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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楞子揣着几两散碎银子,在洛水边上走了一转,见一家牛肉摊子上锅杓乱响,阵阵肉香,不由馋涎欲商,当下走近摊子,指定要两斤红烧牛肉,一大盘沙茶牛肉,一斤卤牛肉,付了银子,又去买酒。
当他买酒回到牛肉摊时,却见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摊上吃酒。
二楞子并没在意,因为洛水边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夜市,各种吃食摊子都有,虽然没什么气派,但是经济实惠,不少人趋之若鹜,于是,入夜之后,这—带,也就热闹非凡。
牛肉摊的掌柜实在忙,忙得还没给二楞子把肉切好炒好,那个吃酒的中年汉子则朝二楞子开了口:“这位是喝酒的么?”
二楞子摇摇头道:“买肉。”
中年汉子笑道:“这家掌柜是我的老朋友,卖的肉又便宜又好吃……”
眼珠一转,又道:“朋友好面熟嘛!”
二楞子呆了一果,道:“不错!不错……”
他本来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但那汉子却用手指轻敲着前额道:“怪面熟的,怎么一时之间硬是想不起来了!……”
眼珠一转,又道:“对了,你是住在慈云寺的,和你一块的还有一个瘸子,一个小白脸……”
二楞子本想发作,但又硬把脾气压了下去。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道:“这里掌柜真忙,我来帮他替你切肉,是你们三位吃的么?”
二楞子含含糊糊的道:“嗯……嗯……”
中年汉子当真说做就做,立刻帮着牛肉摊上的掌柜切肉,而且切的还真不少,一大包一大包的送到了二楞子手上。
二楞子眉开眼笑接了牛肉就走。
不多时,二楞子回到了慈云寺,胡瘸子已经摆下了杯筷等拉开了桌子在等他。
二楞子嘻嘻一笑道:“拐老,你可真机灵,怎么知道摆桌子擦筷子!”
胡瘸子哼了一声道:“哪一回爷去找方丈,你不是打酒买肉!”
二楞子苦笑道:“算你猜的准,但是下回,我准定自己在外边吃喝,不买回来。”
胡瘸子冷冷的道:“你不敢!”
二楞子哼道:“我为什么不敢!”
胡瘸子道:“你是火头军,这也是爷派定了你的。自己出去吃喝也行,但得规规矩矩的烧好饭,伺候我吃饱了再走,要不然我会剥你的皮!”
二愣子伸伸舌头道:“好吧,算你狠!……”
当下不再多言,把买来的酒菜,一股脑儿摆在桌上,两人对面而坐,大吃大喝了起来。
胡瘸子并不客气,一口气灌下了三大口酒,又不停的向嘴里塞着牛肉。
二楞子也是不停的吃着,同时模模糊糊的问直:“味道如何?”
胡瘸子摇摇头道:“酒太淡,肉么,好像有股怪味!”
二楞子一惊道:“不错,我也吃着味道有些不对,酸不象酸,辣不象辣!”
胡瘸子呸的一声把满口的牛肉吐了出来,道:“你从哪里买来的?”
二楞子怔怔的道:“河边摊子上的。”
说着也把牛肉吐了出来。
胡瘸子哼了一声道:“走,去找他们!”
二楞子皱眉道:“为什么,难道……有毒?”
胡瘸子点头道:“算你说对了,现在我才想起来,那是蒙药的味道。”
二楞子道:“可要……快弄解药?”
胡瘸子摇头道:“用不着,咱们不过才吃了一点就已发觉,单凭这么点点蒙药,还不至于把咱们蒙倒……”
声调一沉,道:“快走!”
二楞子不再多说,与胡瘸子一同离开慈云寺,向河边走去。
河边上小摊林立,正在热闹之时,二楞子当先带路,一迳走到了那牛肉摊子之前,只见那中年汉子仍在吃酒,一见两人走来,并没有丝毫惊奇之感,反而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两位不是买回酒肉去了么?”
二楞子并不答话,伸手一指道:“就是这小子切的肉!”
胡瘸子面色铁青的道:“你在肉里放了什么?”
中年汉子笑道:“沙条、酱油、咸盐,……”
“住口……”
胡瘸子怒喝道:“有没有放上蒙寒药?”
中年汉子大笑道:“你们吃出来了!”
胡瘸子咬牙道:“老子与你有什么仇恨?”
中年汉子摇手道:“你们服了解药没有?”
胡瘸子冷哼道:“仅是一点蒙药,还蒙不倒我们哥们俩……”
中年汉子又双手乱摇道:“不只是一点蒙药,还有一点砒霜,难道你们没有吃出来?”
“什么?”
二楞于大叫道:“你还下了砒霜?”
说话之间,伸手就去抓那中年汉子,但他手才伸出一半,却双腿一软,一跤跌了下去。
胡瘸子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也跟二楞子一样,两眼一闭就地也倒了下去。
中年汉子摇头一笑道:“来人呀,这两位醉了,快些扶下去沏茶解解!”
两旁的食摊上立刻走来了四名汉子,扶起二楞子与胡瘸子向河边走去,河边上正停靠着一艘双桅大船,两人踉踉跄跄的被扶到了大船之上。
洛水边的小吃摊上正在热闹之处,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故。
***
丁弃武怀着沉重的心情,漫步到了慈云守方丈禅室。
禅房中静寂无声,老方丈念慈,正跌坐在蒲团之上,闲闭的翻着经卷,面前摆了一壶松子茶。
一见丁弃武走进房中,老方丈江没开口,只是投给他一抹微笑,顺手倒了一杯松子茶。
丁弃武习惯的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之上,双手捧着松子茶出神不语。
时间静静的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老方丈放下经卷笑笑道:“该用斋了!”
丁弃武微微一笑道:“今天我不是为了要吃你的斋饭而来。”
老方丈笑道:“那么是为了什么?”
丁弃武微喟道:“只想到你房里坐坐,享受一下这里的宁静!”
原来老方丈的禅房中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外面松竹掩映,微风入户,加上一炉檀香,当算是另有一种幽静之感。
老方丈笑笑道:“这么说,施主的心情又不宁静了!”
丁弃武长吁一声道:“我毕竟是个俗人!”
老方丈笑道:“老衲又何偿不也曾是个俗人?”
丁弃武道:“但你现在却不俗了,老实说,我真羡慕你这份闲云野鹤的心胸,和你你坐在一起,可以使人俗念尽消!”
老方丈诵声佛号道:“施主今天是怎么了,何其感慨之深?”
丁弃武苦笑道:“我想出家。”
老方丈一怔道:“削发为僧……施主这玩笑可开不得!”
丁弃武认真的道:“我说的是真话,吃斋茹素,黄卷青灯,但求心如止水,不生一点波澜,远离贪、嗔、痴……”
老方丈摇摇头道:“施主说得轻松,做起来却难!”
丁弃武道:“为什么?”
老方丈叹口气道:“人毕竟是人,老衲又何尝例外,虽是佛门中修行了三十几年,但有时,午安梦回,老衲也会枕有泪痕!”
“啊……”
丁弃武颇觉意外的道:“难道老禅师还六根未净?”
老方丈诵声佛号道:“人总是人……”
停顿了一阵,又道:“施主可愿听听老衲出家的经过么?”
丁弃武点点头道:“在下洗耳恭听。”
老方丈沉默了一阵,道:“老衲出身寒微,早年丧父,只靠了我那寡母含辛茹苦,不知受尽了多少磨难,方才把我抚养成人……”
丁弃武黯然道:“天下最伟大的就是母亲!”
暗暗转头,弹去了两滴眼泪。
老方丈慢悠悠的诵声佛号,又道:“那时我已十七八岁,我那母来按说已该算是熬出了头,可以由我来孝养她了,但是……”
长吁了一声,随着住口不语。
丁弃武接口道:“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老方丈摇头道:“没有意外,也许是我那母亲望子成龙心切,把我送到城中去学生意,希望我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丁弃武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老方丈道:“不对的是我,因为城中的繁华吸引了我,我也着实赚了不少钱,但我却忘了我的母亲,只有自己吃喝嫖赌,任性挥霍……”
丁弃武道:“想必老禅师那时太年轻了?”
老方丈叹口气道:“也许是吧,但那时如果有人劝劝我,或者我那母亲寄封书信给我,也许会使我霍然而悟,但是我结交的都是酒肉朋友,而我母亲……为了不使我分心,却不肯把家中的苦况告诉我……”
丁弃武道:“难道老禅师没有回家?”
老方丈点点头道:“等我想到回家的时候。巳经是十年之后,而那时,我的母亲却已因受不了冻饿而去世了!”
“啊……”
丁弃武忍不住叹道:“那的确是太晚了!”
老方丈怆然道:“当我在逞性纵酒,衣锦玉食之时,我那可怜的母亲却在寒霜冷风之中,伸手向人乞食,她过的是没有希望的日子,但是她却从不抱怨。”
丁弃武道:“十年之中,难道她没捎一封信给老禅师?”
“自然也有……”
老方丈叹口气道:“但她每次捎到的信都说她过得很好,不要我挂心,这只怪我该死,为什么十年之中都不回去看看我那母亲?”
丁弃武叹道:“已经过去了的事,后悔也没用处!”
老方丈点头道:“不错,但每一念及,辄心如刀割,而后老衲又去经商,但却食难下咽,寝难成眠,于是,老衲把所有积聚的钱财,盖了这座慈云寺,取名念慈,而削发为僧,以期稍赎罪愆于万一!”
丁弃武道:“老禅师这样做法,该是心有所安了!”
老方丈摇摇头道:“老衲说过每当午夜梦回,常常枕有泪痕!”
丁弃武长叹道:“这样看来,今生今世,老禅师是无法心安的了!”
老方丈苦笑道:“三十多年来,日日夜夜,俱是如此,老衲年已六旬,今生今世是再也忘不掉我那母亲的了!”
丁弃武咬牙道:“在下之所以每每心神不安,同样的也是为了怀念我的生母!”
老方丈诵声佛号道:“施主年纪轻轻,总不会有老衲之悔吧!”
丁弃武咬牙道:“先父是遭人栽诬被杀,先母则是受人折磨,被迫母子离散,以致饥饿、优心而死。”
老方丈叹口气道:“凡事皆有定数,事情既巳过去,伤心又有何用!”
丁弃武道:“但老禅师也说过午夜梦回,枕有泪痕!”
老方丈苦笑道:“这倒使施主抓住把柄了……”
微微一顿,又道:“但施主又将如何……”
丁弃武道:“我不像老禅师空贻无窥之悔,我可以报仇,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老方丈皱眉道:“杀人?”
丁弃武点头道:“报仇自然需要杀人!”
老方丈不以为然的道:“报仇只是快一时之意,不见得能慰令先人在天之灵!”
丁弃武道:“为什么?”
老方丈诵佛道:“也许老衲因已身入佛门,方有此话,总之,佛门戒杀,虽一蚁之微,亦不能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