所顾忌地滥用他的力
量。”
“可能他的神力很有限,每个神的力量他都有一点,但不是全部。”
“也许吧。”霍布鲁克表示同意。
“说不定我也有神力。”
凯文摇摇头说:“什么?”
她看着他说:“说不定我也有神力,我可以把那些神生下来,一半在于他,一
半在于我,说不定我的体内也蕴涵着力量。”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利用这种力量呢?”
他们两人望着霍布鲁克。
“我们不该指望这个,”老师说,“你还没有显出任何超人的地方。”
“我可以闻到以前闻不出来的东西,”她说,“我的嗅觉是原来的两倍,或者
是三倍。”
“这不是神力,”霍布鲁克干巴巴地说,“而且,你的几个母亲给狄恩进行过
仪式,你却没有。”
她低下头说:“确实是这样。”
“坦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也变形,如果你真想变形的话。我们
的知识是用来保护人类不受神的侵犯,不是把人变成神。”
“你说得很好。”凯文说。
霍布鲁克看着他说:“你还活着,是不是?”
“是的,至少我不像杰克。噢,我忘了,他也是奥维德人,对吗?”
老师的声音很平和,“我犯了个错误。”
“你的计划是什么?”佩妮罗问,“你想怎么拯救我们?”
“简直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①,”凯文说,“我们得杀死狄俄尼索斯来阻止别
的人,可要抓住狄俄尼索斯,我们又得先干掉别的人。”
①自相矛盾的规定,源自美国当代作家约瑟夫·赫勒的同名小说。
“你想怎么办?”
“干掉你的几个母亲。”霍布鲁克说。
佩妮罗摇头说:“不行。”
“必须得这样,她们是头,把她们先干掉,其他人自然就会散了。”
“那你想怎么做?”
“烧掉你家葡萄园。”
佩妮罗沉默了。
“她们会来救火,如果幸运的话,她们会喝醉,想不起用武器,我们可以藏在
灌木丛里,把她们一个个干掉。”
佩妮罗想象着母亲们被开枪杀死的情景,子弹射向她们,射在头上?还是胸部?
脑海里的画面异常清晰,她们在最后一刻会想些什么?会想到她吗?
她想让她们死,至少心里的一部分这样想,可又不愿意她们被杀死,特别是被
她的神话课老师杀死。
而且她想让菲丽丝母亲平安无事。
“你杀不了她们。”她说。
“她们可能不是凡人,但她们可以被杀死。”
“我不是说你杀不死她们,我是说我不让你杀她们。”
“你要么和她们同流合污,要么自取灭亡。”
“即使我们加入到她们中间,我们也可能被杀死,”凯文说,“他们自己都在
互相残杀。”
“女祭司们做事没有逻辑性,她们完全靠本能胡作非为,她们——”
“她们是我的母亲,她们不会杀我的。”
“可是她们会杀掉我们。”
“凯文的主意说不定行得通,我们可以使他们清醒过来。”
霍布鲁克不屑地看着她说:“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可以切掉他们的酒的来源。”
凯文哼了一声说:“在纳帕这个地方?别开玩笑了。”
“丹尼蒙葡萄酒,只有这种酒才起作用。”她望着霍布鲁克说,“是吗?”
老师勉强地点点头。
“你们去烧掉葡萄园,我是说我们一起去,他们还没有备用的供应点。”
“她说得有道理。”霍布鲁克说。
凯文站起来说:“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别着急。”霍布鲁克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赶快行动吧。”
“我们得先抓住她的母亲。”
“我们只要烧掉葡萄园就行,这更简单,还不用杀人。”
“现在是下午了,我们得等到明天。”
“有件事你应该知道,”佩妮罗静静地说,一事情发展比我们预想的要快,他
们又种了新的葡萄,而且马上就要丰收了。”
“这才几天啊!”凯文说。
“丰收,”霍布鲁克说,“那是个大节日。”
“他们会造出更多的葡萄酒。”凯文补充道。
“我能到那里去,”佩妮罗说,“我可以点火,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他们……
相信我,他们把我看做他们中的一员,没有人会干涉我。”
“他们所有的人都这样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但……”她长叹一口气说,“我是女祭司,他们能够
感觉到。”
“你不是说你的母亲绑架你时给你下了药吗?她们肯定知道你不是她们一伙的。”
“我可以喝几口酒,假装醉了,说不定可以迷惑他们。”
“不知道这能不能行。”霍布鲁克说。
“我们别无选择。”
“葡萄两天就能长好吗?”
佩妮罗凝视着老师,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得赶紧行动。”霍布鲁克走到门边说,“我们先去把车装完。”
“准备点吃的,”凯文跟在老师后面对佩妮罗说,“再拿点喝的。”
她苦笑一下说:“拿点葡萄酒吗?”
“别开玩笑了。”他说着出了门。
她马上来到厨房,在安静的屋子里,她能听见杰克在卧室喊叫。他一直在大喊
大叫,他们两人走后,他的叫声愈发显得可怕。凯文和霍布鲁克在车库边搬箱子边
聊天,只有她在屋里,警察疯狂的喊叫听起来仿佛近在耳边。
而且令人毛骨悚然。
她迅速打开冰箱,抓了一罐可乐,一盒麦芽奶球和糖果,这是快速能量补充剂。
她发现霍布鲁克的冰箱里装满了糖果和零食,但她关上冰箱,跑出门外,想躲
开警察发疯似的叫唤。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她走到车旁问。
“汽油,”凯文回答,“还有破布。”
“还有旧报纸,”霍布鲁克补充说,“可以燃烧的东西。”
她原以为他们会准备一些更加专业化的东西,不禁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们有
炸药。”
“我是老师,不是恐怖分子。”霍布鲁克关上了车门,“来吧,上车。”
佩妮罗望着房子,“我……是不是该把门锁上?杰克——”
“上来吧,我们得赶时间。”
凯文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说:“在你失掉勇气之前是吗?”
“差不多,”霍布鲁克说,“进来吧,我们出发。”
葡萄园变成了屠宰场。
即使在目睹那么多的血腥后,佩妮罗仍然感到惊愕不已。
他们径直开往葡萄园,有几条街被堵住了,他们不得不绕路,但沿途没有新的
破坏景象,纳帕似乎变成了一座鬼城,像战争中遭受洗劫的城市,居民不是死了就
是逃掉,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这使佩妮罗更加忧虑。从狄俄尼索斯复活后,他们在白天几乎没有见过什么人,
但城市似乎仍以一种扭曲、变态的方式在运转。
但现在整个城市好像遭到了遗弃,不知道人们是否出了峡谷去朝拜他们的神,
为丰收的节日做着准备。她觉得后一种想法更为可能。她希望狄俄尼索斯仍呆在原
地,没有回到葡萄园去,他们必须抓住任何机会。
狄俄尼索斯。
此刻她把他当成狄俄尼索斯,尽管狄恩还存在,可自从上次与这个神相遇后,
她不再把狄俄尼索斯看成是狄恩的变形,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狄恩已被占据和
异化。
通往葡萄园的路上堆满了垃圾,到大门时,他们开始看见了尸体。起先佩妮罗
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天她已见过太多的尸体,好像有点麻木,可这里异常的景象和
浓烈的色彩让她感到触目惊心:红色、绿色、蓝色、紫色,非常反常。她仔细看着
窗外的尸体,发现有些已经被……变形,有个男人的身体变成了青蛙,一个女人的
手臂变成了龙虾,还有个孩子长出了大象的鼻子和牙,许多尸体鲜血淋漓,扭曲成
奇形怪状,她感到这些人是在变形的过程中痛苦死的,正是变形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这种死法比被人谋杀更令她难过。她移开视线,凝视着前方。
和第一天晚上不同,葡萄园门口没有信徒聚集饮酒狂欢,偶尔能看见一两个瞒
珊而过的人,整条路上毫无生气。
前面就是葡萄园的主楼,她在牛仔裤上擦去手心冒出的汗。霍布鲁克的计划鲁
莽得令人害怕,她得采取什么办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好让他和凯文能把装燃料的箱
子拿进屋子,再放上一把火。霍布鲁克希望火苗能够很快蹿起,点燃储存的酒,趁
那些信徒还没回过神来就将葡萄园烧掉,然后他们再迅速离开。
佩妮罗觉得这是个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愚蠢透顶的计划,可是她自己想不出更
好的办法,也就没有表示异议。
车窗的左边是一排排的葡萄架,干枯的枝条上挂着剥下来的女人和长发男人的
头皮,架子之间的电线上系着五颜六色的纸飘带。
草坪延伸到了园内,比原来扩大了六七倍,本来祭坛和狄俄尼索斯的雕像在草
坪边上,现在已被挪到正中央,隔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清楚地看见。树木被齐根斩掉,
就像从来没有过似的,草坪从葡萄园一直延伸到山顶,周围没有灌木和树木阻碍。
这时,信徒们来了。
就像洪水的闸门突然打开,男男女女们从山背面和远处的树林涌进草坪,佩妮
罗曾在博览会上看到过许多人聚集,可跟现在简直无法相比。望着不断增加的人群,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原以为这些人是狄俄尼索斯和她母亲派来保护葡萄园的,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可是人群在草坪中央停下脚步,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有三个人在那儿。
他们是来庆祝节日的。
丰收。
这个词在她内心深处回响。他们准备庆祝果实的丰收,准备采摘、挤压葡萄,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可她就是知道,而且身体的一部分很想参加。
驶到停车场,霍布鲁克将车靠边,面对大路停在一棵树下,一会儿好迅速撤离。
老师打开车门跳了出来,“我们赶快行动。”他说。
外面传来吟唱声,几千个声音和谐地交融。她站在车旁,一动不动,凝望着葡
萄园和延伸的草坪。霍布鲁克和凯文正忙着往外却箱子。
此时此景仿佛是一场众人参与的摇滚音乐会,几千人纵情欢唱,吟唱着古希腊
的颂歌,和声优美动人,这是小时候母亲们为她唱的曲子。人群成队地排着,手臂
搂着彼此的肩膀,随着音乐轻轻摇晃。
只是……
只是在人群的前方有小小的红点,那是被撕裂的男人、女人、孩子和动物的尸
体,散落在地,无人过问,好像一场聚会扔弃的垃圾。
山顶上隐约有几个女人在撕咬一匹死马。
歌唱停止了,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他们听到了命令,尽管没有任何声音传
来。
佩妮罗意识到霍布鲁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