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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躲入一片密林之内避雨。山雨虽骤,却少时即过,颇为闷热的气候,顿变清凉。荆芸掠去云鬓上的几点雨珠笑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王维真不愧为诗中之佛,确实淡得有味。奚大哥你看这一场新雨,把六月炎威……”
话犹未了,突然目中的出诧异光芒,走到丈许以外的一株大树之旁,伸手拨弄树干。
奚沅跟过一看,那树干被大雨打湿之处,露出一个三四分深浅的瘦长指迹。但经荆芸略一拨弄,木屑纷纷下落,竟是整整一只颇为长大,但极其枯瘦的左手手印。
荆芸打量这株树色,也比其他稍见枯萎。遂在周围仔细一看。发现还有十来株叶色略黄之树。眉头微皱,凌空几掌劈出。
果然那些树干经她掌风一撞,树皮破裂,不屑四飞。每株树上均现出一个与先前同样的掌印。
荆芸留下一树不用掌风撞击,指给奚院看道;“奚大哥,你看,这树的皮丝毫未毁,但其中三四分深的本质,却全已成粉。
这是何人,跑到终南幽径,来练此类阴毒掌力?”
奚沅也看不出掌印来厉,只觉得此人功力甚高。荆芸笑道:“看来这片林内,还可能有些名堂。我们这一路,正找不到事做,闲得无聊,且自探它一下。”
奚沅惯走山野,知道最讨厌的就是这类密林。一来容易受人暗算,二来许多罕见的毒蛇异虫,往往就生长在这种天光不大明亮、又潮又湿、终年无人滋扰之处。但这些掌印极为怪异,不但荆芸,连自己此时也动了好奇之心,要想探个究竟。遂点头笑道:“我们要探快探,少顷夕阳一坠,这种密林之内,不但黑暗难行,并还蛇虫四出,惹厌得紧。”
荆芸颔首微笑,走往林深之处。但一直走了约有半里光景,却未发现丝毫异状。奚沅恐怕人林过深,少时天黑,回头觅路艰难。方待劝荆芸就此止步,荆芸突然手指前方,向他说道:“奚大哥,前方三四丈外,略略偏右的那一株大树之前,露出白白的一角,是件什么东西?”
奚沅随她手指看去,夏木浓荫之下,果然影绰绰的见有一物。固树木枝叶丛生,离得稍远,便看不清,但走到距离约莫两丈之时即已辨出好像是具棺木。
荆芸突展轻功,一纵而过,奚沅怕她冒失,也自赶到。果然是具棺木,但似系临时伐木制成,粗糙不堪。也不见棺盖,棺中更无尸体,却被人在底层木板之上,用指力刻出“三更必到”四个大字!
荆芸见那宇迹,每一笔划入木深浅一致,并平整已极,知道这人指上功夫不弱,益发好奇。抬头向奚沅道:“奚大哥我们今晚大概有场好戏可看。这人留字棺中,难道是要向鬼挑战么?”
奚辕坐在一株树根之上,闭目若思,未即作答。好久以后,才突然跳起身来,向荆芸说道:“我搜东北,你搜西南。不必远去,就在方圆十丈的林木之中,看看可有什么奇异之物。”
荆芸见他这神色,知他江湖经验极广,可能业已猜出什么端倪,微笑如言,蜇向西南林内搜索。起先并未有何异状,但搜到正西偏南的三丈之外,却在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之前,发现了七八十只死鸟。
那些鸟大大小小,各类都有,而已死得极其古怪。不但每只连头带颈均已不见,周身血液也均被吸干,软耷耷地只剩一层皮毛,堆积一处。
荆芸试用掌风向大树上略予击撞,果然又复现出先前在林口所见又瘦又长、形如鸟爪的掌印。不由心中盘算,这以树练掌是否即是那留字棺中之人所为?今日怪事迭来,倒是十分有趣。
除那一大堆无头死鸟以外,荆芸搜遍西南十丈,别无发现,遂回到那具空棺之侧,奚沉恰好也自回头。荆芸笑问道:“奚大哥,你看到了什么奇怪东西?”
奚沅摇头答道:“我只发现一块六七丈方圆的无林空地,是个绝好的打斗所在,其他一无所见。你呢?”
荆芸得意笑道:“我倒发现了一堆东西,但不知是不是你所猜之物?”
奚沅皱眉问道:“是大堆死兽,还是死鸟?”
荆芸跳将起来叫道:“奚大哥,你真有两套!不是死兽是死鸟,约莫七八十只,堆在一处。每只均失去头颈,全身血液也似被什么东西吸干。并已在那堆鸟之处的大树干上,又复发现了那种鸟爪似的左掌掌印。”
奚沅双眉益发皱成一线,心中盘算,“天心七剑”虽然是诸、葛双奇及医、丐、酒等老前辈的衣钵传人,但七剑之中,却得数这荆芸功力最弱。棺中之人,自己已然猜到是个多年不出江湖的怪物,突然现身,并有仇敌挑衅。荆芸年轻喜事,想看热闹。这类偷窥入家寻仇凶杀之举,最犯江湖大忌。倘藏处不密,万一被人发现,她掌中一柄天心剑是否抵挡得住,恐怕大成疑问。
荆芸见他突然久作沉吟,不解问道:“奚大哥怎不说话?那堆死鸟是什么道理?以树练掌之人及留字棺中约斗到底是谁?全告诉我好么?”
奚沅先不答话,把荆芸拉到东北方林内树根上坐定。自己取出一个朱红葫芦,喝一口酒,微定心神,慢慢说道:“那种树上掌印是什么功夫,我并不知。但看见那具空棺以后,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关中一带有一位著名凶煞魔星,叫做‘毒掌尸魔’。其人生得干枯瘦小,活像一具陈死人一般。但双掌十指却又长又大,练有绝毒功力,沾人即死。平素永远以棺为床,是这陕豫一带武林之中,最令人头痛的黑道人物。后来不知遭受何种挫折,居然一隐十年。在林内发现空棺以后,我想来想去,虽然想到是他,但还未能十分确定。你既看到那堆死鸟,则可无疑。因这‘毒掌尸魔’最爱生食鸟兽头脑!至于那留字棺中、约他三更决斗之人,却无法猜度得出。这类窥人隐秘,最招大忌。你当真立意想要看上一看么?”
荆芸见奚沅面有忧容,遂猜出他以为自己从师日浅,所得不多,担心以身涉险。不由暗笑这位奚大哥岂知恩师归隐以前尽传本门心法,又在葛龙骧柏青青二位师兄、师姐督导之下,天心谷中两年多朝夕苦练,进境颇高。就是在九华山石门洞随侍卫天衢练那五柄天心剑之时,卫老前辈炉火之暇,也已把他那身五行门功力择要选精,倾囊相授。倘若对一个“毒掌尸魔”都心存顾虑,那天心七剑还怎样能够为莽莽江湖主持正义?
她虽把奚沅心意猜破,却故意不加说明,只是吟吟笑道:“奚大哥,你怎地把话说得那般难听?谁想窥人隐秘?我们不过闲得无聊,想要看场热闹,开开眼界。倘若发现双方全是极恶凶人,即可下手除去,免得使他们滥肆凶威,为害世人。奚大哥面上神色不对,难道你有点害怕不成?”
奚沅听她不但执意要看热闹,并想插手管事。总觉自己功力不够,荆芸一人一剑,似嫌单薄。但听到她那末两句话,却激发万丈雄心,哈哈一笑说道:“奚沅若非在华山下棋亭上巧遇七妹相救,此身早化异物多时。性命全是捡来,还有什么好怕?那留字棺中之人虽不知来历,但既然敢于约斗‘毒掌尸魔’,总也是个顶尖好手。我们且去找个隐蔽所在,看它一台‘荒林月夜,怪客斗尸魔’的连台好戏。”
荆芸见奚沅这等老江湖,居然也被自己激动,不由吃吃好笑。随着奚沅前行三丈左右,果然有一大片无林草地。草地四周,尽是些巨树乔木,枝何纠结,极易藏人。
荆芸方待跃登树顶,奚沅却拉她纵上一株参天古树半腰,坐在一段横干之上。又复折取不少枝叶,硬用掌力插进树身,以作遮蔽,才向荆芸笑道:“七妹以后怕再藏身古树,千万不要跃上树梢。因为树梢最易引人注意,尤其月夜之中,投影于地;稍微心细之人,大可装作不知,而突向树顶藏人骤下毒手。现在藏在大树中腰,半依主干,半靠横枝,再加上些人为掩蔽,便不易为人发现了。”
荆芸听他这番议论,知道这是经验之谈,极有价值。两人同坐树上,略进干粮食水静待三更。
骤雨虽歇,云仍低,月光时明时暗,仿佛凄迷已极!奚沅细察天时,知道二更已过,好戏即将开始。方对荆芸附耳欲语,突然来路之上,传来一声极为凄厉慑人的枭鸟悲号,跟着林木之间便有动静。
荆芸盼望已久,闻有人来,不由高兴已极。但她深知自己虽然不怕,倘万一出声,被那两个怪物惊觉,一场罕见好戏定看不成。所以不但静气凝神,连呼吸全改用了内家龟息之法。奚沅见她如此谨慎,宽心略放,同样屏息静坐,注视林中。但见西南方草树微动,现出一人。那副形相,映着凄凄月色与四外的荒凉景色,确实能令胆小之人,惊怖欲绝。
那人瘦得简直是一身骨架上面,蒙着一层干皱人皮。脸上腮肉毫无,眉毛却是极浓。双眼深陷眶内,但转动之际,精芒四射!两块颧骨,往横里突出约有两寸,把张又长又瘦的鬼脸弄得形如橄榄,难看巳极。头顶乱发蓬松,身上穿着一件破烂长衫,用根草绳拦腰一束,赤足麻鞋。衣袖只剩半截,露出两只形如鸟爪的又长又瘦大手使得荆芸、奚沅一看便知树上掌印,即是此人所为。
那人右掌之中,捉了一只极大夜枭,似已半死,但双翼犹在微微扇扑。左臂却缠着一条二三尺长、细如人指的青色毒蛇。走到草地,四面一望,选了一株斜向场内的大树横枝,纵身而上。
把那条毒蛇不知用什么东西绑在树枝上,只留头部二三寸长,可以任意转动。
待把蛇绑好,那人下树一看天时,喉中低低于笑,浮现一脸得意之色。提起那只枭乌,一口咬下鸟头。“呼”的一声,大概便把鸟血吸尽,拼命大嚼鸟头,口边毛血模糊。看得荆芸几乎恶心要吐,赶紧轻轻摸出一粒灵丹,塞进口。他却好像津津有味已极!吃完鸟头,全身僵直地往一株大树上一靠,身上那件破烂长衫又是黑色,倘非亲眼所见或者特别留心,真看不出是一个活人站在那里。
时到三更,南方林内劲风飒然,闪出一个身材矮胖、宛如向球的五六十岁老头。那个毒掌尸魔,却仍倚树僵立,装作未见一般,不言不动。
矮胖老头起先以为对头真的末到,但忽然瞥见草间那只无头枭鸟,血迹未干,面上神色立变。双掌交叉,护住前胸,嘴角微晒,朗声叫道:“米天良!你休得对我玩弄这种玄虚。十年旧债,一旦相逢,你不还我一个公道么?”说话之间,炯炯目光已自前方开始,满林搜索。
毒掌尸魔想是知道隐藏不住,鬼哭一般的干笑几声,倏地捷如飞鸟,从暗影之中,一扑而出。那矮胖老头闻声知变,霍地转身对准毒掌尸魔扑来方向,左掌当胸吐劲,右手凌空虚抓。顿时一股寒飚和几丝劲气,破空呼呼作响。
看得荆芸、奚沅心中一震,暗道今夜果然好戏极多。这矮胖老头左掌右抓,分明施展的是江湖中向不多见的“阴风掌”及“五鬼玄阴爪”。
毒掌尸魔米天良极为狡猾,知道对方不是好惹。凌空一扑原是虚势,蓄意探测对头一别多年,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所以还在两丈以外,便以千斤坠法,自遏来势,身形直僵僵地宛如钉在地上一般。见那矮胖老头所发掌抓风力,自头L破空而过,劲急程度,尚非自己敌手,遂把张橄榄脸上的大口一嘻,所嚼枭鸟血迹犹在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