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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不寒而栗。
白姬缓缓道,声音缥缈:“不过,集齐与恒河之沙数相等的‘因果’,我就有心了,也可以成佛了。这是西方极乐天中的那个人许给我的诺言。”
恒河之沙数的‘因果’是多少?十亿?百亿?千亿?那么多的因果,得用多漫长的岁月,多久远的时间才能够集齐。不,那根本不可能集齐。许她这个诺言的人,根本就是在捉弄她吧?
元曜望着白姬,“至今为止,你集齐了多少因果?”
白姬淡淡道:“三千。”
果然,不到恒河沙数的千亿分之一。
元曜道:“你帮助非烟小姐达成她的愿望,不是又多了一因果?”
白姬淡淡地道:“她无法踏进缥缈阁,对我来说,没有‘因’,更无‘果’。”
元曜闻言,提了一盏灯笼,飞快地走到巷口。远远地,果然看见老槐树下,立着一个纤瘦袅娜的倩影,很薄很淡,如同一抹幻觉。
“非烟小姐?”
韦非烟回头,面色凄然:“元公子,你不是要带我去缥缈阁吗?怎么把我丢在半路不管了?”
“小生现在就带你去缥缈阁。”元曜拉住韦非烟,匆匆走向缥缈阁。虽然,白姬说韦非烟进不了缥缈阁,但他不相信,缥缈阁明明就在那里,怎么会进不去呢?只要韦非烟走进了缥缈阁,有了“因”,白姬就一定会实现她的愿望,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
元曜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韦非烟,他们来到了缥缈阁前。夜色中,古旧的阁楼显得有些诡秘。“红尘有相,紫醉金迷百色烬。浮世无常,爱怨嗔痴万劫空。”,左右门柱上的楹联发出月光一样的幻色。门扇半开着,保持着元曜走出的样子。
“非烟小姐,随小生进去吧。”
“好,可是,进去哪里?”韦非烟犹疑地道。
“欸?”元曜惊愕回头,“这里是缥缈阁前啊,当然是进缥缈阁了。你……看不见门吗?”
“哪儿有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墙壁啊!”
元曜颓然。
果然,有些人,永远也走不进缥缈阁。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白姬饮酒望月:轩之,去做元宵给大家吃。
元曜不乐意:为什么要叫小生去?古语云,君子远庖厨,做元宵一向是离奴老弟的事情。
离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把书呆子包进元宵里,一定很美味……
元曜:T_T。。。那个,离奴老弟,还是小生去做元宵吧……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八月白露,九月霜降。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鸿雁南飞的十月。没有鸿鹄之志的小书生,继续呆在缥缈阁里混日子,看白姬以“因”换“果”。
白姬不肯破坏返魂香的因果,所以韦非烟每天一直幽灵状徘徊,在东、西市看碧眼高鼻的胡人美男,在长安城各处寻觅绝色男子,累了就栖身在缥缈阁巷外的槐树上,倒也自得其乐,甚是逍遥。
白姬给了元曜一根头发,让他转交给韦非烟,让她系在手腕上。元曜不明白原因,白姬也不解释。后来,元曜才从离奴口中得知,“那样,她身上就有主人的味道了,也就不会被以鬼魂炼丹药的邪门道士,或是别的法力高深的非人给害了。”
“主人可是全长安城活得最久,道行最深的非人。爷是第二。”离奴拍完主人的马屁后,又没节操地自吹自擂。
元曜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弹灰。
从春天到秋天,白姬又得到了不少因果。元曜作为旁观者,也知道了白姬和离奴非人,甚至知道离奴其实就是曾经被他丢出缥缈阁的黑猫。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奇异生灵,也许是因为大脑天生少了一根筋,元曜不害怕白姬和离奴,也渐渐不再害怕诡秘的缥缈阁以及子夜上门的各种客人。他甚至觉得与白姬和离奴呆在缥缈阁,比起呆在人情炎凉,尔虞我诈的浮世,更让他觉得纯净、温暖、真切。
“喂!书呆子,快去市集买鱼去,不要一天就知道偷懒!”离奴的吆喝,打断了元曜美好的错觉。
元曜回头,撇嘴:“为什么又要小生去市集,离奴老弟你不是也闲着吗?”
离奴倚着柜台,悠闲地吃着碟子里的鱼干,“谁说爷闲着?爷忙着呢,还有三碟鱼干要吃。少罗嗦,爷让你去你就去,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
“不知道,究竟是谁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当然,这句话只是腹诽,小书生绝对不敢说出来。
015爱欲
元曜怏怏地去集市,经过小巷外的槐树下,韦非烟正双手托腮,坐在树根上发呆。元曜停下了脚步,打招呼:“非烟小姐,你在做什么?”
韦非烟道:“数蚂蚁……”
小书生奇怪:“你数蚂蚁做什么?”
“无聊,数蚂蚁消磨时光啊!”韦非烟瞥了一眼元曜手里的菜篮,笑了:“元公子你又被离奴使唤了啊?”
元曜苦笑:“是啊,没办法,离奴老弟总是这样……”
韦非烟叹道:“元公子你太善良了……咦?!!”
韦非烟望着元曜的身后,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嘴唇微微地抽搐着。元曜好奇,循着韦非烟的目光转过了头。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巷外,一名美丽的贵妇被丫鬟搀扶下车。那名贵妇,正是韦非烟。不,应该说,是栖息着意娘魂魄的韦非烟。
白姬一直在等待返魂香的因果,元曜也在等待。如今,终于到了收获“果”的时候了。
韦非烟,不,姑且叫她意娘,远远地看见元曜,袅袅地走了过来:“元公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巷口吹风?”
韦非烟就坐在槐树下,怔怔地望着意娘,但是意娘看不见她。
元曜笑道:“武夫人好。小生正要去集市。武夫人怎么会来这里?”
意娘的脸色十分憔悴,眼中沉淀着深切的悲伤:“妾身来找白姬。”
她得偿夙愿,返魂重生,与武恒爻双宿双飞,难道还有什么不满么?元曜好奇地问道:“夫人有何求?”
意娘没有回答元曜,径自走向了深巷。秋风,卷来了她的细语呢喃,让小书生心惊:“也许,当时没有得到返魂香,妾身永堕虚无,反而更好……”
元曜从集市回到缥缈阁时,意娘已经离开了。里间,金菊屏风后,白姬坐在青玉案边,她的面前摊开了一叠裁好的纸,手持蘸满朱砂的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元曜走近一看,纸上写着:“魂兮归来。”
白姬行事素来诡秘,元曜也不敢多问。
元曜站了一会儿,看腻了白姬练字,终于开口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白姬,意娘为什么来缥缈阁?”
白姬没有抬头:“来缥缈阁的人,自然是有所求。”
“她求什么?”
白姬抬起头,望向元曜,黑眸深暗如沉夜:“求死。”
元曜吓了一跳,“她为什么要求死?她好不容易达成夙愿,返魂重生,与武恒爻长相厮守,为什么要求死?”
白姬低下头,继续写着魂兮归来,“长相厮守,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人心太过幽微,曲折,会随着时间和境遇的推移而改变。而爱欲,也很微妙,会让人心变得更加复杂,离奇。”
小书生一头雾水,“小生听不懂……”
白姬笑了,道:“简单来说吧,返生后的意娘觉得武恒爻不再爱她了,她也不再爱武恒爻了。”
白姬微睨着黑眸,望着青玉案对面的虚空。一个时辰前,意娘坐在那里以袖拭泪,“曾经,武郎不顾世人指点、讽笑,与已经成为非人的妾身在一起。尽管,在别人眼中,他是在和虚空说话,如同疯人。可是,我们却很愉快,心心相印。如今,能够长相厮守了,他却常常显得心不在焉。而妾身自己也觉得同是弹琵琶跳舞,吟诗赏花,这些曾经觉得特别美好的事情如今却平淡乏味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有时候,他竟会在梦里叫妾身‘非烟’。妾身是意娘啊!非烟小姐的身体比妾身年轻,貌美,也许武郎早就忘记意娘长着什么模样,早就忘了妾身曾经的容颜,而妾身也觉得武郎不是曾经的那个武郎,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觉了。如今,妾身与武郎已是相看两相厌,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下去。也许,当时没有得到返魂香,妾身永堕虚无,反而更好。至少,武郎会永远记得妾身,妾身也不会厌弃武郎……”
小书生不懂:“他们明明那么相爱,连生死都无法将他们分开。如今得偿夙愿,为什么反而两相厌了?”
白姬收起了朱砂笔,“平淡和时间,会消磨爱欲。”
“反倒是坎坷,能让爱欲长久么?”小书生摇头,他不懂爱欲。
白姬没有回答,她叠好写着魂兮归来的黄纸,仿若自语地道:“她来求死,我答应了她。”
小书生双腿发软:“你、你杀了她?”
:韦非烟没有答应嫁给武恒爻,不过还是必须依照父母之命嫁给他。唐朝风气再开放,女子的婚姻还是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烟小姐再古灵精怪,也不能免俗。不过,我觉得以她的性格,即使嫁给了武恒爻之后,她还是会继续花痴美男子的吧?非烟小姐,对吗?韦非烟以袖掩面,害羞地道:“一直在花痴,从未被超越。。。”
芳香冰块:谢谢,同喜。也谢谢大家的支持。。。O(∩_∩)O。。。
眼镜刀:平平淡淡是人生,波澜壮阔也是人生,都值得珍惜。于是,轩之他这种在被奴役和压迫中混日子的同时不断地鬼打墙的人生究竟算是平平淡淡还是波澜壮阔……orz……
白姬笑了,“怎么会?我只是应她所求,答应在她死后,将她的身体还给韦非烟。”
“欸?”
“把身体还给韦非烟,是她的愿望,最后的愿望。”
元曜道:“她要寻死,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白姬喃喃地道:“我不能阻止,因为那是她的愿望。”
当天晚上,武夫人悬梁自尽。
子夜时分,缥缈阁外有人敲门:“笃笃笃。”
元曜起身开门,一名清婉的红衣女子静静地站在门外:“元公子。”
元曜从声音中听出是意娘,大吃一惊:“意娘?!”
意娘微笑点头,从袖中拿出一纸书信,递给元曜:“如果武郎再来缥缈阁,请将此信交给他……”
元曜接过信,道:“好。”
意娘盈盈拜了三拜,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陋巷中。
一阵夜风吹来,元曜打了一个寒战。他垂下头,望着手中的信,心中无端地涌起一阵悲伤。
三天后,武恒爻果然来到了缥缈阁,白姬接待了他。
里间中,金菊屏风后,白姬与武恒爻对坐在青玉案旁,元曜侍立在一边。
“武将军想求什么?”
武恒爻俊目通红,面色憔悴:“返魂香。”
“为谁返魂?”
“吾妻意娘。”
“意娘魂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