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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皮柯特这么问,不是为了好奇,而是在责怪她;可是渥布敦小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事颇为自得其乐,她完全没有听到皮柯特在说什么。
“凯希太太告诉我,她正在等你——我想那个时候我一直望着她手里的茶杯——我告诉她说,我很怀疑你今天晚上还会下楼去找她,因为根据我的料想,如果你没有衔命到史密斯律师的办公室去,你一定会直接回去。一间屋子里有三个人被杀害!他们手上的每个人都得派上用场,我说。”
“被杀害?”
皮柯特与牧师异口同声地问,渥布敦小姐冷静地打量着他们两人。
“我当然可以了解史密斯太太所谓‘凶杀案’的意思,我想你们两人听到这个字眼之后,也会很冷静地接受。但是凯希太太的反应却不是如此,事实上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匆忙上楼来告诉你们的原因。你知不知道,牧师,那个女人现在真的很沮丧。我告诉你,我住在她隔壁已经二十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对一件事表现出反应——她真的吓得跳了起来。”渥布敦小姐说完以后自己也轻轻跳了一下,藉以说明凯希太太的动作。“我可没胡说,因为她把手上的茶泼翻了,一整杯的茶都洒在自己身上,她慌慌张张的离开准备回去换衣服。她一定得这么做,因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凯希太太说,如果你要找她,你必须前往她住的地方,同时要记得敲门。嗯,我想你一定会对这些消息有兴趣的,我说的没有错吧?”
“没有错,女士,我是有兴趣,而且是非常有兴趣。”
皮柯特陷入了深思。这个消息委实太让人感到惊讶,以至于他也没有办法全然采信,可是看看渥布敦的态度,她似乎对这件事相当肯定。
“请容我告退,牧师,”皮柯特说,“我想立即去追那个老女人。如果您同意的话,我要把夹克拿走,因为我没有夹克,就没有办法行动。”
皮柯特走到桌旁,将夹克重新包好。渥布敦小姐率直地表现出失望的神态。
“你不拨个电话回总局吗?屋内总共有三具电话,你是知道的。”
皮柯特忍住不去反驳她说,自己每次打电话只用一具电话就够了。
“不了,小姐,”皮柯特说。“如果局里需要我,他们会派人来找我。可是,当然啦,假如有人打电话来找我,或许你可以告诉他们我到哪里去了。凯希太太的家就是第二幢小屋子,是不是?从这个屋子出去左转的第二个门,没有错吧?”
“完全答对了,可是我还是会和你一块走,同时指给你看。”渥布敦小姐说。“我们的小屋子正好盖在教堂围墙的墙角下,我住的那一间比较破旧,可是在这种大雾天,你不会注意这些事的。”
说完之后,渥布敦又催促皮柯特赶紧上路。慌忙间皮柯特只能对牧师点点头,顺手抄起桌上的夹克便走出房间。离去的时候,他还听见渥布敦在大厅里愉快地说着:
“我们希望你能回来告诉我们所有的事——即使你没有任何收获。如果好奇心是一种普罗的心态,那么我告诉你,我就是普罗的典型,对于这点,我可毫不在意。走吧!”
当渥布敦在几分钟后回来时,她看起来仿佛是刚做了件蠢事或者比这更严重的事。
“凯希太太的小阁楼的灯是亮着的,牧师,”她说。“虽然外面有浓雾,可是我依旧可以非常清楚看见灯光。警官在她那里的时候,她不希望有其他的访客。”
牧师静静地站在没有加装窗帘的窗户旁边,两眼凝望窗外圣彼得盖特广场透着棕色的神秘世界。
“你说的这些事,小不点,”牧师突然大叫。“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把它当成是我自己的事,”渥布敦轻声细语地说。“我自己有眼睛,也有感觉,我会利用我的眼睛与感觉。凯希屋子阁楼的灯光亮着的时候,没人会去拜访她。对某些人来说,灯光似乎是一种信号,一种要某些人远离的信号。”
“某些人,”牧师模仿渥布敦的口气。“都是些什么人?”
“生意人,我想。”渥布敦小姐说。
牧师沉默了一阵,他面部表情仍旧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宽阔又平坦的肩头一阵颤抖。
“我希望你是正确的,小不点,”他突然开口:“在这个时候,你知道吗,我希望你是对的。”
第八章 踪迹再现
亚曼达最让人欢喜的性格之一就是,她保有一种纯厚的观念,一般人因为情绪化而做出不合逻辑的行为,在她看来是极为平常的一件事,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因此,当可怜的梅格在晚上十一点之后还把她从家里拉出来,勘察一幢甚至于连电力都尚未接通,只有部分完工的新房的时候,她反而认为这是世界上最自然、最合理的行为,一点都不足为奇了。
新房位于圣彼得盖特广场另外一边的最后一条“好街”之内,这使她稍微感到轻松,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人要她在这种时候到郊外去,她可能还是照去不误,而且心里可能还十分乐意,完全不会有任何埋怨。
检查的结果证明这幢屋子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即使勘察者是透过手电筒的光线来检验,屋子展现的布置仍有许多迷人的地方。乔夫早已决定,这房子既要满足他那有点可悲的梦想——在自己不稳定的世界里建立起一致和永恒,还要同时保有梅格自然高尚的风格,因而新屋子修复成英王摄政时期浮夸的舒适,但也同时多了一分以前从来没有的务实和欢乐气息。
她们看到艾德华国王时期风格的卧室,卧室四周贴满花式壁纸,床上铺着赫尼顿地方生产的床罩。卧室隔邻是浴室,浴室内的造型与装潢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典雅怡人的百合花池。最后他们还参观运动器材。梅格的工作室设在曾经是阁楼的顶层。
就亚曼达敏锐的眼光看来,眼前室内所有的基本摆设与布置显然完全出自于乔夫,一切设计全是为了方便在最短时间内可以改装成育婴室,可是目前这间房间只是一间工作室,室内摆设全然以实用为主,而且装修的工作尚未完成。屋里放置了许多梅格个人的物品,这些东西都还没有拆封,被搬运工人堆放在白色的墙边。
看到这些东西后,梅格突然间卸下外表的所有伪装,双膝跪在帆布捆扎的包裹前面。的确,现在蜷缩在一隅的梅格看起来非常年轻,身上披的柔软皮草拖在地上。她动手摺叠一块粗麻布,顶着金发的头颅垂得低低的,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我希望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然后再把它们都烧了,”梅格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往上看。“我想马上处理,今天晚上立刻做。这些只是马丁留下来的信件,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把你拖出来的原因,我这么做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一点都不会。”亚曼达说话的声调听起来非常理性。“你实在太过于敏感了,人总是会在某一刻忽然下定决心来处理这些东西,如果能够立即采取行动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是这么想。”梅格打开放在一只意大利皮箱里的小抽屉柜,迅速将里头所有的东西翻出来放在一张包装纸上。“好几个月了,对这些东西我隐约有一种罪恶感。”
梅格的神态不再天真烂漫,但比之于脸上复杂的化妆、发型,这气质与她的声音搭调许多。
“我已经好多年不看这些东西了,但是心里明白东西都还在,所以在我的物品搬过来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就一起跟着过来了。今天晚上当我想到乔夫的时候——噢,我想应该说是需要他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些东西不应该在他的……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房子里,即使是一个晚上也不应该,这是很重要的。你觉得我很歇斯底里吗?我想我是非常歇斯底里。”
“就算你很歇斯底里,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说话时,亚曼达已经坐在书箱上,看她的样子,假如没有人用非常礼貌的态度恳求她,她整个晚上都可能很满足地坐在书箱上。
“何苦要为了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而烦恼呢?也不过是突然想把马丁的事做个了结罢了,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应该是痛苦煎熬终止的时候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现在不过是环境催化事件,使之加速引发罢了。就好像一点小小风暴,把最后一片叶子也吹落下来了。”
“是的,没有错,就是这样。”梅格意兴昂扬的说,她说话的速度很快,有种解脱的感觉。“我早就已经忘了他,或者说至少我感觉我已经忘了他,只是后来又出现了那些照片。可是照片并没有让我觉得我的丈夫已经回来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有的时候,我好像对他们两个都没有信心。然而就在今天晚上,答案揭晓,我的心里除了乔夫之外,没有别人。所以现在,我可以用很客观的心态来看待马丁,可以把他当成是一个普通的人。这是我以前做不到的。”
亚曼达在一边静静听着不发一语,但在黑暗里频频点头,表示完全同意梅格的话。
同时,梅格仍旧将整洁的信封堆在棕色的包装纸上。信封内装的大都是在沙漠中照的相片。在整理的同时,信封里突然落下一个硬硬亮亮的东西。梅格把它捡起来拿到灯光下。
“噢,”梅格有气无力的说:“对了,我想我应该保留这个东西,应该把它放在客厅的展示桌上,让它和其他美丽的物品一起流传下去。这件物品有点怪异,是一个秘密,一些与战争有关的事。”
边说着,梅格边将她发现的物品递给亚曼达。那是一个小画像,外框镶着珠宝,中间画的是一张女孩的笑脸。外框的价格要好几英镑,这是一位渥尔幄斯街的商人向一个阿兵哥买同组另一个画框所出的价钱。
“好漂亮唷!”亚曼达将手电筒的光柱移到画上,看清楚画里的女人后,禁不住发出赞叹。“查理一世时代的作品。我想这一定是原版的,对不对?”
“也许是吧!”梅格惊讶的说。“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你刚才说的这个问题。我拿到这个画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吓到了,我立刻把这个东西推开,并且忘了它。马丁在最后一次出国前几个礼拜把这个东西给我。有的时候他出国却不能把行程告诉我,就这样离开一段时间。那几年的情形你还记不记得,亚曼达?现在想起来那时似乎很疯狂,单调、乏味、不舒适,充斥着恐怖的秘密与猜疑。”
梅格的声音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年轻。
“有一天晚上马丁回来,他显得很疲倦,而且有一点兴奋。从口袋里,他掏出一个用脏手帕包裹的东西,就是这个小画像。他告诉我说,画像原来有两个,可是他把另外一个送人了,因为‘没有其他足够的东西分配’。我说了一些是不是赃物的话,马丁听完笑了出来,当时我感到十分震撼。没有多久,马丁告诉我,他还记得在他仍旧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隔着陈列柜的玻璃凝望这幅画像,他说,由于画里的女人笑口盈盈,所以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奈尔·葛文妮。”说到这里,梅格暂时停止,随后又谨慎接口说:“我常想知道马丁是否在山提欧迪尔被占领之后回去过那里,结果他真的回去过,那房子就在海边,几乎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