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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比恩的眉毛微微往上挑动,他没有笑。如果鲁奇希望看到的反应是惊讶,那么他可是成功了。鲁奇的谵语并非有感而发,可是在话语的背后,却瞬间闪现实际上已经跟随他们一下午的某种本质。现在,在阴暗如同毛毯般的浓雾掩盖下,坎比恩终于在街上意识到这个东西,这是他当天首度正视它,它正渗进他的脊骨慢慢往下流滑。
“暴力。”坎比恩大声吼了出来。
“就是它,兄弟。”
鲁奇已经找到一个好空隙,他们侧身迅速穿越拥塞的道路。当他们再度走上人行道的时候,鲁奇又重复一次:
“就是它!在温驯的外表下,暴力总是潜伏在伦敦四周。你还记不记得大战期间,德国发动闪电袭击时所流行的一句话:‘我不会因为这一击就无法生存’?在那个时候,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这句话引起我们的兴趣,触及重心。可怜的圣乔治,血从他脸上流下来了,笑吧,嘲笑吧!我觉得我们已经扯下吊带。”
走了一半鲁奇停了下来,挪开自己卡在一位妇女手推车上的长腿,还对妇人露了一下快活的微笑,然后继续愉快的往下走。
“我是在自得其乐。”鲁奇说。
坎比恩表情严肃地听着鲁奇的话,鲁奇有着一种属于自己的幽默风格,但是他现在并不是在开玩笑。街头乐队发出的吵闹声,已经令他感到非常厌恶,而浓雾也渐渐凉入骨髓,寒冷的雾,慢慢成为一种威胁。
“噢,上帝,是的,到处都有暴力。”鲁奇宽阔的双肩,使劲为自己在人群里拼出一条路。“你绝对不会错过。如果我们回局里的时候没有嗅到暴力的气息,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我们刚才逮到的那位可疑的鼠辈,好像在畏惧某人,难道不是吗?喂,你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坎比恩已经停下脚步,正在左顾右盼。他沦陷在人潮中,起码有半打的人在推挤他。
“没什么,”坎比恩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走,他说:“至少,我认为没什么。刚才我好像瞄见乔夫·拉维特,一定是我弄错了。”
鲁奇转入一条狭窄的拱廊。这条拱廊通往一幢新建筑内,拱廊就设在紧邻新建筑后部的空地上。
“在雾里,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差不了多少,”鲁奇愉快地道。“你可能在大雾天里,跟着自己的老妈回家,心里还以为是跟在邻家小姑娘的后头呢。如果拉维特先生真的在这里,那他可能是进来问几个重要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路上。而现在,坎比恩先生,我们必须好好‘招待’我们逮到的那个家伙。我们要不动声色的摸清他的底细。毕竟,我们还没在他身上捉到什么把柄,是不是?我们有吗?”
第二章 牧师宅
今天,圣彼得盖特广场上的雾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大,但在它棕色的密密摺层中,并没有隐含任何猛劲;说得更恰当一点,这片雾相当暖和,没有一丝凉意,几乎像层防护罩。然而就算在阳光普照的大白天,教堂周围这块小地方还是十分隐秘的。即使在十年前,敌人也没有发现这里有这么一个地方,所以说,在这一带,只有这几间宁静的小房子仍然保持着原状。另外一个幸免于难的就是在中间围着小广场的栏杆,那是一些商人省下来的材料做的。还有一棵玉兰树、两三株高贵优雅的金链花,以及一棵郁金香树依旧枝繁叶茂没有受到战争波及。在伦敦同级的广场中,圣彼得盖特可以说是最小的一座。广场两边各有七幢房屋,第三边是一堵墙,顺墙而下是一条陡坡,坡道一直往下延伸到波特明斯克街,与街道和商店融为一体。第四边矗立的是圣彼得盖特教堂,锋利的塔顶直挥云霄。和教堂紧临而立的是牧师宅和二幢较小的房屋,均为教会附属资产。广场差不多是一块四面堵死的空地。进入广场唯一的一条通路在墙旁边,因此凡是闯进广场的车辆都必须循来时路折返。可是对徒步走进广场的行人来说,他们可以选择另一端的石阶。教堂的地势很高,堂前有一块以石板铺成的小前院,在院落与牧师住宅之间,由一排石阶串连。石阶陡峭迤逦而上,直达教堂后方住宅区宽广的林荫大路。虽然教堂庭院的墙壁上镶着街灯,但这条石阶久经风蚀雨淋,变得非常危险。危险归危险,在白天的时候,还是常常为邻近的购物者所利用,他们都将这段石阶,视作从鄙视“交易”且逐渐褪去光环的灰泥废墟直通文明世界的捷径。然而,今天晚上,在能见度几乎降到零的情形下,牧师住宅如同独自栖身于墨黑的荒野,备感孤寂。
牧师宅是一幢外型呈立方体,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的房子。它有两层楼,其下,有半层楼高的地下室;之上,在二楼屋顶两侧有飞檐设计,再往上是一间造型精致的小阁楼。整幢房屋的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光,尤其是正门两侧的两扇,光影中透着红色的温暖,在冷瑟的雾夜里显得分外温馨。
艾佛瑞老牧师在广场这里已经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变迁的时代不得不同时影响、改变他住屋室内的摆设,但却没有在他生活里激起丝毫涟漪。他愉快而悠闲地住在一楼,老司事威廉·泰里司曼住在地下室,泰里司曼太太负责照料两个老人的生活。二楼的房间是独立的,内部陈设古典高雅,梅格一个人住这里。房间上面是舒适的小阁楼,如今已改装成出租的客房,提供给任何一位看上眼的房客居住。老牧师深知自己有多么幸运。
牧师年轻的时代,家居生活颇跟从潮流,那个时候,从教会附属的小房子到家中,仆役多得浮滥,他很是得意,可是那种日子他无缘享受。然而对他来说,新的生活改变似乎带给他更大的喜悦。此刻他站在一楼起居室壁炉前的地毯上——这是他经常伫足的地方——想起三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成家立业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因经济因素的限制(多过于感情因素),房里的装潢陈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历经战争的岁月,房屋显现出些许年华老去的风貌,但屋子里仍有一些实在的好东西,譬如说安置有象牙棋盘的胡桃木书橱、每一扇门上都镶有十三片玻璃的豪华式大衣柜、七尺高椅背的安妮皇后式座椅,还有就是新婚时他的妹妹(也就是坎比恩的妈妈)所赠送的波斯地毯,在他悉心照料、谨慎使用与平静无波的生活下,它们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愈发柔和醇厚。
此刻,他正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先前梅格回家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他觉得整件事古怪得让人不敢置信,他质疑的态度把梅格惹哭了。梅格现在已经上楼去,他留在楼下,内心的困惑、担忧并未化解。在一楼另外一个房间里有他散了一地的书,静静等待着他调整情绪后,再回到书中充满智慧、稳健与平和的世界。但他勇敢地拒绝书本的诱惑。
大体来说,他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对于生活,他并没有太多的奢求,对自己能实践如此俭朴的生活态度,他常常觉得讶异,但也自得其乐。他活得越老,变得更穷,但精神愈平静,心境也就益发满足,这些变化,清楚地刻画在他那张温和高雅的脸庞上。在许多方面,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他在生活上的一些观点,显然略为背离主流中心,也正因为如此而让他大部分的同僚觉得为难。没有人怕他,老实人则会把他当成傻瓜一样喜欢他、护着他,而他所激怒过的虔诚信徒,比当今任何牧师都多。
地位崇高而且曾经短暂担任过伦敦主教的波特长老,一八九〇年代在剑桥与他共事过,有一次听他对会众讲道,那是四个开商店的老板及他们的家属——包括五个小男孩和一位重听的老太太。讲道词是在驳斥一项艰深难懂的异端邪说,称得上是一篇鞭辟入里、精采无比的讲稿,但是有可能理解这番高见的人,在英国不会超过十二个。波特长老劝过艾佛瑞牧师说,会众里不可能有人听得懂他所说的道理。但他挽着波特长老的手臂,神情满足地笑着说:
“是没人懂,好伙伴。可是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听懂了,那么对这个人来说,该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他相信奇迹,也经常目睹奇迹发生,而且从来不会被吓到。他富有想像力,像个孩子一样,而且他信念坚定。在寻常生活中,坦白说,他没有什么危机意识。
他的骨架宽阔,个子高大,满头灰白乱发,言谈举止间,有一股亲切的悠闲气质,因此陌生人见到他时,都可能将他当成老朋友。
他刚才的沮丧越发沉重。
“她看到他了,”他又说了一次,声音流露出些许急躁。“她在车站人潮中张望,发现、也认出他,接着便穿越车站追逐他;这些,亚曼达,你都已经听她说过了。”
起居室里现在仅有的另外一个人,就是亚曼达夫人,也是庞帝布濑德伯爵的姊姊、艾伯·坎比恩的妻子、蔼兰德尔航空公司的主管、英国侦探助手中的明日之星。她坐在高背座椅上,正在一件绿色小衬衫上绣上大大的“郡长”二字。一头红发是庞帝布濑德家族的独特识别标记,这种家族特征在亚曼达身上当然也找得到。据中世纪相传至今的传奇说法,一个家族之所以产生这种发色,导因于祖先中有人吞下火红色的宝石所致;现在,修剪过的红短发服贴包覆着亚曼达那颗小头颅。红发下面,成熟且散发智慧光芒的眼睛深深嵌在心形脸上。
她已经把事情彻头彻尾对艾佛瑞牧师解说过两次,虽然费神,但是凝脂般的前额看来一片平坦,而且音调嘹亮,嗓音里充满胆识,这是她说话的主要特色。
“可是当他们追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是马丁。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你呢,赫伯特舅舅,你了解吗?尤其是在车站这种地方,吵得要死,到处都是噪音,什么都听不清楚,所以对事情的判断也就没有那么正确。”
老牧师不安地摇摇头。
“可是梅格第一眼看到那个人时,她却非常有把握,”他很坚持这点,“梅格刚才是这么说的。亚曼达,我确实是很担心这点,我好像一个在船上失足跌落大海的人,抓住一个东西便死命抱紧不松手。”
亚曼达用她细长的棕色手指灵巧地翻动毛线。
“我不相信他们抓到的那个人能够在短短几秒钟里,与马丁在一列满载旅客的火车内交换衣裤,你相信吗?”亚曼达说。
老牧师笑了,这分明是在向他挑衅嘛!
“所以说要查啊,”老牧师说。“不对,不对,也许不需要。虽然,你也知道,亚曼达,人也的确会做出一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但是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你还是对的。事情是有点离谱,真的是太荒谬了,除非碰巧是有两个人。”
“不对,舅舅。”亚曼达用富含经验的技巧引导他跳脱执拗的观点。“事实上只有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并不是马丁,只不过是隔着远距离看起来像马丁的人,他身上的穿着打扮像马丁,他举手投足、走路姿势也必然无一不像马丁,否则梅格不会被蒙混。因此,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认识马丁的人,而且……”
“我的天!”老牧师两眼圆睁,盯着她,眼神里有恐惧,神情专注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沮丧。“你该不会是说,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还活着,或许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