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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想变成幸福。”
“太太,妳很想跟女儿和好吧!”
“这个嘛——”
以夏木津而言很稀奇地说出正确的——倒不如说是正常的发言。
但接下来的发问却很乱来。
“那太太妳幸福了吗?如果幸福了就好,那我跟这只像乌龟的家伙就要回去了。”
“这个嘛……”
幸福的人哪有可能想自杀,这么简单的事情用膝盖想也知道吧。可是夏木津并非故意讽刺,而是非常认真地询问;而君枝也很认真地思考他开玩笑似的问题,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开口说:
“很抱歉,我认为妳接受御筥神的教诲之后,绝对没变得幸福。”
“没这回事。”
“但是妳不是想自我了断生命吗?”
“那是为了女儿好。”
“妳死了妳女儿就会高兴吗?”
“当然会高兴啊,那女孩讨厌我嘛。而且,我的心已经被魍魉占据了,已经不能活下去了。”
没完没了,话题又回到老路子上。
君枝总算第一次正面朝向我。她的两眼充血,不是哭过的关系,我想应该是眨眼次数变少的缘故。
表情缺乏变化。
果然还是无法跟她沟通。
到这个地步,我已搞不清楚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她有问题了。
总之我先把我想表达的说出口。
“我明白地说好了,御筥神是骗子,是诈骗集团。妳没发现妳变得比开始信奉之前更不幸了吗?”
“没这回事。多亏教主,我才能分辨什么是正确的事与不对的事。比起原本懵懂无知的生活——幸福得多了。”
“怎么可能——”
“而且教主大人不是骗子,他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对,那是因为……”
我原本想说,那是因为他用了诈骗的手法。但是就算我说出口,君枝也不会接受吧。我不如京极堂拥有三寸不烂之舌,有本事能驳倒并说服对方。
“但是——老实说,妳现在的生活依旧很痛苦,不是吗?”
“——是没错,如果要说这是不幸的话,那是我本身的不幸。可是会感觉这是不幸就是不对的。如果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很不幸的话,那就是我的行为跟思想有所不足的关系。”
“有所不足——在这之上妳还想付出什么?妳不是甚至还不惜借钱去喜舍吗?”
“不对,借钱是为了生活。”
“有什么不对?我觉得这两种说法都一样。”
“我们不应该赚取超过必须限度的不净之财,更不能囤积财产。我很笨,不会衡量所谓的必须限度到底是多少,所以我赚的钱全部喜舍出去了。因此没钱过生活,所以我才会借钱——而且,现在没在工作了——所以也不需喜舍了。”
没喜舍了?那就更危险了。
“那么妳不就已经遵照教诲,过着清白的生活了?没什么不足的啊。”
“不对,我还有这个家。这个家不好,是靠不正当手段得来的,是会带来坏因缘的财产——所以只要我一天不放弃这个家,就不可能真正遵照教诲过活。”
“可是妳却——办不到——是吗——”
结果又回到老问题上,思考逻辑再次循环。
她现在绝对称不上幸福,反之也可说决不可能变得幸福。
她的话语很明显地有所矛盾,但哪里有问题却说不上来。连倾听者都搞混了。
看来要我说服她不去信仰实在办不到。眼神,
眼神不对劲。
御筥神其实早就无所谓了,对她而言,真正信仰对象早就存在于自己心中。
因为她信仰的是自己,所以别人也无从救起。
我觉得再继续谈论信仰的问题,我会很痛苦。
“最近,妳女儿——赖子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吗?”
“不知道,我跟赖子几乎不见面了。”
“不见面?”
“偶尔才回家一趟。”
“她都外宿吗?”
没立刻回答,君枝低着头。
“确实——您这么一提,我才注意到她的举止好象真的——突然变得很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被反问也没办法说明问题的本意,总不能说“妳女儿可能会被人分尸”吧?我无法回答。君枝自顾自地继续说: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她夜半出外的次数增加了,骂她也不听。想说只有我这个单亲妈妈念她不行,所以也拜托笹川帮我说说她,可是她根本理都不理。不久之后事件就发生了。”
所谓的事件,应该是指柚木加菜子的自杀未遂事件吧。
“就是——上个月中旬,赖子朋友在她面前跳下月台自杀的事件。我很害怕,所以暂时都不让她出门——可是不到半个月她又回到老样子。我想可能是魍魉作祟,就请教主大人来帮我们看一下——”
据君枝所言,御筥神教主曾来过这个家帮她们封住污秽,还顺便帮她们看风水。门口钉死,后门挂注连绳就是当时的指示。但是教主说这只是应急措施,这个家的坏因缘只靠着这点措施是无法根治的。
“然后到了这个月,她的态度突然变化——原本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突然变了个人似地活泼起来——不,不是变得很开朗。她对我比以前更疏远,还对我动粗过好几次。最近她很少回这个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去学校——不过她朋友有来找过好几次,但我怕和她们见面——”
君枝垂头丧气地说。
听起来就像陷入谷底的人生,在我所能理解的范围内,御筥神的祈祷对这对母女根本没半点效力。
只有提到赖子时,君枝快磨灭的人性才会产生些许反应,几乎没有表情的容貌也随之表现出喜怒哀乐的痕迹。
这些事暂且不提。从君枝的话可知赖子态度产生变化是在本月初,也就是加菜子被人绑架后才发生的。很难相信没有关联。
“哎,太太,话说回来妳也真敢对我们这两个陌生人说这么多有的没的耶!多少保持一点警戒比较好吧。”
夏木津突然讲了这句笨话作结。
他把发问的主导权交给我后,跑去插插拔拔米袋上的人偶头,又去旁边玩弄柜子上的东西,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不过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注意我们在说什么,他敏感地察觉到我已经没话好问了。
君枝听夏木津这么说,好象也没什么感觉。还是老样子,彷佛在数榻榻米的格子数量般一直低着头。
夏木津开朗地接着说:
“太太,我们其实是比那个箱子混蛋更灵验、更尊贵的人喔。我赐给妳几个忠告吧。首先,自杀不好。若问为什么不好,因为只会害妳女儿事后处理很麻烦而已。上吊自杀会弄得很脏,而且梁木也会弯掉,妳们家又没钱办葬礼,最好别干这种傻事。另一个忠告就是,等妳女儿一回来就别让她出门,学校也别去了!”
“为——什么?”
“妳女儿被坏人盯上了。有个脑子坏掉的杀人魔在这附近打转。太太妳想拜箱子还是拜猪都随便你,可是女儿的性命另当别论吧?看是要死命拜托她还是干脆用麻绳绑起来都行,最好现在立刻去找到她,然后绑起来。”
“绑起来?”
“妳不是说女儿不听妳的话吗?所以绑起来比较快,至少比被杀掉好。”
“被杀掉?”
“会死喔。”
“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你们——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总算想到要问我们的身分了嘛!平常人一开始就会问了耶。实不相瞒,反正本来就没在隐瞒,总之我们可是日本之中首屈一指的灵媒,名号就叫御龟神。这位就是本尊!”
多么乱来啊!别的不说居然说什么御龟神,随口乱说也该有点节制吧。
夏木津恭敬地指着我,我讶异得嘴巴合不拢。
“我们及早预知到妳女儿会有灾难才连忙赶来这里相助。但是太太妳已经先信了箱子教,所以我们才会问东问西的,好确认这个箱子神是不是有什么通天本领来保护妳女儿。可是这箱子没用,完全没用。因此现在得靠妳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女儿!”
此时君枝的表情明显产生了变化。困惑,君枝正感到相当的——困惑。
“很抱歉,就算求我们也没用,因为我们不救其它宗教的信徒,所以妳想得救就自己去得救吧。只不过也要记得顺便救妳女儿。好了,龟神大人,我们回去吧。”
夏木津催促我起身离开。君枝比我早一步起身,说:
“你、你们少随口说说这些胡言乱语!别想骗我。”
“我们又不收钱,骗妳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圣人,只是来告诉妳真实而已。如果妳不相信的话,”
夏木津凝视君枝的后方。
“妳第一任丈夫——剃五分头,左半边秃了约有五公分左右,颊骨突出,鼻子右翼有颗大黑痔。第二任丈夫右侧脸颊有烫伤的伤痕,有点暴牙,上门牙跟下门牙各缺一根。另外看起来很温柔的——那个男人——是妳父亲——的师兄嘛。他一头稀疏头发向后梳,苍苍白眉,有一点点斜视,戴着玳瑁镜架的眼镜。”
“啊啊!”
君枝的脸色突然一片苍白。
夏木津正在说的是他所见到的君枝的记忆——吗?
“赖、赖子——很危险?那为什么、你们刚刚不趁机阻止她!”
君枝惊慌失措,不过她的指责很有道理。
“自己假装不在家还反过来指责我们,脸皮会不会太厚了点?那时我们又没办法肯定她会出事。如果妳知道她可能上哪儿去的话赶紧去找吧。总之记得要小心谨慎。走吧,龟神大人。”
面对这幕突然的发展我还在莫名其妙之中,忘了要起身。
“赖子真的很危险吗?”
“小心为上。”
楠本君枝精神变得有点恍惚,不断喊着女儿的名字。
“赖子——赖子——赖子。”
※
“赖子。对,楠本,楠本赖子小妹。”
“楠本同学吗?”
有点神经质的白皙少女皱着眉头作出厌恶的表情。
“楠本同学做了什么坏事吗?”
另一个发育良好的大个子女孩则在一旁笑玻Р'的。
总觉得很不擅长应付这年纪的女孩子。
直到问到这两人为止,福本花了一小时以上的时间在校门口问话。经过错失时机的五十人以及没成果的二十人后,总算碰到认识赖子的少女。
今天早上,木场来到派出所。
福本吃了一惊。
加菜子遭人绑架的那天之后,在还不清楚发生什么状况当中,木场就已经被神奈川县警带走了。那是福本最后一次看到木场。
福本早以为今后再也没机会见到木场,擅自认定从此永别今生。
福本觉得木场这个人很厉害,碰上如此凄惨的遭遇仍不气馁。福本虽不知他受到什么惩罚,总之应该是遭到很凄惨——例如拷问——的对待吧。福本的想法仿佛古装片的剧情般陈腐。
福本自己则是好象是受到训诫或训告,被痛揍两顿并减薪。光这样福本就觉得受够了,觉得还保能住饭碗就不错了。告诫自己以后别强出头,乖乖执行自己的勤务就好。
突然来访的木场简单说明自己正被罚闭门思过中,可是事件在表面下仍持续错综复杂地发展,而搜查本部又没注意到这点。他带着沉稳的魄力要求福本协助。
说实话,福本一点也不愿意。
福本已经确实学习到所谓的正义感、功名心、真理的探求——诸如此类,是多么麻烦又令人疲累的事;而福本现在也不具有足以击退这些麻烦的活力之源——动机。
木场的请求如下:
他希望福本去查问楠本赖子的同学。首先是对赖子的评价,再来是加菜子的评价。接下来则是是否曾在学校学习过以下这些词。
天人五衰、尸解仙、羽化登仙,木场给他的纸条上写着如上的词汇。福本不认识这些词。木场说他也没听过。福本总觉得问女学生是否知道这些词似乎也没用。
木场看起来很认真。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福本实在无法拒绝这些奇妙的拜托。
说简单的确很简单,不过对外表凶恶的木场而言,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