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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他剥夺了增冈身上的虚荣与优越感一般。
那青木是被驱除了什么?福本呢?鸟口呢?
京极堂在不知不觉中在他们身上驱走了魍魉吗?
那么木场呢?阳子呢?还有我自己呢——?
我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
京极堂正与美马坂以视线交战,我必须伺机而动。
“你就那么讨厌变丑的绢子女士吗?肉体的衰弱会导致精神的衰弱是当然的。但能拯救她的并不是这种丑陋的匣子,而是你的忍耐、包容与理解。你完全不做这些努力,不愿意正视现实,逃避到学问的世界。想治疗绢子女士的纯粹心情,不可能变成如此恶魔般的结果。你是将患了难治之症的妻子与女儿赶出家门的残忍的人,你应该先承认这点。”
“少自以为是地评论他人,与你无关,我无心听你说这些愚昧的虚妄之言。”
“我并不期待你会诚心悔改哪,美马坂先生。我并没有自以为是。我——一点也不在乎你,因为你是很坚强的人。我担心的是阳子小姐。”
“请您停止吧,中禅寺先生。别、别再说了。”
阳子阻挡在两人之间。
她显得虚弱不已。
“我父亲把他的一生托付在这个实验上,求求您、求求您让他将之完成吧——”
“阳子小姐,醒醒吧。妳们已经没有继续运作这个匣子的金钱,继续下去的话只会让妳的父亲沦为杀人者。”
“可是将他拿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啊。”
“没错,妳的父亲早知如此却仍执意实验。”
“在还能动的时候,求求您在还能动的时候——”
阳子倒在地上。
“让他尽情实验吧——”
电灯闪烁着。
木场悄然站起。
“京极,够了,让你担心太多了。接下来是我的——不,是我们的工作了。里面装着久保是吧?”
“木场先生!别过来。”
阳子站在美马坂与木场之间。
“让开。”
木场的视线看着阳子的脚尖。
“求求您,反正、反正里面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死的话,求您等他死了再逮捕吧。在死前让我父亲……做研究……”
“阳子,妳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被逮捕!我什么也没做。”
“阳子小姐!”
京极堂站在阳子身边。漆黑的男子,与透明洁白的女人。
“够了吧。妳已经没必要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了。妳的心已经在动摇了,顽固并不见得是好事。”
阳子面无血色,变得完全苍白。
“木场修!你来照顾她吧。”
京极堂朝木场用力推了阳子一把。木场抱住差点跌倒的阳子。
“京极!干什么?”
京极堂定定地看着木场。
“我的工作还没结束,先请警察在一旁稍候吧。阳子的魍魉十分顽强。美马坂先生,我有事要问你。请你在阳子小姐面前清楚地回答。”
京极堂看着阳子。
“阳子小姐!请妳仔细听好。”
但美马坂依然毫不动摇。
“什么魍魉,愚昧。我没什么好愧对自己的事,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京极堂打算做什么?
“你当然知道加菜子这个女孩子吧?”
“已经够了!中禅寺先生,我什么也没对父亲说过。所以父亲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
阳子在木场厚实的臂膀中挣扎,木场流着汗闭着眼睛。
美马坂以雄浑的声音回答:
“阳子说的并不对。如果你想问那件事情的话,我当然知道。而且我是在知道之下仍去做的。”
阳子突然停止了挣扎。
“我想也是。那么你为什么要救加菜子?因为她是无可取代的血亲?还是基于尊重生命的医疗行为?或是其它?”
“当然是为了实验。只不过她如果没被送到我手上早就死了,结果上说来算是被我拯救了。只不过是——实验体碰巧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罢了,不管是患者是谁都一样。”
“阳子小姐,妳听到了吧。这位美马坂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妳心中的美马坂的形象不过是种幻想。”
阳子凝望着父亲,父亲只是看着机械。
“阳子小姐,妳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包庇这个人了。无疑地,妳的父亲美马坂所做的非人道的行动正是一切不幸的开始。因为他的行为,妳才会离家出走,妳的母亲才会苦闷不堪。也因此,后来妳才会与柴田弘弥演出了虚假的私奔,导致妳必须背负着十四年来必须不断说谎的枷锁。阳子小姐,妳才是这个男人的被害者。不,最可怜的应该是加菜子吧。加菜子她——”
“加菜子她——”
什么?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这对父女的秘密。
“中禅寺!这女人是我的女儿,女儿帮助父亲又有什么不对。你别想多嘴。我没打算停止这场宝贵的实验。我已经征得患者的同意,这是正当的……”
“美马坂!你、你做了什么!”
木场放开阳子,推开京极堂。
“快住手,大爷,你去照顾阳子小姐吧。”
“啰唆。”
木场逼近。
“给我说!”
京极堂连忙抓住木场的肩膀想将他拉回。
“住手,别问!你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帮助!别妨碍我办事。”
“住口!京极,你不过是跟事件无关的局外人。局外看戏的人别想插嘴!”
“笨蛋,你去看好阳子小姐吧。”
“让开!”
在木场强大的腕力下,京极堂被推得飞了出去,撞上计量器。
“既然法律没办法制裁你,吃我这招!”
木场揍了美马坂一拳,眼镜被打掉了。
“刚刚只是预习,这是加菜子的份!”
美马坂被打飞出去,倒下来时撞上了平台。
台上的匣子摇晃,原本整齐排列的止血钳及手术刀一一散落在地板上。
“别再打了!”
阳子缠住木场背后。
“求求您,木场先生,他是……”
木场抓住美马坂的领子一把将他拉起。
“没必要说出来,阳子小姐,千万别说
京极堂恢复态势,青木与鸟口也加入乱局之中。增冈茫然地站着。
福本不知为何守住出口,我则又更走近匣子的旁边。
“放开,你的女儿是……”
“加菜子是……”
“别说,阳子小姐!”
“加菜子是,爸爸的孩子。”
木场原本高张的情绪倏然,消失了。
京极堂抓住木场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
“世上有很多事不需要问出来!如果能让她不必开口的话,再过不久——”
“原本再过不久,这个人的魍魉就能驱走了……”
美马坂摇摇头站起来,步伐蹒跚地坐上椅子。
“加菜子是——我与阳子之间的女儿。但是那也不代表什么。中禅寺,我是医生,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躺在病床上我都一视同仁。”
“你的主张并没有错,但是你做得太过火了。”
生命的吼叫声。轰轰的巨响。
疲劳感。木场大口呼吸,肩膀上下起伏。
“美马坂,你这混蛋、凌辱了你的亲生女儿吗。你这算什么医生!算什么科学家!我才不原谅你。你、只因为、治不了老婆的病、就……”
木场气喘吁吁地说。
“阳子小姐,你不是被赶出去,而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吗?”
增冈已经不再摆出一副律师姿态。
“你把又是亲生女儿,又是孙子的加菜子,用你那双手亲自——在活着的状态下解体了吗?”
青木按着胸口抬头瞪美马坂。
我缓缓地绕过去,移动到美马坂的背后,匣子就在旁边。
我好想看——匣中的久保。
“美马坂,我一定要杀了你这混蛋。”
木场的手摆在收起来的手枪上。
“住手。”
京极堂说。
“各位——中禅寺先生、木场先生,请别——责备我父亲。”
阳子说完幽幽地站起来。
“不是父亲的错,一切都是我不好。”
“阳子,别说了。”
“没关系的。是我主动诱惑父亲的。我爱上了父亲,我想从母亲手中夺走父亲。一切——都是从我的邪念开始的。”
阳子有如水蒸气下的景物般摇摇晃晃地走近美马坂。
“我很讨厌母亲。我讨厌一天天变丑的母亲,讨厌得不得了。就算是平时雄赳赳气昂昂、富有知性又伟大的父亲,在母亲面前也只是个奴隶。母亲患了难治之症,那不是父亲的错,可是母亲却责骂、轻蔑无法治疗她的父亲,而父亲只能不断忍耐。我无法容忍,好几次都觉得母亲死了算了。父亲舍弃了名誉与地位,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母亲。但是他的心意却一点点也没传达到母亲心里。我哀怜这样的父亲,我觉得他好可怜。所以、所以——我才会觉得那样的母亲不配跟父亲在一起,所以——”
站在美马坂背后的我,正面看着靠近过来的阳子。
那就像是电影里的情景,没有感动,单纯只觉得美丽。
阳子继续她的独白。
“所以,我才会想要安慰父亲。我深爱着父亲,同时我的容貌也与过去美丽的母亲别无二致。”
“住口,阳子,我不想听妳的感伤——”
“我会离开家并不是因为我被赶出去,而是父亲主动离开的缘故。他看破了这个腐烂的生活,为了潜心研究而走。是的,父亲爱着母亲。即使是得到那种病症,变得如此丑陋的母亲,父亲也仍深爱着她。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想要尽快开发出治疗法。我好不甘心。我恨母亲,想欺负她,将她折磨到死。反正只要我不照顾她,那女人很快就会死了,要杀她易如反掌。我对她在立场上拥有绝对的优势,我想杀随时能杀,但是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我每天每天在她耳旁说着怨恨的话。当时的我有的是年轻,她则什么也没有。”
阳子走过了美马坂身旁。
我这时才第一次感觉到恐怖。
这里不是我能入侵的空间!
我害怕起来,这里是不可开启的,
隐密之匣。
但是,
“母亲知道父亲的住处,可是说什么也不愿告诉我。我对于只告诉母亲住处的父亲感到很悲伤,对于已经如此崩坏却又藕断丝连的夫妇羁绊感到很嫉妒。”
阳子缓缓地摇晃着。
匣子小幅度的振动随着她的摇晃转化成大型的晃动。
“当我知道我怀孕时,我真的很高兴,无论如何都想把孩子生下。因此,那个柴田的提议对我来说是顺水推舟。私奔——有一半是真心的。我本来就不把母亲放在眼里。后来虽然失败被抓到,反正钱拿了就好,之后的援助金也只是顺便。我是不怎么聪明,但笨归笨也并非完全没有欲望。”
增冈取下眼镜擦汗。
知识与教养,在这个匣子里什么用也没有。
“加菜子是个好孩子。雨宫很热心地帮忙我照顾母亲——但我最后还是对母亲见死不救。听雨宫说,母亲入院之后曾寄过好几封信给父亲。她的手部活动不便,所以是请护士为之代笔。我听到这件事非常不愉快。不过我有加菜子,也不认为自己输给母亲。反正只要丢下她不管,那女人迟早会死——”
是京极堂提过的要求离婚的信。
“因此她入院之后我只去医院两次。后来死了也不觉得悲伤。十几年来,我把这一切藏在心之匣里,盖上盖子,闭着眼掩着耳,才总算能让自己觉得过得有点幸福。或许全部是雨宫的帮忙吧。中禅寺先生刚刚说的没错,他是个很幸福的人。我在他的帮助下,总算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在那之前,我觉得自己是鬼,不,是更加莫名其妙的,虽恐怖却又模模糊糊的东西。”
魍魉。那就是魍魉。
我心中的魍魉也,动了起来。
“须崎自我孩提时代就经常在家里出入。一开始我见到他来摄影棚时很惊讶。他对我说,他知道我有孩子,还说他知道父亲是谁,要我给他点钱。那时的我很迟钝,惊讶归惊讶,但没立刻想到这件事如果公开会造成什么影响,也没想到那是他在对我勒索。后来,须崎死缠烂打地跑到摄影棚好几次。不过说是勒索,其实要求的金额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