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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嘛,还有另外一件事听起来非常荒谬,这个可怜的人,但记录这种事似乎非常奇怪。”
“噢,拜托,看在老天的份上,拜托!”驾驶座前方仪表板上浮起一层雾气,原本就朦胧的灯光现在更加显得模糊,拉葛在方向盘后面气得大叫。“我得一面驾驶这个玩意,一面听你们说话,对我来说,我的两只眼睛就好像浸在小河里。那个死掉的年轻警官还记下了什么事?”
“管理员说他曾经听到有铁链的声音。”坎比恩直说了。“他提到最明显的事是:‘当那个人跑过去的时候,我听见铁链撞击的吵杂声,这种声音引起我的好奇心。’”
拉葛喃喃自语的说:
“这个名叫哈渥克的小子是带着手铐脚镣去找那个老心理医生吗?”
“当然不是。”
“噢,你们绝对不会了解,现在这个年头——嘿,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安全岛上还是在巴克雷斯银行旁边?——手铐脚镣已经是过时的东西,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不流行这种东西了,可是我觉得改革对他们还是有影响,我想他们可能已经采用最新式的脚镣,毕竟哈渥克并不是什么重刑犯,他只不过是个混混。不管怎么说,戴铁链的究竟是什么人?”
“根据推测,根本就没有什么戴铁链的人。我猜想那是老头自己幻想出来的。”
“一定有人被装在麻袋里,”拉葛将车转入公园道,紧跟在一辆往维多利亚的晚班公车后面。“我自己就可以利用囚室里的p和q两骨牌做出那种声音。我正在经过大理石拱门,我觉得那辆公车在闲晃。”
“铁链,”亚曼达审慎地说。“除了拉葛的变速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声音像铁链?”
坐在亚曼达身边的坎比恩,身体逐渐僵硬。
“钱!”坎比恩突然说。“钱币,那些重木箱里,一定有一只箱子装的是钱币。”
历经一整天的刺激劳累后,所有的回忆又回到坎比恩脑海中。他又再次看到在贫民区里徘徊的那个乐队,耳畔回荡着那首听来既刺耳又急迫的歌。
“我说,”坎比恩小声的说:“我说,老婆,说不定还有希望,可是我实在怀疑,我在那里能有什么收获。”
第九章 夜森林
乔夫躺在一张离壁炉很远的简陋小床上,身体疼痛异常。他没有屈服,但他的逼人气势却让他吃了好些苦头。在这个地下室偏远的角落里,他被随意安置在几张网子上,网下垫了几个配备的麻袋,身上盖着一条陆军军用毛毯。
他的嘴巴已经没有胶布蒙着,因为那帮人唯恐他会窒息,但他们也警告他不准出声。他的双手双脚被一条绳索反绑在身后,绑他的绳索拉得很紧,他觉得非常痛苦。他身上大部分的衣服都被他们那伙人扒光,所以他身体非常僵冷,而且手脚逐渐麻木抽筋。屋里其他的人都和他保持距离,离他远远的。
此刻,地窖里几近无声,就连小侏儒也停止那种听起来很刺耳的咯咯笑声。地下室中,大的声音是没有了,但唏唏嗦嗦的耳语却沿着墙壁此起彼落持续不辍。这全是杜尔造成的,这批人本来七嘴八舌地吵嚷不休,后经杜尔大吼制止,统统赶上床睡觉。但他们睡不着,依然唧唧咕咕小声交谈。现在离天亮还有一小段时间,所以脏乱但安静地躺在地窖上方的市场,还会维持一小段时间的沉寂。整个都会区仍笼罩在滚滚大雾的淫威肆虐之中,不停抽动神经喘着大气。
地下室里,来自提丁顿的那个家伙站在火炉前面,双眼凝视炉中通红的火苗,他正在焚烧自己的靴子。他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件事,手持一把小瘪三常用的弹簧刀,把靴子的硬皮割成一条条的皮块,然后一块接一块的,扔进火炉的铁嘴里。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表现出内心的恐惧,第一次对懦弱的人性有所让步。
警方雇用的化验人员可以凭藉血迹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分析。他们可以在碎布条中发现血迹,可以在地板罅隙里看到血迹,还可以在鞋后跟的铁块上指出血迹。藉着这些血迹,化验人员可以推论,并做出判断,然后把结果编织成一条绳索,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泰迪·杜尔看了报纸——这是他相当自豪的能力——他很了解警方化验的工作,他知道即使渺小如灰烬,在化验人员的眼里,也是个宝藏。所以他不慌不忙的烧东西,确实的把事情做得万无一失。在壁炉绽放的火光中,乔夫静静注视着泰迪·杜尔,看着他用一把小钳子把靴上的钉子从火炉里拣出来,再小心地一根根放进口袋里,动作就像他的人一样,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乡下人。
就算杜尔心里觉得害怕,但和那些沿着白色墙壁传过来的唧唧咕咕相比,那份惊恐仍显得内敛许多。地下室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恐惧的温床,如果没有迸发那种在脆弱时不可原谅的残酷本性,他们的表现不过是些可怜人的莫名紧张。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他们深信,即使面对外界最微不足道的压力,任何人都可能出卖自己与朋友。
天刚黑的时候,杜尔他们一伙人围着乔夫,使他有机会观察了解他们。第一眼看见他们时,发现他们身上似乎有些特征,或者说是缺陷,这是他们之间的共同点,但乔夫很快就了解,这些人之间真正的结合力量是一种懒惰的依赖性,这种性格使他们都成了乞丐。洛依、汤姆,可能还包括杜尔,是他们之中的例外,而且他们对其他伙伴也不抱持幻想。杜尔冒险让洛依外出,因为他判断让乔夫逃出去,比留在他们这里要危险的多。洛依照着杜尔的指示,沿着漆黑的走道到舰队街,一等到成叠的潮湿早报送到等待的车上,洛依便会到车上去把报纸拿回来。他也答应杜尔,回来的时候会带一些食物。刚才他们已经为了凶案的事起了一些争执,等明天所有人都看了报纸,明了一切真相之后,相信他们之间还会有更多的口角。
杜尔和洛依两人现在的处境都不乐观,他们不敢冒险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离开他们的视线。这间地下室与外界唯一的通道是一条窄小的楼梯,楼梯顶端是门,栅门前面就是和市场相连的走道。它的面积不会比一个普通的酒吧大多少,甚至于不比一条下水道宽广,而且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牢笼。不管如何,在这群人的想法里,在这个地下室应该是很安全的,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可以在这里生活,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俘虏。
那个受到暴力攻击的人已经死了,与凶杀案扯上关系的人必定会守口如瓶。这种事对任何一个会在凶案现场的人来说,即使用想的,也是一种很恐怖的情况。至于想像力,杜尔绝不欠缺。虽然如此,杜尔依旧稳定地继续手边的工作,由于他表现沉稳,让其他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然而,在稳健且深思熟虑的态度后面,杜尔内心其实很惶恐,因为他必须在唯一的盟友洛依回来之前,将皮靴烧掉,不让洛依看到他此刻所为。至于其他的人,杜尔并不担心。他们似乎还不知道杜尔正在销毁唯一能证明他就是凶手的证据。他知道其他的人看了他的所作所为会窃窃私语,可是他也明白这些人的能耐。法律吓人的逻辑观念,在他们情绪化的思想中并未占据一席之地。他很清楚这些人心里想些什么,他们认为终于可以控制泰迪·杜尔,这些人之中任何一人都可能仅凭几句话就毁了他,而说话的人还可以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然而,杜尔却不认为他们中有什么人会这么做,道理很简单,因为杜尔知道在这些人的世界里,如果少了他,他们将会活得更恐惧,没有一个人例外。杜尔深知他们这些人只是以为真的事到临头,不得已时可以把他牺牲掉,他们却不知这只是自我安慰的想法罢了。
杜尔放任这些人去想,而兀自继续割毁手中的皮靴,丢入炉中烧毁,只是在焚烧过程中,他不时抬起眼睛看看炉子后方木架上的一座锡制时钟。话虽如此,杜尔不能算非常聪明,还不够聪明,因为在报纸最新消息栏的简短新闻稿里,根本没有谈及杜德斯受伤情节的文字。
杜尔背对屋角的简陋小床,床上躺着乔夫,他是个俘虏,也是目击者,但是这个证人与其他那些人不同,他可以举证出杜尔最惧怕的问题。直到现在,杜尔尚未决定该如何处置乔夫。一个本性残酷的人,偶而兴起杀个人是一回事,但如果说为了某些实质的原因,冷酷执行谋杀,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小的时候,在老家起码有一千个长辈曾经告诫过杜尔不要这么做。
杜尔为自己订定时间,最迟要在四点钟以前完成烧皮靴的工作,而他也几乎在最后一分钟做完这件事。将最后一片碎皮革丢入火炉,杜尔关上炉口铁门,顺手把皮靴跟部的U型响钉丢进口袋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像是钉子、领扣之类的东西放在一起,再尽快找一个机会,将这些零碎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撒在街上。杜尔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他的双脚现在已经换上一只休闲时穿着的平底便鞋,虽然鞋面皮革已皲裂,但杜尔还是对它很满意。他觉得现在的他很安全,一切似乎还算顺利。
四点十分,杜尔开始挂虑。心里虽然担忧,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他只是焦虑地朝阴暗、凄凉的楼梯口望了一眼。屋内传来一阵既不像哀号又不似悲鸣的低声抱怨,演奏铜钹的家伙抱怨腹空饥饿,杜尔回之以野蛮的态度——咒骂他无法忍受饥饿。可是半个小时以后,杜尔也开始紧张地淌汗。他的警觉态度影响墙边的那群人,这些人变得难以驾驭,怨声四起。
唯独洛依的兄弟,那个亲眼目睹马丁·艾京布罗迪死于眼前的年轻阿兵哥汤姆例外,他睡得很熟,好梦正酣。汤姆嘴巴张开,呼吸均匀,睡姿有如大鹏展翼,在一片牢骚的声浪当中,睡得像个孩子。
离五点仅差几分钟,地窖里情绪化的气氛逐渐转剧。
“他走了,你再也看不到他了,他就这么突然离开,留下你走了,杜尔。”比尔躲在屋角的床上亢奋地大吼。
这个家伙是个娘娘腔,对他来说,恐惧是件很刺激的事,他躲在黑暗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发声,在床上边跳边叫:
“他会说出对共犯不利的证词,你等着看好了。”
杜尔转向他,颈部的肌肉鼓胀,但他力持镇定:
“有很多傻瓜会有这种想法,而犯下他们这一生中最后一次错误。”杜尔用比较温和的语调说。“相信警察的人都会有同样的下场,绝无例外。如果你们学不到这一点,即使你们离开这里,也不会安全。”
手持铜钹的人开始咳嗽,咳得很剧烈,声音很凄厉。
“我好饿喔,噢,上帝,我快饿扁了,”他一边咳嗽,一面反胃干呕,几至窒息,嘴里还不停抱怨。“我们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这个问题得到小侏儒的突兀回应。他的声音既尖且细,听到的人莫不感到惴惴不安,细尖的声调显然是在失控的状况下喊出,回荡在地窖高墙之间。
“闭嘴!”杜尔突然纵声大叫,他的狂吼仍具权威。“你要我过来治你吗,小杂种?闭上你的嘴,仔细的听,可以吗?”
杜尔站得直挺挺地静心等待,两眼紧盯楼梯顶端,伺机捕捉出现在楼梯口的第一个动作,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