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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震惊了,如果有人问我现在是什么心情,那么我连自己也说不清了,因为酒窝忽然间不见了。从出来到现在并不是很长的时间,不久前我还回身看到她,然而片刻间,她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从酒窝消失后,原先在海边晃动的几条白色人影也销声匿迹了,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沿着来时的脚印,我向回走,然而我又呆立在原处,因为现在我脚下只有自己刚踩的脚印,而来时走在沙滩上的两行长长的脚印不见了,我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无痕无迹地走到这里来的。
虽然没有了来时的脚印,但来时的路我还是认识的。我慢慢往回走,一条人影也没见着。
我继续向前走着,海边的太阳正展现出它最火热的一面,焰阳如火,照得我有些昏沉沉的。我走得很慢,也许死人的体力都没有活人好吧。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终于看到了绿色,蓊蓊郁郁的一片绿地,生命的绿色,看来天堂里也不只有白色,这里有蔚蓝的大海,也有生机勃勃的绿地。
我现在几乎有些怀疑自己不是在天堂,而是在尘世。见到绿色,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走向绿地,想知道那里究竟是不是真实的绿草。
我究竟闭没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因为眨眼之间我的面前闪出一个人影,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这是我在天堂里见到的另一种颜色,黑色。这个人将自己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中,而他的脸却又是如此空洞而苍白。我又见到了一个死人,巫怨。我拍拍自己的脸苦笑,看来在天堂里我的心情是怎么也好不了,每每心情刚刚好转,我就会见到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人,不过,我现在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天堂毕竟是死人呆的地方,在这里无论看到什么样的死人都不会奇怪。
“ 我的王,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已等候你多时了。”巫怨的声音不似酒窝那样轻柔飘乎,他的声音里有着冰一样的寒气,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也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 是的,我来了。”我真不知道除去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我又一次无话可说。
巫怨忽然间又笑了,笑容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我的王,我们跨越星河,一直在等待你的到来,日照帝国已不复存在,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得到永生。”
巫怨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轰雷般的笑声,一个又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他们缓缓向我走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只是每张脸都苍白得模糊。我先看见了重石烁,他如同天神一样拿着巨斧,他的眼中依然流露出临死前那种难以置信的惊愕,想起他是因为我而死在霓裳手下,我的心一阵阵紧缩。
“ 星愿,星愿,你终于也来了。”然后我看见了一把长长的银白的胡须,一张平静得没有表情的脸上凝聚着千年的智慧,是日照帝国最有智慧的长老拿多,我亲眼看见他在我面前化为飞灰,向太阳的方向飞散。
我感到一种无助的恐惧,我转身想逃离这里。
转身时没注意,我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当然不是确确实实地撞到什么东西,而是感觉进入了一团东西当中,是进入了一团模糊的白色、红色还有蓝色当中。
然后我就看到了在白色中的海蓝色长发,沾满了鲜血的长发,还有一张写满愕然的脸,他低低的声音在喊:“ 无名无名,还我命来。”是阿罗。
我飞身离去,我日照帝国的王星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即使是再危险的时刻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慌乱。我几乎丧失掉了所有的力量,也许因为我此刻面对的是活生生死在我面前的人吧。
轰雷般的笑声还在我身后阵阵传来,我不敢回头,我也无力抗衡,也许这是我注定经历的天道的轮回。
笑声已渐渐离我远去,我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屋。我身上汗水淋漓,当然是冷汗,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后,我已近虚脱,我无力地倒在床上,不知道是因为疲劳还是压抑,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一团又一团迷雾渐浓,雾气中一只又一只血红的鸟向我俯冲而来,它们充满邪恶的叫声充盈了我整个心。雾中轰雷般的笑声震荡着我,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阴影紧逼着我,他们在狞笑,笑声中的邪恶令我窒息,让我无法呼吸。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迷雾,天地间的阴魂都向我涌来,我遁无可遁,逃无可逃。
我大叫了一声,终于被惊醒,又是一场恶梦。我做过很多次的梦,却不想死人也会做梦的。我睁开眼时,窗外月光如水,星光满天,看来天上与人间一样有白天有黑夜,有太阳也有月亮。
我拭去脸上的冷汗,刚刚定了心神,忽然间感到似乎有人在我身边。我回身望去,看到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影子中有一条淡淡白色的烟一样的迷雾。我心中悚然一惊,莫非我又遭遇到了影子杀手。
不过影子杀手却从来只是影子,并不是藏在影子中的白色迷雾。雾越来越浓,在我面前聚在一起。我惊呆了。白色的烟雾中出现了一个人,也是一个模糊的人,然而即使这个人化为飞灰我也认得出来,她那纤弱的身躯在雪白的纱衣中轻轻颤抖,漫天的轻雾也掩不住她脸上的清愁。
她是霓裳,那个为我而死去的霓裳,不惜用生命来挽留我的霓裳。
“ 我的王。”她在我身后轻轻伸出她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 亿万年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再次与你重逢,而今天我终于等到了你,你不会再离我而去,我们将在这里得到永生。”她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是那么的缥缈、空灵。
她的手冰冷而没有知觉,我感觉那不是一双手,而是一层冰,没有生命的冰。
我在她冰冷的手的抚摸下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再见霓裳,而是因为一种无边的绝望笼罩了我。我从来不知道死人是不是也有灵魂,而我现在知道了,因为我是有灵魂的。我是个死人。
她轻轻握紧我的手,我的身体一点点冰冷,血液也渐渐凝结成冰,我似乎已经看到红色的冰,在大地上刺目的红。
“ 我的王,你知道什么是永生?”霓裳空洞的眼睛中居然闪过一丝火苗,诡异地窜动。
然后我听到了自己虚幻的不真实的声音:“ 永生是什么?”
“ 永生就是灵魂与大地融为一体。”霓裳说。
“ 在哪里能得到永生呢?”我已经没有心了只有游荡在肉体之外的灵魂,灵魂当然想得到永生。
“ 我的王,我将带你到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将得到你失去的一切,而你也将得到永生。”
“ 那又会是什么地方?”我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 我的王,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雾涯吧,远方的雾涯一直在等着你,在那里你将找到擎天剑的魔咒,得到天地间所有的灵力,只有得到天地间所有的灵力,你才能永生。”
天地间所有的灵力和永生,擎天剑,雾涯,这所有的字眼听起来似乎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也许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心了。
没有了心当然就没有了意识,没有了自我。我随霓裳而去,她如同一缕轻烟一样在星空下飘移,当然她在飘移,我也应该在飘移。
星月无涯,天堂的月夜和人间一样清冷,只是更多了一些凄凉,因为这里的夜安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这里已没有有生命的东西。
时间和空间于我已没有概念,我只是越来越冷,感到一阵阵渗入骨髓的寒意。
夜色越来越浓,天空中云层越来越厚,星光也愈近黯淡,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黑暗的尽头会是什么,也许是地狱吧,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地狱之火,妖异而充满魔力。地狱之火乍起,霓裳突然之间狂笑起来,她的笑声尖锐而邪恶,在她的笑声中我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
“ 星愿,星愿,你看这里就是雾涯,是天地间被所有神灵诅咒的地方,雾涯上的冰石就是擎天剑力量之源。”
霓裳话音未落,我面前的大地瞬间沸腾起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火中向我扑来,我又一次看到了巫怨、重石烁、拿多、阿罗还有掣电、傲风王,天地间充满了他们狂笑的声音,同霓裳的笑一样尖锐而邪恶。
一只又一只血红的缳鸟在天地间盘旋飞舞,它们眼中滴着血,而地狱已成血海,血海之中是摩罗天上地下都无法承载的巨大阴影,天地间的阴魂都在向摩罗顶礼膜拜,摩罗向我狞笑:“ 星愿,星愿,你终于来了。”
我又一次感觉到无力抗争,其实也是,一个死人又怎么能和天地间所有阴魂的主人摩罗抗争呢?
我在闪避,而阴影重重,我却无从躲闪。
前方血光更盛,在血海的尽头,重重迷雾之中我看到了一团白影,一座巨大的冰石,它汲取了亿万年来日照帝国的阴魂,它的阴冷即使是比太阳还沸腾的火也无法融化,更何况是阴冷的地狱之火。
这就是雾涯上的冰石,擎天剑的力量之源。
隐隐中有一个声音仿佛回响:“ 星愿,天道轮回不可逆转,你只能顺应天命。命运已经向你展开,只有你自己才能主宰命运。”这古老的神秘咒语又一次在我耳边回响。
可我已经没有心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看到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冰石,在我整个脑海里只有霓裳充斥天地的笑声:“ 星愿,星愿,你只有得到冰石上擎天剑的力量之源,得到天地间所有的灵力,你才能永生。”
白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亿万年来天地间阴魂凝结而成的冰石沉重而阴森。那混沌的白色中没有生命,只有死亡,而我现在正一步步踏上这死亡之路。
天上地下的阴魂围绕着冰石盘旋飞舞,漫天之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红,我看到自己在血红之中走上了冰石。
冰石之上只有一团团白雾和死亡般的阴冷,我拨不开迷雾也找不到出路,寒冷渐渐麻痹了我的双腿,在今生的轮回中我注定将要成为凝结在冰石上的阴魂,不能永生。
也许一个没有心的人也有感觉,因为我忽然间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感觉到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似曾相识的眼睛。奇怪,没有心的人也会有记忆。这感觉正是我离开日照帝国,前往冰海上空踏上云车的那一瞬间的感觉。
我四面张望,然而感觉毕竟只是感觉,当然没有眼睛更没有什么人,只有在混沌中的一团团迷雾。雾气弥漫,阴影重重,这哪里有什么力量之源?
力量之源应该来源于天地之间,只是这里混沌一片,又哪里来的天地?
我在迷雾之中游走,雾气越来越浓,我无法找到方向,雾气中只有死亡的气息。这冰石本身就是亿万年天地阴魂凝结而成的,当然这里只有死亡,没有生命。
忽然之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光芒闪过。微弱的光芒似乎是黑夜中人的眼睛,不过看不太真切。人总是这样,如果有一点点希望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不管是活人还是死后的魂灵。
这一点点光芒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我觉得自己是在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