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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弓岛,请问加须子在吗?”
禁不住心怦怦直跳。
“不在。在医院里。”女佣稍稍郑重地答道。
“还在那儿吗?”
“是的。”
“医院叫什么来着?”
女佣回答了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那请你叫多摩子接电话。”
“多摩子也还没有回家。”
“啊?!是从什么时候离家的?”
“不太清楚。”
真出人意料!虽然把多摩子撇在上山田,但他一直以为她那天早晨径直回冈谷去了。
“谢谢。”
虽挂断了电话,但不安像虫子似的从脚底下爬上来。
加须子方面姑且不管,问题是多摩子。如果说没有回家,那现在在哪儿呢?脑子里产生了不祥的想象。多摩子在东京学画,所以弓岛一直以为她是个相当理智的女人,可一交往才出乎意外地知道她存有一种旧的观念,而且抑或是第一个男人的缘故,对弓岛可谓专心一意,缠得弓岛都有点棘手了。
玩惯女人的弓岛实在无法对付这种女人。只是玩的时候快活,不是这种时候还是保持一段距离为好,他认为这是现代的恋爱。第一次见到多摩子时以为她就是这种女性,但这完全估计错了,正因为如此,弓岛心烦得都愁眉不展了。
可是,倘若多摩子没有回来,那么从她的性格来考虑也有点令人担心起来。虽心想决不会发生那种事的,但最近的弓岛连续不走运,所以还无法知道。
弓岛并不打算承担多摩子的责任,但麻烦的是,她的轻举妄动会影响到今后自己与加须子之间的交涉。好不容易刚要以中部光学为立足点从头另来,也难保她不成为大障碍。加须子因小姑子的事也许会责备弓岛,要想让她妥协似乎是不可设想的了。
这下可难办了。他刚要回让等候着的出租车又站住了。
已经到这儿了,虽也想过住进哪家旅馆去,但事到如今,他就想尽早探听加须子的意向,觉得不能等到明天似的,况且今晚无论住进哪家旅馆看来都不会立即入睡的。这是长期来的习惯,那坏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经常使用。
“去医院!”
弓岛对让等着的出租汽车的司机说道。
根据女佣告诉的街名往前开去,确有一所像是所告诉的医院。正门黑漆漆的关闭着,像是病房的二楼的窗户里也没有灯火。
弓岛心想至少会有巡夜的警卫,于是让出租汽车回去了。
铁门开着,用手一推就自由地动起来。顺着去正门的路往前走去。没有一个人盘问他。
从正门黑漆漆的就知道它紧闭着。这是医院,所以那里应该有巡夜的警卫的,也一定有医生和护士值夜班。他为了寻找象是这些人的值班室的窗户沿医院旁边走着。
“谁?”
突然有人从旁边招呼他。手电筒的光在扫动。刚才没有看见,从楼房缩进去的地方有个穿立领制服的男子露出了黑影。
“是警卫吗?”弓岛也舒了一口气问道。
“是的。”
“我是来看望在这里住院的叫远泽加须子的病人的……”
“看望必须是白天啊。”
“这我知道,可我因一件非常急的事得见她。”
“这种事因规章制度不好办呀,就是白天探望时间也都有限制,特别是在这样深更半夜那是不能的。”
“真糟糕。”
警卫用疑惑的眼光把手电筒的光照在弓岛的脸上,在弄清了相貌以后放了下来。
“而且远泽又单独住在病房里,所以……”
“噢,没有护理人吗?”
“护理人只是白天来,已经好了,快出院了。”
警卫是说:因为是单个女人的病房,所以特别要回避。
要是这样就没有办法了,弓岛决定找一处还没关门的旅馆先住下来。
弓岛邦雄走到了街上。从医院沿着漫长的斜坡往车站方向走下去,途中他回头眺望了一下医院黑魆魆的楼房,眼前浮现出加须子睡觉的姿势,但对现在的弓岛来说,较之对女人的兴趣来,他只能考虑如何设法说服加须子,让她与自己合作。
寒风刮到肩上。不穿外套的话晚上是不能在外面走的。刚才抑或是兴奋的缘故感觉迟钝了,但说来也怪,听到加须子独自睡在医院里后,大概是放下了心,突然感到了寒意。街上连人也没有。
来到了临近车站的一巷口,没想到在那里发现了一家卖面条的摊子。热气暖烘烘地冒到摊子的红灯上。已经有先来的客人了。
“大叔,来碗面条。”
他竖起上衣的领子,说道。
面铺的老板默默地取出大碗,从瓶子里滴了几滴黑糊糊的汁子。老板戴着老式工人帽一般的帽子,工作服外面穿着白罩衣。
弓岛肚子饿了,倘是往常的他,这种东西当然不屑一顾。饮食算是阔气的,讲究吃喝也是他的一大自豪,但现在只要是进肚子的不管什么都行,一察觉自己这副样子,总觉得快要流出泪来。
摊主揭开锅盖,煮好一团面条,随后把它倒入大碗里!那手的动作不能认为很熟练。
“好了。”
摊主把做好的面条放到弓岛面前。弓岛取卫生筷时老板抬头凝视着弓岛。
弓岛抱着大碗喝着汤的时候,摊主迎着摊子的昏暗的灯光说道:
“你不是弓岛吗?”
弓岛从刚才起总觉得被摊主直盯盯地看着脸,但他没有当回事,心想大概因为自己是个陌生的客人,所以摊主感到新奇吧。
弓岛吃了一惊,喝了一口问道:
“你是……”
一张他不认识的脸,长着邋遢胡子,所以看上去很老,但也许出乎意外地年轻。
“果然是弓岛呀。”
男子再也没有说下去。弓岛猜测不出这男子是谁。戴着工人帽。弓岛心想自己常来这上诹访,所以也许是在什么地方认识自己的人。
弓岛一个劲地吃着面条,喝着汤。吃到一半的时候老板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自己双手抱着的碗冷不防被夺了过去,热汤灼伤了他的手腕。
吃惊地看了老板一眼,只见夺过去的一碗面条被撒了一地。
弓岛不禁目瞪口呆。
“喂,弓岛,能让你这小子吃这种东西吗?!”
老板叉腿站在他面前瞪着他。是个40岁上下的汉子。
“什么?!”
弓岛莫名其妙,正要责备时摊主说道:“好像还想不通呀!喂,弓岛,我呀,是原来磨照相机镜片的职工。要是说绫部光学,想必你也还记得吧?”
“绫部光学?”
这是弓岛耳生的词儿,但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经他这么一说,过去破产的转包镜片的中小企业中倒确实好像有这名字的。
“由于你的缘故我们厂倒闭了。老板叫田中,是个好人,但惨遭你的毒手,终于倾家荡产,一家离散了。老板不知对你的毒辣手段有多恨啊!我是老早在那儿干活,当工段长的人。现在这样当卖面条的人,但对你的仇恨一辈子也不会消除的!”
“……”
“没有必要让你这种连畜生都不如的家伙吃我亲手做的面条,赶快给我从这儿滚开!”
弓岛无言可对。要是过去的他,当然既无需吃这种夜里沿街叫卖的面条,又会故意扔下数倍的钱反抗这个邋里邋遢的人吧,否则他是消不了这口气的,可现在的他连这种魄力都没有了。
“有这种事吗?”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实在过意不去,我向田中君和你都表示歉意。作为一个新厂家,它的走法未必不给大家添麻烦。田中君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他在东京打日工。”
“是吗?”弓岛低下头,“说来也许会被你骂一顿,这回我也要从头另起了,要独立了,所以想到时候再叫你们干活,弥补我过去的过失。那时你会欣然接受我的要求吗?”
弓岛变得有点多愁善感。破坏他这种天真劲的是摊主的一双大手。弓岛被他勒着脖子,狠狠地揍了两三拳。
“你这小子!还是那种根性呀?”摊主颤抖着声音喊道,“谁还来上你的当呀!如今即使你发出令人肉麻的声音说一些书生气十足的话,我们受到的创伤也好不了了。过去的老板卖掉了房屋土地,和家里人分了手,在东京过着打日工的生活,我为了他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你这小子,多少得到了教训吧?”
那男子边揍边歪扭着脸继续说道。
钻进摊子里的顾客吃惊地站了起来,但他没有调解。
弓岛整了整被弄乱了的上衣,快步离开了那儿。在他身后,摊主故意让他也听到似地对顾客的提问作着解释:
“他是高原光学的专务董事,是个狠心的家伙呀。那家伙手段恶去,有的转包同行甚至被他逼得自杀未遂,所以我真想替大家狠狠地揍死他呀!”
弓岛的前面只有熄了灯的冷冷清清的夜道。他疾步走向车站,寒风裹着他的身子。只是车站那儿点着灯,它成了现在的他的无意之中的目标,恰如昏暗的心在自然而然地追求灯光似的。
到车站一看,候车室里孤零零地有几个等候半夜里到站的列车的迎候的人。他坐到角落里的长凳上。挨揍后的脸颊麻木似地疼痛。清醒过来一看,领带被撕破了,皮鞋里的脚冷冰冰的。
在他看来,这整个诹访镇好像都在与自己为敌。以这儿为根据地重新开始他的事业似乎非常困难。但这是必须做的,虽然艰难,但也可以说正因为如此才有干头。天一亮,首先跑到加须子呆着的医院去,怎么也得向她道歉,建立自己的立脚地!
脑海里一晃儿掠过了撇在家里的妻子。那妻子决不是自己的合作人。如果加须子同意,在那儿工作将导致与妻子离婚吧。当然与堂兄是一场战争。弓岛知道,除了加须子以外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了。
半夜里,一趟上行列车到站。
在略带凉意的夜间空气中,下车的旅客的冰凉脚步声来到检票口,坐在长凳上等候的迎接的人站了起来。对独自呆在那儿的弓岛来说,这与他毫不相干,他嘴里叼着烟,呆呆地眺望着从站内走出去的一群群旅客。
一位年轻女子混杂在里面,她提着皮箱慢慢地走着,也并没有人来接她。弓岛的视线与那位年轻女子偶尔投来的视线碰在一起。弓岛丢掉嘴上的烟,条件反射似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女子凝视着这一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但绷着脸。
“多摩子!”弓岛走上前去,呼吸变粗了,“这个时候,你怎么了?”
多摩子茫然若失地凝视着弓岛。显得分外憔悴,都叫人不敢认了。
“去了一下……”多摩子低声说。
“去哪儿了?”
他也目不转珠地望着多摩子的疲惫的脸。
“去越后(日本旧行政区之一,现在的新泻县)了一圈。”
“真没想到,去那种地方了啊!”
弓岛的心被剌了一下,但他故意没有流露感情,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
“没有跟家里联系吧?”
“昨夜本打算住在新泻的,可突然改变了主意,乘上了这趟列车。下车一看,弓岛君就在那里,真没想到啊!简直像是请你来迎接我的。”
与这话语截然相反,多摩子的声音里没有抑扬顿挫。
弓岛把多摩子的皮箱拿在手里,两人出了车站。
弓岛舒了一口气。总之,多摩子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是值得庆幸的。假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