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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在那里,背影带着一丝孤寂,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如常般道:“再过十日是我的生日。静儿,戌时到城东护城河岸陪我呆两个时辰。我们之间就当是彻底不该不欠。”
静研想了想,咬牙狠心问道:“若是我不去呢?”
夏绥远扬唇,颔首微笑,语气是十足的笃定:“你会去的!”话音未落,人已经顺着窗户飞下。
他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不经心的走着,偶尔垂首卡出一口鲜血,只是再未回头。脸上带着的是三分黯然,三分平静,还有三分轻松。
有血腥的气味沿着唇角流下,他随手抹去,被重创后的身体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晃了晃,倒头便要栽倒。
身后一阵劲风刮过,利刃在空中划过发出一声细微的低鸣,剑气直冲他后心而来。他堪堪躲过去,身侧忽然有另一道人影窜出,紧接着便传来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不过须臾,刀刃割裂人身的钝响,在静谧的夜中,分外惊心。
戴青解决掉了一直在他身后鬼鬼祟祟,意欲图谋不轨的影子,回身行礼,又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架住。
“戴青啊。”夏绥远这时候还不忘了调侃他,“算你小子来得及时,否则爷死前肯定嘱咐把若姑嫁给看门的老王。”
戴青依旧面目表情,对自己主子的荒唐举动习以为常,只是将他背起来,朝着璐王府的方向快步飞奔。
夏绥远又吐了一口血,便沉沉的陷入到昏暗中。再过十天可是个大日子,他就要迎娶那位李家的千金了,到时候只怕有人早就沉不住气。
婚事
静研眼瞧着他的身影矫捷的在夜色中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颦了眉有些心绪不宁,正要唤人来取水歇息,就听到楼门下清晰的叩门声。
“静儿,是爹,睡了吗?”那个声音低沉,透着几分威严。
静研忙起身,开门将人让了进来。刘延庆一进屋,先在屋内四下扫了一圈,目光注视到桌边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白布条时,皱了皱眉。
她便不免有些小小的心虚,却也神色如常的微笑着,“阿爹,这么晚了还有事儿吗?”
“恩,就是来看看静儿你歇息的如何。”他刚得到消息说是有人翻墙进了他的尚书府,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索性直接赶过来看看。
“女儿不孝,让阿爹惦记了。”静研福了福身子,沉静道:“阿爹也要早些休息,朝务繁重,也不可太过操心。”
“静儿。”刘延庆坐于桌前,签了她的手,让她坐下,“爹问你,到底喜不喜欢璐王?”
静研沉默,旋即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便好,你年纪还小,爹只是担心你吃亏。”刘延庆拧眉,抬手将她额前散落的发别到脑后去:“璐王殿下即使对你有心,可是齐大非偶,爹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日后过的太太平平的。”
“女儿知道,阿爹是为了我好。”
“跟阿爹说说,刚才你们两个都说什么了?”刘延庆见她态度坚决,脸上这才有了一抹慈爱。
“也没什么,就是他刚才和人打架,受了些伤。我顺便替他包了一下,聊了聊以前的事情。”静研顿了一下,没将那个约定说出来。
“他没和你说别的,比方说娶了李如花之后要做什么的?”
“没说,他好像不太喜欢李家小姐,大概就是这样了。”
刘延庆并没有松一口气,他自然清楚静研这孩子的品性,瞧着乖巧大方,实则眼明手快蔫吧坏,有时候心思上来了,主意倒是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多。
只怕没有那般简单,他起身,拍了拍静研的肩背,“我儿辛苦了,等到这回璐王娶完王妃,爹就上折子,你和绍宽的事儿也该定一下了。”
一提到这事儿,静研玉白的脸上染了一丝红晕,抿唇道:“其实也不急,绍宽总说,等他真正功成名就,我满了十八岁,再谈这个也不迟。”
“傻丫头,他怎样才算功成名就?非要拜相才算不成?”刘延庆叹了口气,那陈绍宽太过自负,显然也不是最佳的人选,不过是冲着勇王的面子加上一纸婚约罢了。“等这阵子过了,阿爹就替你们办了这婚事。”
“那就全凭阿爹做主。”静研微笑,又道了个万福。
本是应该高兴的事,她却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人孤寂的影子,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刘延庆爱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心底总有一片阴云挥之不去。
也罢也罢,等这次的事情都结束了,静研的婚事也定了,他便索性告老还乡,以避锋芒。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生出岔子。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唯有楚王为太子,顺利登基为帝,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否则一朝倾覆,破巢之下焉有完卵?
“啊!”夏绥远一声惨嚎,硬生生被人从昏沉的梦里弄醒,刚一睁眼只见自己床边立着一个女子,手中持着一枚银晃晃的针,正在他身上来回的比划着。
“喂,若姑,你行不行啊?”他抬手揉了揉被扎的生疼的肩膀,“爷伤的又不是这里,你扎肩膀做什么。”
那女子没理会他,自顾自的认真的翻着手里一本已经发了黄的书卷,边翻还边认真的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
她容貌生的极美,却惟独左眉间突兀的一道鲜红如蜈蚣状的刀疤划至右腮,使得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连带着本就寡淡的唇线也显得刻薄。
“你到底找什么呢?“夏绥远被她盯的直起毛,赶紧问了一句。
“膻中穴。”若姑答得言简意赅,在他胸口处摸了摸,确定了位置,手中锋利的针尖便要刺下去。“给奴婢试试,总比出去求人家扎你强吧?”
她可都看见了,这位爷回家的时候胳膊上还扎着个明晃晃的针,不用问也知道绝对是哪家小姐的手笔。
“哎哎,行了行了。”夏绥远刚忙一个侧翻身滚到床的另一侧,“爷没事儿了,吐几口血歇几天就好。那书你慢慢研究,没人就找戴青做做实验什么的。”
纯属搞笑,膻中穴是给她随便扎着玩的吗?况且她手里拿的那是什么东西,一本已经快要被翻烂了的《黄帝内经》,靠这玩意儿解毒简直是滑稽。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被层层的纱布包扎的妥当,裂痛的感觉已经好了许多,血气也被压了下去。
“安太医刚才来过?”他皱眉,严肃的问道。
“恩。给你吃了解毒药,过了血。”若姑见他清醒了,也就施施然将手中的针收好,转头低声道:“小爷,你胳膊上那个伤是谁裹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还一股子胭脂味儿,肯定是外面某只狐狸精的杰作。
夏绥远低头一瞧,知道是已经被她重新包扎过了,呵呵的一声干笑,“没谁,爷的相好。”
若姑抬眼瞟了他一眼,很鄙视,“又是那个姓刘的吧?还真是扫把星。”
每次一牵扯到那位,保证事儿多。偏生还有不长记性的,上赶了去人家那里讨嫌,比如说眼前这位主子,也不想想自己因为什么无故被软禁了四年。后来去了趟西北,九死一生,她还以为他能多点教训,没想到这位小爷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那女人,结果那女人做了什么,直接告诉他自己和别的男人定亲了。
杀人不见血也没有这么狠的,若姑咬牙冷笑,也就眼前这位心软让着那女人,若是落到她手里,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教训了再说。
夏绥远并没注意到她神色的异样,从床上起身活动了一下,猛的想起了什么,冷下了脸问道:“爷睡了多久了?”
“两天。”若姑若无其事的起身,“皇上派了内侍来问过一次,奴婢说您吃坏了肚子,陛下这才派了安太医过来。小爷,你饿不饿?林婆婆说特意给你煮了参汤。”
唔,果然是受了伤待遇就高了,林婆婆攒了那么久都舍不得拿出来用的人参都给切了。夏绥远笑眯眯的将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撑到了脑后,“你跟她老人家说不用了,她自己留着吧,那东西金贵。”
“奴婢说过了,林婆婆说这回从您衣服里找到了一千两银票,还好没被血弄脏了,现在咱们的开支又不多,估计买几根人参还是可以的吧。”
可不是不多,过几天就得多了。“算了算了,那是你主子我的卖身钱,省着点花吧。”夏绥远摆了摆手,“再说房顶上漏雨还没修好呢。”
说出去都让人家觉得笑话,堂堂一个璐王府,整个一个破烂之家。府内连仆人带女婢一共十个人,亲卫不过百,也就正大门上搞了点面子工程,弄了几个金漆兽面锡环铜钮。只要迈进那个门槛,立刻就会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森然如同鬼屋,还比不上城中的一些大户。
夏绥远自打住进来,总是纠结于屋顶和顿顿白菜萝卜。一度曾经觉得还不如回宫里去住冷宫,起码那里还有人给送饭(虽然水平实在不咋地,跟猪食差不多),好歹不用自己掏钱。
要不回西北也不错,和士兵一起吃大灶还能体现自己与民同乐。
当然这种苦中作乐的思想,金銮殿上他老子才不去体会,这不是就颠颠的把他提溜回来给人当猴子耍了?
“哎。”夏绥远叹气,很不忿的从床上翻起来,下地走了两圈,觉得晕乎乎的脑袋总算恢复了点清明,这才扳着脖子嘱咐若姑道:“那钱留着,过几日爷大婚,没准儿就有穷相识什么的从外面来讨彩头呢,到时候请客吃饭可得花销不少。”
若姑会意,很慎重的点了点头,“小爷放心吧,那事儿戴青,王贲他们已经去安排了。您上回给的那两千两银子还能打点些城里的。”
“恩。”夏绥远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哎,上次父皇派了李公公来宣旨,爷交给你保管的那份圣旨呢?”
“收着呢,小爷您放心,丢不了。”
“那便好。”夏绥远很惬意的哼了一句戏文,一边甩着膀子,一边回头道:“走,跟爷出去转悠转悠,这几天躺的都快发霉了。”
若姑很果断的摇了摇头,指了一下旁边放着的衣篮子,示意他自己还得干活。顺便还扫了一眼他光着的上半身,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夏绥远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差点裸奔。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回身到衣柜内翻了一件半新的袍子出来套上,这才晃晃荡荡的出了门。
横祸
不过七八天的日子,过的飞快。估计连翰文帝都没想到自己一向看不上的这个儿子,这次如此的听话。让他娶如花,他愣是没找如草,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璐王府内。
内务府原准备草拟了些物品的清单送到他府上,无非是些陈年积下来没人要的绫锦绸缎之类的旧货,这回好统统清仓处理,全拿来给他办喜事用了。
夏绥远打着哈欠,愣是看都没看一眼,叫他们把东西抬进来扔到府内某间没人肯住的草房里作罢。反倒是另一队人将东西送到李尚书府上的时候,惹得老头儿吹胡子瞪眼。
见过寒酸的,真没见过这么寒酸的,李老头子前半辈子纵横沙场大半生,如今总算是落得个安生日子,被这事儿一气,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抗旨不把闺女嫁给他的好。
于是皖宁城内,人们茶余饭后又多了新的资谈。
“哎哎,听说没有,李家的如花又上吊了!”
“啊?不是都要嫁给璐王了吗?吊个妹啊!”
“听说是嫌弃璐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