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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社娟又宽慰谢庆芳说:“也有的病人恢复得很好,很快能像以前一样说话。二哥病情不算很重,我们再耐心地等吧。”
吃完饭,齐社娟回她的房间去了,谢庆芳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只把齐社鼎留在桌旁。
昏暗的灯光下,齐社鼎像个弱智儿童一样,一个人在那儿咂吧着嘴,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残留的食物。几粒饭粘在嘴角上,汤汁也淋在衣服上,谢庆芳在他的胸前围了一件旧围兜当做餐巾。琪文帮着妈妈收拾好桌子以后,就端一盆热水,仔细地给父亲洗脸。洗着洗着,琪文眼睛就湿润了,好端端的父亲突然变成这样,一行清泪从她那消瘦的脸上流了下来。
在齐家,最心疼齐社鼎的就是女儿琪文。她觉得父亲很可怜,长年累月一个人在乡下教书,每周才回来一趟,母亲谢庆芳总有一些琐事和父亲唠叨吵闹,再就是说家里钱不够用。父亲几乎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回家里。记得有一次,父亲回学校时都没钱坐车,还是从琪文这儿要了五角钱。父亲在家话也不多,除了弄一弄那盆腊梅,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在家里,父亲最喜欢的是琪文,再有时间就去看看张奶奶,他看张奶奶时还悄悄的,不想让母亲知道,因为母亲总怀疑父亲塞钱给张奶奶,其实父亲口袋里哪还有钱。
琪文和母亲总不能交心。谢庆芳长年累月操持着这个家,也很辛苦。但她琐碎,成天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干什么,总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还有,琪文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不敢跟别人说。
有一天,琪文闹肚子,夜里起来蹲马桶,蹲着蹲着,突然听到房门响。琪文竖起耳朵,是谁深更半夜到我家来了?只听见进来的人轻声关门,踮着脚走路。父亲不在家,外面房间里睡着妈妈,琪文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是小偷?!她悄悄起身,从门缝里往外看,见从外面进来的人是妈妈谢庆芳!妈妈深更半夜的跑到外面干什么去了?琪文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里想,一直把这件事装在心里。
最近,厂里有一位男青年对琪文表示了爱意,琪文对他印象也不错。但她知道他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主要的是没有房子。琪文很痛苦,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母亲说,因为她知道,每次和母亲谈她个人的事,母亲首先会问对方家里经济条件怎么样,如果不好,不管男孩怎么优秀她都会反对,这是母亲最基本的标准。父亲如果不病,琪文想跟父亲商量,可现在父亲是这个样子。琪文自己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
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商量,那就是楼上的成虎。琪文知道成虎哥哥很关心她,可这个问题还得母亲说了算,所以,这些日子琪文心事重重的。
这时,谢庆芳从厨房里忙完出来了,她和琪文一道把齐社鼎扶到床上,就出去了。
老宅里各家各户这个时候差不多也都吃完饭了,除了孩子们要做作业,大部分人都围在电视机前。这段时间,大家看电视的时候好像都有点分神,眼睛注视着屏幕,耳朵或多或少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七妹看了一阵电视,就催促着小三子去睡觉:“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洗一洗,睡觉吧。”
小三子问:“妈,我睡哪张床?”
四斤儿说:“睡哪张?睡小床去。”
小三子悻悻地爬到小床上睡觉去了。
四斤儿问七妹:“你看到我那只鞋了吗?”
七妹已经哈欠连天了,问:“哪只鞋?”
四斤儿说:“昨天穿的那双鞋,今天早上只剩下一只了,另一只怎么也找不到。”
小三子听见了,从小床上爬起来,说:“爸,你让我到大床上去睡,我告诉你鞋在哪里。”
四斤儿恍然大悟:鞋,让这小子收起来了,他立即跑到小床边,冲小三子屁股就是一巴掌:“说,把我的鞋藏哪儿啦?”
这一巴掌让六岁的小三子明白了,不能说,一说挨打更多。他“哇——”的一声哭了:“我不知道,你到床下去找找。”然后把头蒙在被子里睡了。
四斤儿爬到床下,找到了那只旧鞋。
老宅静了下来,这也是人们最担心出事的时候。狐仙就是鬼,鬼总是在夜间出现。
几乎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日子虽然表面恢复了平静,但人们的心里并没有平静,人人都怕怪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房门以外的地方,一有风吹草动,大家就会竖着耳朵踮着脚跟走到门口来听。
四斤儿爬到床下找到他的那只旧鞋,身上又出汗了。他对七妹说:“你先睡,我到外面去透透凉。”
四斤儿推开房门走到厅堂里,一手拿着一个大号的搪瓷缸,里面泡着浓浓的粗茶,一手拿着一个小板凳。他将板凳放在天井边,转身掩上了房门,刚刚坐下,忽然吹来一阵穿堂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寒噤。四斤儿只穿了一件短袖汗衫,全身的热量都被这阵风给吸走了。他回房抓了一件旧工作服套上,又走出房门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四斤儿平时抽烟很少,只有在高兴或想事的时候,才点上一支烟。
这时,深藏在老宅屋角、墙根、地下的各种虫子,好像一下都从盛夏闷热中醒来,拼命表现着自己生命的力量,组成了夜晚的合唱,此起彼伏,非常热闹。
可老宅里能欣赏的人却很少,杜媛媛就嫌吵得烦。四斤儿听见杜媛媛打开窗户,往外泼了一盆洗脸水,但虫子的叫声也只是停歇一会儿,就又欢唱起来。
四斤儿自小喜欢听这种声音,而且被它所陶醉。现在他处在半下岗状态,工资虽然有保证,奖金越来越少,日子就显得紧巴巴的。四斤儿听着虫子的叫声,心里在琢磨怎么挣一点钱来弥补越来越高的物价。
四斤儿不能像杜媛媛那样去倒腾旧西装,那要本钱,四斤儿没有,就是有一点小积蓄,他也不敢随便投到生意上去。四斤儿是个工人,习惯于出力气挣汗水钱,虽然累,但没风险。现在厂里效益不好,每天出一样的汗水,甚至更多的汗水,收入却在减少,他得去找另外的赚钱方法。
一段时间以来,四斤儿下班后一直在外面兼工。四斤儿钳工技术好,很受工厂欢迎。社会上有不少校办工厂、乡办工厂,缺少熟练的技术工人。这些新型的经济实体,收入和分配机制都比国营企业灵活,但他们一时很难招到熟练的技术工人,于是就把眼睛盯着国营企业。国营企业熟练的技术工人多,但是这些老大哥是不愿意调到集体企业去工作的。后来,校办工厂和乡办工厂就想到一个办法,请国营企业熟练的技术工人业余兼工,拿第二份工资。这样很多国营企业的工人就愿意干了。多拿一份钱,还不影响自己的铁饭碗,何乐而不为?四斤儿也不例外。
干着干着,这些集体性质的工厂出现了两极分化,一部分渐渐办不下去了,一部分却越干越大。干不下去的雇不起兼工了,干得好的则希望有固定的熟练工,由于他们待遇优厚,也招进一些熟练的技术工人,对四斤儿这样的兼工,需求就不大了。
好在四斤儿潜意识里有危机感,他明白兼工这种活干不长,于是又无师自通地学了一门手艺:油漆匠。那时,一般人家结婚都是买木料自己做家具,有的早早就在家里一点一点存木料,以备结婚或者添置新家具之需。老宅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存有旧木料,有的堆在屋角,有的塞在床下。年轻人一旦准备结婚,就找木匠来家里做家具。做好后,再找油漆匠来家里上油漆。
四斤儿就看准了这个市场,下班后,就拿着油漆工具,到别人家漆家具。四斤儿这行干了好几年,技术越干越好,接的活也不少。
近一两年,市场又发生了变化,一批批价格适中的新型家具出现在市场上,尤其是一种新颖的组合家具,贴的是一种无需油漆的复合面板,既时尚,又好看,很受年轻人欢迎,渐渐地就很少有人自己做家具了。四斤儿这个业余油漆匠又失业了。
这几天他每天下班后就在外面闲逛,想找找还有没有自己能干的活。四斤儿不想很早回家,他讨厌做家务。结婚以后,七妹曾经逼着他做家务,他不愿意做,但他不会躺在那儿喊不动,招妻子骂。他是一呼就应,绝不让七妹喊第二声,而且表现得很积极。但他有损招,把七妹收拾得服服帖帖。
七妹让四斤儿做的家务,无非也就是在饭后洗个碗,提前回家先把饭焖上,或者把脏衣服泡在盆里。可四斤儿洗碗的时候,今天打破一个匙,明天再打破一只碟,如果还要他洗,后天准会打破一个汤碗。当然打破的都是已经破损有缺口的碗。七妹叫他洗衣服,他就把自己褪色的蓝工作服和七妹白色的挡车工围兜泡在一起,结果把七妹的白色围兜染得白一块蓝一块。七妹让他焖饭,他一定会把饭焖糊了。吓得七妹再也不敢叫他做家务了。他还会讨好卖乖地说:“不是我不做,是你不让我做的噢。”
今天,四斤儿下了班,没有兼工可做,知道现在回家还吃不上饭,就在街上闲逛。天快黑了,才往家走,走到那棵大槐树下,看见一班人蹲在那儿围着一样东西。他伸头一看,哦,斗蟋蟀。
这东西他太熟悉了,小时候他是斗蟋蟀的高手,他有一只“红头大将军”,曾经打遍半个城无敌手。四斤儿看了几眼,提不起兴趣来,就准备回家。这时正好一场斗蟋蟀结束了,蟋蟀的主人伸着手兴奋地叫着:“给钱,给钱。”旁边围的人就你一元我两元,往斗赢了的蟋蟀主人手上塞钱。
咦,这下可触动了四斤儿的灵感:斗蟋蟀,自己太拿手了,要是去抓几只好蟋蟀来斗,赢的钱并不一定比当油漆匠赚的辛苦钱少。
四斤儿对斗赢了的蟋蟀主人说:“让我看看你的蛐蛐儿。”宜市人把蟋蟀叫蛐蛐儿。
那人看着这个穿一身宽大破工作服的小个子,不以为然地问:“你懂吗?”
“懂吗?!”四斤儿就显摆地说:“你打听打听,这园青坊的老人,哪个不知道有一个叫四斤儿的。我玩蛐蛐儿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那人一脸不解地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旁边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四斤儿就要露一手给他看看,他指着那人手上的蛐蛐儿罐说:“你知道斗蛐蛐儿,有四不斗吗?”然后提高了声音说,“小不斗大,长不斗阔,好不斗异,有病不斗寻常。”接着他指了指斗输了的那个人说,“他那只蛐蛐儿病了。”
那人一听自己的蛐蛐儿病了,马上把手上的蛐蛐儿罐递给四斤儿,说:“你替我看看,我还有这只怎么样?”
四斤儿接过蛐蛐儿罐,揭开盖子看了看,说:“一般看蛐蛐儿的要点是,头大身为贵,腿大力不亏,阔翅、圆翅宜早斗,你的这只是圆翅,虽然没有病,但现在都过立秋了,斗已经有点晚,因为它没什么劲了。”
四斤儿一席蛐蛐儿经,把旁边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这时,斗赢了的那人马上把自己手上的蛐蛐儿罐递给四斤儿,说:“大哥,你帮我看看这只,还能斗吗?”
四斤儿故意留一手地说:“还能斗?告诉你,白露将军出,人人变色青。还没到白露,好蛐蛐儿还没出来呢!当年我的一只红头大将军,就是白露前抓的,打遍半个城无敌手。等着吧,等我抓只好蛐蛐儿跟你斗一斗。”说完,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