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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不断吐着鲜血的那个人却扯过他的手,硬生生压在另一只手上,含糊不清的嘱托着:“护着……护着……她。”
她?是哪一个她,他几乎分不清楚,其实那个人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你知道太子当初为什么谋反?”
“为什么?”
“因为太子妃姓萧啊,她本名叫做萧馥郁,正是前朝摄政长公主的嫡亲侄女,幼帝的亲妹。姑侄两个,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幸运在于那份容貌,不幸也因为那份容貌,好的东西总是双重的,人人都紧盯着那荣华,却对背后的腐朽无奈视而不见。
“我父皇他很爱慕那位长公主。”夏绥远盯着她乌黑的瞳仁,低低的笑着,“所以,那公主死后,他很伤心,总是一个人坐在这殿里,一呆就是大半天。”
“过了几年,有人向他密报,说太子要娶的一位姑娘,和那长公主生的一模一样……”夏绥远忽然顿住了,伸手去抚她柔软的黑发,“这个人就是当年的东宫太子少傅,刘延庆。”
像是有人在她脑海中割破了一根弦,静研睁大了眼睛,手不由自主的掐进他结实的胳膊里。
“这时候大哥已经有了察觉,他用其他女子的画像蒙混过关,马上就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了,自然会小心翼翼。”他继续说着,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冷笑,“然而他是臣,是子,又怎么能抗得过天下的九五之尊?”
他到现在还记得,年幼的自己发现那件事时心中羞耻和污秽的感觉,他偷偷地溜进东宫打算找点书刊,却在床底下躲避时轻而易举的发现了那个秘密。
压在姐姐身上的那个人,不是大哥,是他曾经仰望过的父皇。
他抱着头,缩在一角,动也不敢动一下,只能听着哭泣,咒骂,喘息,割破了耳膜。
一切都平息了,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偷着爬出来,发现大哥就跪在殿门前冰冷的青砖地上,十个手指在地上生生的抠的血肉模糊。
大哥一眼扫到他藏身的树丛,却没有吭声,紧接着就听到父皇冷酷的残忍的声音,“萧家的女人不能留下,她今天能够迷惑你抗旨,明天就能迷惑你祸害这天下。绥哲,朕告诫你,杀了她,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帝王。”
“杀了她就能成为合格的帝王。”夏绥远笑着,手上微微用劲,扳着静研的头,深深的看进她眸子最内里的角落:“就像父皇当年一样,放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点点在宫里枯萎,眼睁睁看着她死亡,方才能驾驭天下臣民,变得真正冷面冷心,大公无私。”
“我们在他眼里是什么?不过是能蘀他守着这江山的棋子。大哥终究是大哥,他忍耐不下去,也不想杀了自己爱的人,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法去顽抗,哪怕最后害死了许多人。这就是你的父亲在太子谋反时还能幸运的无事的另一个秘密,他是个无耻的告密者,他知道怎样选择对自己而言才是最有利的,所以他出卖了当时还有五分胜望的大哥。”
有时候他也会去做一些荒诞的梦,如果不是姐姐,是静研,那么他会怎么做?是否也会如大哥一般,玉石俱焚,用自己的死亡,为爱人的存活铺下最后的道路。
“就是因为这个,你们都恨他。”静研嘴里发苦,松开了他的胳膊。“那后来呢,死的是太子,先皇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对,所以大哥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整个东宫,包括被人认为是太子妃的他的尸体。他自己则是叫易容天下第一的安家,帮姐姐蒙上了那层人皮,入了天牢,这个天下最最危险,也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他知道父皇有父皇的骄傲,只要他一刻不肯认错,那么父皇就断然不会心软来看他,这样,才是最完美的谋划。”夏绥远笑着,他小的时候看不懂,总觉得一切都残忍的让人难以接受,独独到了今日才了解,原来藏在这残忍下面的,才是人性最最真实的体现。
只是大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父皇其实还是早已经知道了,那卷遗诏上的荒诞的名字,是父皇唯一能做的补偿。
静研捂着胸口,浑身的力气已经虚脱了一般,她倚在他身侧,闭上了眼睛。
“静儿,我若是离开了,这宫里其实才是最最安全的地方。你知道了姐姐的秘密,对她而言,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我在外面,她无法杀你。”他伸手蒙上她的眼睑,“好姑娘,现在已经没有人看见了,可以哭了。”
静研摇着头,执拗的揽着他的脖颈,却顾左右而言他:“她生的真美。”
夏绥远在她唇角亲了一口,“那与我们无关。”
傍晚的时候,安续被夏绥远抓来看脉,摇头晃脑的就说了一句有用的。
“思虑过度,你自己没事儿让她宽宽心。想那么多没用,陛下又不会真的吃了她。”
“谢了,我知道。”夏绥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在,烦劳你照顾她一些。”
“你是不是真舀自己当保姆了?”安续笑的很是没心没肺,“你的小美人聪明着呢,我顶多看着她别吃坏了东西,旁的事情可不管。”
说完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凑到他耳边,“你还是想想别的事儿,比如说,陛下这次很生气,这股气要是不发作出来,将来可没有好处。”
夏绥远挑眉,将他推开些距离,“我会注意。”
“那就最好。”安续收了医箱,甩了一枚药丸给他,“这个给她吃了,安胎。”
夏绥远将那枚药丸握在掌心,“陛下的身体,也麻烦你了。”
“呦,还能记得呢,不简单啊。”安续肆无忌惮的笑话他:“我还以为你娶了媳妇就真的忘了家里人呢,哈哈。”
夏绥远对他的嘲笑言论选择性无视,若说这世上还有他觉得对不起的人,那么姐姐显然会是第一个。
夏家欠她的太多,故而一点无关紧要的索取,他全都能忍耐。只要她能明白这道底线,只要她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椅子上,全天下任是谁都无法伤害她。
谁家子
夏绥远出征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二,剩下的十天他老人家老实的窝在恭庆殿陪着老婆孩子,谁叫都不出来。
催得紧了就一句话,陛下当臣提前为国捐躯了。
“啪”静研手里的绣撑子不偏不倚的砸在他头上:“别乱说话,也不知道避避忌讳。”
“哪有那么多忌讳?”夏绥远枕在她怀里正舒服,翻身又凑近了些。
静研赶忙将手里的东西举高了:“你当心点,扎到眼睛上。”
话是这么说,她索性把针线扔到一边去,锤了锤他的肩膀,“你躺够了没?”腿都被压酸了。
“恩。”夏绥远翻起来伸了个懒腰,把她搂过来腻在一块:“你也歇一会儿,一整天了都捣鼓这个。”
“没事儿啊,反正过几天你也得走了,我绣了也没人用。呀,是不是绣歪了?”
“哪儿?我看看……”
“不给,你边去。”
两个人正在这儿互相推推搡搡,那边的殿门忽然被推开来,一人脚步极轻的快速入内,于光滑的地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
静研趁着夏绥远扭头的空挡,将差点被抢去的绣布扯回来塞到枕头底下,脸上还带着些潮红,心气不顺的样子。
“殿下,请您过去一趟吧。陛下今晚没有用膳,刚才不过批了三本折子,突然晕倒了。”李岩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焦躁,唯有眉宇间压不住的愁态隐隐若现。
静研一愣,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宣了太医了?”
“宣了,安太医一直在,只是陛下始终未醒。”
夏绥远叹气,扯过被子把她包在里面:“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可没想到这一走,一直在中正殿呆到五更,眼看着两位胡子花白的太医连同安续忙得团团乱转。
隔着层层纱帐,他随手寻了个凳子坐在萧馥郁的床侧,侧目望过去,被光淡淡勾勒出的浅薄的身影平躺着,连腕骨也染着怪异的青白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唯有屋内的铜壶滴漏细细的发出些许响动,帐内的锦被微微动了动,
“老七,你过来。”她的气息很轻,几乎要融化在药罐蒸腾出的雾气中,恍惚中听不清楚。“安续,你先下去吧。”
不过顷刻间屋内越发的静谧,萧馥郁动了动勉强想撑坐起来,奈何浑身无力,只得颓然的放弃。
夏绥远索性撩袍坐于龙塌一侧,扶起她快要栽倒的身体,又伸手抽了个枕头垫在腰上。
“唉。”萧馥郁垂目叹息,连唇色亦是苍白的毫无血色:“隔几日,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送你出征。”
“姐姐还是多多静养几天,我能有什么事儿,老大不小还用得着你亲自送?”夏绥远笑了笑。
只这会儿功夫,殿外有宫女叩门禀报道:“陛下,药煎好了。”
夏绥远起身,出去将那药碗端进来,用小巧的银勺舀了,一点一点的吹凉了喂给她喝。
许是那药气呛人的紧,她喝了不多就以袖掩口,低低的咳嗽的厉害。
“不喝了,你先放下。”有些执拗的推开他手中的药碗,萧馥郁抬眼瞧着他:“是不是若非我病得快死了,你就不肯再过来?”
夏绥远浅笑,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碗放下,“不是。姐姐若是真的有事,我怎么能不过来。”
“但愿吧。”萧馥郁也勉强笑了笑,冰冷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似是有些惆怅莫名:“怎么就这么生分了?有时候我睡觉,一闭上眼还能想起你小时候,缠着你大哥习武,个子也不高,一点点大,瘦的像根竹騀。”
谁能想到他能活下来,还能健康的长大,变得英武非凡,也越来越像绥哲。
有时候看着他在殿上立着打瞌睡,连她自己都会恍惚,好像看见那个人还活着,不知疲惫的整日忙碌着。
“那时候没吃的,还多亏了姐姐后来整天照顾我,才养了点肉出来。”夏绥远也想起来了,笑意更深,露出整齐的一排牙。原本还有点拘谨的神经也跟着自然而然的放松。
不过可惜,后来,大哥糟了变故,他就又瘦回去了,再被从宗人府放出来的时候,连弓都拉不开。
“呵呵,一晃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自己快要老了。”萧馥郁伸手摩挲他掌心内明显的老茧:“是不是很辛苦呢?”
“您不老,总还是天下第一的美女。前儿静儿还和我说,姐姐生的这么美,她见了都羡慕。”
“羡慕我什么?黄脸婆啊?”萧馥郁撑着坐的近些:“你既然嘴巴这么甜,倒是来说说,我和你家的刘娘子,哪个漂亮些?”
“不聪明的女人往往才最漂亮。”夏绥远把这个话题推回去。
“哦,你这话的意思倒是说,如果我觉得自己比你家娘子漂亮,那就没有她聪明。如果比她聪明,那就不及她漂亮,呵呵,这么说来还真是没法子比。”
“姐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夏绥远索性和她耍了两句皮:“她小,嫩着呢,这怎么能往一起比。”
“年轻到底是好。行了,我也不扰你,省的嫌我烦。”萧馥郁这会儿面色好了许多,显是心情不错。
“你的小娘子我会好好照顾她,总会还你一个完整的老婆孩子就是,没必要护犊子似的护的这么彻底。至于这个孩子,实在不愿意,就暂时算了。不过老七,如果这是个男孩,帝王的担子总会落在他肩上,你别忘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