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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全本)-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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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了下来——我明白从那一天开始,我已经死了!”
“这是战争,你没有错。”
“我曾经这么认为,但当我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在家人的庇护之下,企图恢复平静生活,却发现永远都做不到了。萨特说切。格瓦拉是我们时代的完人,他的牺牲赢得了全世界钦佩,也成为无数青年的偶像,印着他的投降的文化杉,出现在巴黎的学生运动中,出现在摇滚音乐会上。格瓦拉死了,他却永远活在全世界人们的胸前。我还活着,却早就死在了1967年的玻利维亚。”
“你看不起自己?”
老马科斯的表情越发扭曲:“是,我恨自己,恨自己忍辱偷生,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为什么不像战友们那样勇敢地死去?”
“珍惜生命不是错。”
“但我无法饶恕自己!”他重重地一拳砸在墙上,“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佳了几年,终于忍受不住精神压力,再度离家出走飞往西班牙——我祖先所在之地。”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的故事才说到一半,后面又是一个long story,但我不想再说了。”
老头疲倦地盖上毛毯,在床上躺平准备睡觉了。
“为什么?我很喜欢你的故事。”
“以别人的痛苦记忆为乐?”
我被问得很尴尬,急着为自己边界:“不是这个意思。”
“今晚你让我回忆了太多,我怕这把老骨头吃不消!”
“对不起。”
“晚安。”

接下来的一周,我渐渐适应了新房间:C区58号。
我的室友萨拉曼卡。马科斯,也不像第一夜那么可怕了。他经常哼着西班牙语老歌,酷酷地眺望铁窗,要么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但他再也没说过自己的故事,也没在提过Gnostics,每天与我困聊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他一直好奇的中国。
马科斯给我最大的帮助,是让其他囚犯不再怕我。他跟几个老大关系不错,说我并没有沾上墓地厄运,看看他不也是好好的吗?老头在这很有威信,囚犯们不再对我躲躲闪闪,有时还有人主动和我搭话。能让我信任的犯人,除了比尔和老马科斯,就只有图书馆的老金了。
但最令我兴奋的,是收到了一封寄自中国的信。
写信人是秋波。
你不会忘记这个人吧?秋波地铁上的美丽盲人女孩,电台“面具人生”节目的主持人。许多年前她救过高能的姓名,却因此被大火灼瞎双眼,后来被少年的我从水中救起——她还以为就是高能。
在来到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第三天,我给远在中国的秋波写了封信。
这封信将穿越美国西部,渡过浩瀚的太平洋,经理坎坷岁月才能抵达上海。我不指望收到她的回信,只想倾诉几个月了爱的悲惨遭遇,还有几近绝望的心情。
然而,想不到没过两个月,便收到了回信——

高能:
    你在他乡还好吗?
    收到你的来信,请人帮我读了一遍,我惊讶得不敢相信。同事说这封信确实来自美国,盖着阿尔斯兰州的邮戳,就连信封也是肖申克州监狱。真的吗?你真的被冤枉杀了人?真的被判处终身监禁?
    如果是假的(但愿是假的),我希望这只是一次恶作剧。
    如果是真的(但愿不是真的),请你不要放弃希望。我不清楚美国的司法制度,也不知道有没有翻案可能。但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相必然有澄清的一天,正义也一定有伸张的时刻。
    高能,感谢你在监狱里还能想到我,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只能在另一个半球默默祝福你。
    最近我的心情也不太好,两个月前我的哥哥失踪了,他是我最后的亲人,我想尽各种方法去找他,至今杳无音信。我非常孤单,经常从噩梦中醒来——梦到许多年前的火灾,梦到那个被我就救了的男孩,就是你。
    今晚,只有贝贝陪伴着我,它是一条拉布拉多导盲犬,哥哥失踪前送给我的,现在已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朋友。除了坐电梯,贝贝几乎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我放心地牵着它过马路,去潮湿买东西,包括等会去邮局给你寄这封信。
    期待你的回信。
    祝你平安!
                                                                 端木秋波
                                                           2009年4月19日
我摸着两页信反复看了几遍,信纸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估计是盲人专用的电脑。
现在才知道她的全名——端木秋波。
她姓端木,这个姓可不多,比如我认识的另一位端木——蓝衣社的端木良。
她有一个哥哥失踪了,而且是她最后的亲人。端木秋波的哥哥,年龄应该和端木良差不多,难道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那么巧吧?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还是得证实一下。
我拿出纸笔,给秋波回了一封信,除了描写最近的狱中生活,信的末尾加了一句:“秋波,请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天气渐渐炎热,午间气温已上升三十摄氏度。只要在太阳下跑一会儿,就累得浑身是汗。但毕竟是高原内陆,昼夜温差大得吓人,晚间气温有时会下降到几摄氏度,睡觉必须裹着厚毯子。
C区58号监房。
灯关了,铁窗外没有月光,除了走廊外微弱的光线,我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继续你的故事吧。”
这样的夜晚怎么夜睡不着,我确信对面的老马科斯也没睡着,因为他安静得几乎不复存在,大概端坐在床上静思。
隔了半分钟,才听到他的回答:“这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
“你的故事,你还没说你的故事呢。”
“我?”窝在床里苦笑了一声,“我说我没有杀人,是被人陷害才判了终身监禁,你相信吗?”
“我相信。”
监狱里第一次有人相信我的话,就连一同关在看守所的比尔,对我的冤枉也将信将疑。
“为什么?”
“你是个善良的年轻人,这个问题你不会对我说谎。”
“老马科斯,你怎知道我善良?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不,我从不相信别人!我已经活了七十多岁,遇到过无数人与事,无数谎言与骗局,无数残暴与杀戮——我自己也杀过很多人,在游击战的过程中。我遭受过许多沉重伤害,也有人无情地背叛过我,我能看出一个人对我有害还是无害,是邪恶还是善良。”
他的话令我沉默许久,才把头凑近了说:“不,你不会相信我的故事。”
“说来听听!就当做了个梦,明天早上就会忘记。”
梦?
自从2007年秋天醒来以后,我重新开始的人生不就是一场噩梦?也许,到现在这场梦还没醒,我依然躺在太平洋中美医院的病床上,依然是具行尸走肉的植物人。
“其实,我不是我自己,我是另外一个人。”
我平静地说出故事开头,或许也是故事结尾。
“那么真正的你是谁?”
“现在我还没找到答案。”
“Gnostics。”老头也把脸探出来,微弱的光照亮双眼,“对不起,我不该打断你,继续说你的故事吧。”
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已一无所有,还能再失去什么?
生命吗?2006年我的生命就已结束,如今的生命是以另一个人的名字开始的,而我将要好眼前的这个人关在一起直到生命终结。
看着他的眼睛,我无意中读到一句话:“你还将比我多活许多年。”
于是,我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去,发现兰陵王的秘密,然后父亲自杀,接受前往美国的任务,最后被判一级谋杀罪,来到肖申克州立监狱。
包括我其实是另一个人。
老马科斯听完停顿了好几分钟,慢慢消化我的故事,千头万绪简直就是一部小说,大概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你不相信吧!”我躺倒下来无奈地大笑,“我说过你不会信的,那不过是我编造的故事。”
笑到最后我竟然哭了。
一只大手在黑暗中抚摸我的头发,老头像父亲那样轻声道:“孩子,你的故事已经感动了我,我知道这不是你编出来的,可怜的孩子。”
“真的吗?”
我激动地仰起头,看到他的眼睛放射幽光。
“小子,既然你已说了你的故事,那么我一定会公平交易。”
“你的故事?”
“是,该死我真是老了,记性越来越差!”他搔了搔头发,“上次说到哪了?”
“你无法走出格瓦拉之死的阴影,从阿根廷离家出走去了西班牙。”
“西班牙!对,是西班牙!”说到这,他的西班牙语口音更严重了,“我不能忘记自己的懦弱,必须去另一个世界洗涤心灵。我先到了西班牙,接着是法国、意大利、德国……欧洲游荡几年,又去了土耳其、埃及和以色列,最后是耶路撒冷。我想通过信仰解救自己,可是1967年玻利维亚的噩梦,仍像影子纠缠着我。漫长的旅行过程中,我遇到过几个好姑娘, 但都因为我的胆怯而放弃,因为我永远无法饶恕自己。”
“这对你不公平。”
老头淡淡一笑:“1978年,我终于放弃一切,隐居到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一座古老教堂。”
“你做了修道士?”
“不,是图书管理员。一千年前那了一是摩尔人的清真寺,有欧洲最古老的图书馆,珍藏许多古代图书与文献,中世纪不少西方学者,都曾到那里学习知识,将希腊语与阿拉伯语文献,翻译成拉丁文介绍到整个欧洲,促进了文艺复兴发生,十五世纪,清真寺被占领改成天主教堂,虽然建筑已面目全非,但图书馆里的古老藏书,却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
“能管理那么多珍贵的古书,也算世界上最高贵的职业了。”
“我隐居了二十多年,自学了拉丁文、古希腊文、科普特文、古希伯来文和阿拉伯文,阅读了不计其数的古代文献,最古老的撰写来自耶稣诞生前的时代。我对某些被认为是异端信仰的资料特别感兴趣——所谓异端不过是统治者的定义,就像切。格瓦拉和他的同志们也被某些人认为是洪水猛兽。但在哪个古老混乱的年代,并非强权所说就微是真理,也并非灭亡的就一定是邪恶,比如Gnostics!”
“又是Gnostics!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
老头并未回答我的问题:“1990年,有个年轻的中国人来到图书馆,希望借走一份珍贵的羊皮古卷——作者是公元二世纪亚厉山大里亚的Basilides,西班牙政府规定,这些古代文献都属于珍贵文物不得外借。于是,他在图书馆借宿一晚,整晚在我的宿舍阅读这份羊批古卷。没想到这个中国人竟懂科普特文,一种流行于古埃及的文字,如今只有极少人掌握。我早就读过这份文献,为试探此人的背景,我和他聊了聊古书的年哀荣。这个中国人只有二十多岁,知识之丰富却超过了许多大学者。尤其是他对Basilides文献的兴趣,因为这份文献也与Gnostics有关。当晚我们一边读古书一边聊天,谈得相当投机,我甚至说了自己的过去。第二天,年轻的中国悄悄离开图书馆,Basilides的羊皮古卷完好地留下来,从系再也没有他的音信。”
“真是奇怪啊,那年我应该只有八岁。”
“他是我这被子遇到的最神秘的人,十年后——2000年,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竟又是这个中国人打来的,他说在美国阿尔斯兰州一位收藏家的遗产里,发现一份古代科普特文的羊皮书,其中有解开Gnostics秘密的关键资料。他的电话让我萌生浓厚兴趣,尤其是想要再见到这个中国人,当年仅有一面之缘,感觉却是忘年交。我飞往美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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