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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点半,我进早餐:厚浓辛辣开胃的果汁、有凤梨味的香蕉,带黑子端上来,要你自己挤上新鲜柠檬计的木瓜。然后是软煮白蛋、烤脆的面包片,煮久也不会酸苦的哥伦比亚咖啡。咖啡非常好,在杯中是深黑色的,在匙中是琥珀色透明的,在口中,它是琼浆玉液。
用完早餐,我已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在跟踪我。
西牛马拉里拉的车子正9时前来报到。
车子大,而且擦得雪亮,驾驶是深色皮肤的大个子。他把门自车外开启,根本连看一下我生得什么长相的兴趣也没有。西牛马拉里拉伸出手来向我的时候,我正在研究,驾驶是不是一个服劳役抵债的苦工。
“部你诺斯地阿斯,西牛。”我说。
“早安,赖先生。”他说,轻松愉快。
我舒服地自己向坐垫一靠。旅社替我拿行李的小杂工快速地把我行李送上来,对这部车子和来接我的人有很深的印象,驾驶把行李放到车后行李箱中,自己坐回驾驶座,开车上路。
路很平稳。车子开得很快,我舒服地享受沿路风景。
洛达夫·马拉里拉看透了我的情绪,他缩在自己一角,一语不吭地抽他的香烟,不时微笑着,鱼尾纹在蓝烟中加深像是蛮欣赏这烟的味道。他对风景毫无兴趣,显然他自己脑中有什么好笑的事占住了他的思想。
我们沿山谷而下,几条小溪在农田中成带状经过,渐渐变窄,最后完全消失,看到的只有山壁。山壁这时仍还软而翠绿,点缀着在吃青草的牛。向上看这些山都是高耸云霄,高到可以把随风吹来的云团切割开来。
西牛马拉里拉连续吸完了他第6支香烟。他的眼光疑问地移向我这边。
“这里的一切都很美。”我说。
他只是点点头。
我看着司机的呆呆头,他坐在那里驾车,直直地一动也不动。我说:“他走得很快,他知道怎么开吗?”
“毫无问题。”
“我的意思是他能不能在这种路上,这样速度,开这种车?”
“毫无问题。”
我说:“看来不像是聪明的样子。”
“他是个好司机。”
“本地人?”
“应该是的。西牛赖,用既有的常识,来判断一个不同种族的人是十分困难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说:“说不上来,这个人在我看来笨拙拙的。我疑心他的反应能力会不会够,假如在山路转弯的时候,正好对方有来车的话。”
马拉里拉摇摇头,他说;“这一点我对他有信心。这家伙敏捷得像只猫,不要担心路况,西牛赖。”
这件事就如此解决,我们接下来谈了会风景。前面有辆车开得像疯了一样,来了一次大蛇行,我急于抓点东西来平衡。
我们的司机在这一方面正如马拉里拉所说。他一下快速反应,有力地扶转方向盘,百分之一秒之间他决断地让过来车,两车的前保险杆只差毫厘地擦过。
我的心跳一度停止,然后猛跳,使我咳嗽成声。
西牛马拉里拉没有停止吸烟,也没有停止欣赏吐出来的蓝烟。两车交叉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等自己能控制自己声音时说:“我想你说的没有错。”
马拉里拉把眉毛好奇地向上一抬。
我用头扭向司机的方向。
“毫无问题。”马拉里拉说。自此就不谈这个问题——这像是旅行中的一点小事故,不足一提的。
路突然向下落。养牛牧区变为大木材的森林。身上不觉热了起来,不是温度计上的真正热度上升,而是湿度加大,汗蒸发不起来。我把上衣脱下。衬衣已经汗湿,但是身上粘湿得厉害。
近午时,我们来到一条宽而流速迟缓的水流。显然每年在这时候河水流速不大。我们经过一座懒洋洋的小镇,沿一条狭窄的泥巴路到了一扇木栅门,门上一块木牌写着“双苜矿场”。木牌上挂了一只大的木制马蹄,马蹄内两片四瓣苜蓿叶,用锡铸成,漆成绿色。场内建筑物虽维持得很好,但是从各种小地方看得出都是旧房子了。
一位高瘦个子,穿了汗湿了的白衣服出来迎接我们。他叫费律泼·缪林社。他不会说英语,是矿场经理。
这一点语言方面的障碍我只好接受。
西牛马拉里拉用西班牙话说话,缪林杜极注意地听着。他转身向我鞠躬,握手。
马拉里拉用简单平静的方式对我说话,使我了解大概。
“我对缪林杜解释过了。我说你是两位信托人的好朋友,你来哥伦比亚是来看矿的。”
“这——”我说:“和事实有些出入。”
“喔!也差不太多。”他微笑地说:“反正,对这一类人大家也不太和盘托出的。对他们我只告诉他们要他们做什么,很少解释理由的。多说就浪费时间了。”
但是,在我看来,刚才马拉里拉的解释并不短暂。而且,他和缪林社又辩论,又讨论,彼此说了不少话。谈话中又耸肩,又用长长的语调说不——
我们在矿场转了一圈。看到宽大的人工引水道,看到水被引进大的喷水口,看到强劲有力的水冲上矿泥,把含金的泥冲下洗矿槽。
费律泼·缪林杜一路解释,马拉里拉不断翻译。我并没有学到什么新鲜我不知道的,也没什么值得兴奋的。
我又热,又沾沾的,感到全身有千百只蚂蚁在爬。那个木雕脸驾驶,显然又兼保镖,跟住我们寸步不离,现在我看到他后裤袋里凸起一支六连发大型家伙。我突然对他的存在有点不自在。
一辆破旧不堪的车子,自泥巴路上夹着尘土滚滚而来时,我们正在回到办公室的路上。不知什么原因,车子给我将有麻烦的预感。
汽车摇摆地停下。没有什么特征的一个当地人自车中出来,懒怠地绕向后方。车中我仍见到有动静,然后我见到柯白莎多肉,红而充血,满是汗渍的脸。她正在车中蠕动。
驾驶在说西班牙话。
我听到白莎在大叫道:“不要把你吃大蒜的口气喷到我脸上来。快点把车门开了!”
那人并没有帮她开门的意思,只是不断地用西班牙话向她倾诉。然后他越讲高声,动作越大,本来只是腕部在动的,现在肘部、肩部,连腰部也动起来了。口沫横飞地在用西班牙话对她说。白莎自口袋中拖出一本西英辞典,是在美墨边境到处可买到那一种。白莎把辞典猛翻。
最后她翻到她要的那句,她读着道:“阿勒拉——拉——破——衣得,爱斯塔伊——阿——破来——苏拉独。”
那个人仍在讲他的。
西牛马拉里拉朝柯白莎看,又看看我。“你认识她吗?”他问。
“没错,她怎么会来的呢。”我跑向车子。
白莎向上看到我,她说:“老天,把这混蛋的车门替我打一开。我在这里都快窒息死了,而这个狗——狗——狗叉叉的不肯替我开门。”
柯白莎已经把车窗全部拉下了。她睑向我,开始我以为她想从车窗里爬出来。
我说:“呀,这不正是我朋友柯太太吗,真是出人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他妈对了。”她生气地说。
我快快接嘴;“我来这里看一些矿产,我一直对矿产投资有点小兴趣。而我的朋友,警察局的西牛马拉里拉,特别招呼我,带我来看这个夏先生和麦先生共有的这家双苜矿场。”
白莎生气道:“少来这一套。把门开了再说。”
马拉里拉用腰部鞠躬。“抱歉,西牛拉(注:西班牙语太太)。”他说:“也许我可以帮你的忙。你要翻译吗?”
“翻译个鬼!’伯莎道:“这狗养的连他自己的话都弄不清。我已经把我要对他说的话,照这本书上念给他听了,清清楚楚。书上说把门打开,又说我有要紧事在忙。”
西牛马拉里拉一点笑意也没有。他说:“但是司机说你一定得先付他钱。好像你还欠他五个比索。”
“他在说谎,”白莎道:“我已付清这一趟车钱,他也知道他要到那里,银货两清,如此而已。”
“但是司机说,你们说好的是12公里以前的小村庄。”
“但是,是他们告诉我矿场就在那小村庄里的。”
“没错,地名是如此的,路程可还有12公里。”马拉里拉说。脸上保持着微笑。
老爷车司机猛点他的头。
白莎说:“即使是12公里也太贵了一些。”
“他是要你完全满意的,夫人。”马拉里拉说:“他说,要是你不肯付他带来这里的钱,他就不要你钱,也不给你下车,原车把你送回12公里外的小村,这样两不相欠。他说你是个可敬的太太,他要你完全满意。”
“去他的回去。”白莎道:“我不是一个可敬的太太。我要把这混帐汽车拆散了,我就要在这里出来。”
驾驶又用西班牙话说出一连串的抗议。
西牛马拉里拉似乎是很严肃,而且公正不偏的,他一点也没有幽默感地冷静看着局势的变化。
假如,我能知道,司机能使车丝毫无损地把白莎自原路带回小村庄去,我就会绝不开口,袖手旁观了。但是,我是知道柯白莎的爆发力,我也知道这辆车经不起她两三下子会变什么样子。我说:“不要紧,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一面把皮夹自裤子后口袋取出,把他要的比索给了他。
他手谢万谢,用钥匙把手车门打开,把白莎放了出来。
西牛马拉里拉说:“我知道这位司机很多年了,他每次都把两个后车门用钥匙锁起,客人不给钱给到他满意,就不放客人出来。不过你的朋友倒还好,没有太过的不方便。”
我不发表意见。柯白莎不必发表意见,一切已见诸于脸上表情。
费律泼·缪林社用西班牙话对马拉里拉说话,马拉里拉翻译给白莎听。所有双苜矿场的设施,对高贵的来宾,都是开放参观的。
白莎的司机把白莎的行李一件件地自汽车中搬出来。显然白莎是从飞机上出来,根本没耽误任何时间,把行李搬上汽车,就立即开始她盲目的丛林之旅的。
可是,一切计划都因为她的来到弄乱了,也变复杂了。
我们所有人都进入矿场办公室。缪林杜自土瓮中掬出水来,土瓮湿湿的表面看来像沙漠中的绿洲,但是水因为蒸发不够,所以和室温的温度相同。
白莎喝了两瓢,叹了一口气,她说:“这样才好一点,也只是好他妈一点点。”她于是一下坐进一只椅子。“老天!这是什么鬼地方、”她说。
洛达夫·马拉里拉说:“我对你的光临,有点不太了解,西牛拉。”
白莎用她热得猛出汗的皮肤,冷得像钻石的眼,怒视他道:“当然,你又不会算命。”
马拉里拉突然说;“大家在这里等一下。”他向他的驾驶点点头,两个走出去。过不多久,我听到他们汽车的引擎响起。
“这家伙会说英文吗?”白莎用头扭着指向缪林社。
“显然不会。”我说:“但是千万不可以信任这种人。要说话可以多绕一点圈子。”
白莎生气地说:“好吧!你就绕你的圈子吧!”
我说:“在我的案子里,讨论到局势变化所引起的原因,我有一个初步结论,起因是有关冶金所得利润的不平均分配。”
白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