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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明明就是久保啊。
京极堂没回答。
岛口说:
“久保——创出御筥神为止的经过与心境,说理解我是还能理解。可是我真的不懂的是——他为什么会干出分尸杀人案来?虽然久保犯人说从单纯的灵感发展到现在有旁证但没物证,我觉得十拿九稳不会有错,可是——。”
我的感想也相同。就算有物证我也觉得难以释怀。我带着讽刺说:
“动机吗?只不过这位京极神听到人家谈动机可是会生气的哩。”
京极堂保持沉默,我继续说:
“只不过啊,久保短短二十年的人生真的很不得了。他会变成那么扭曲的性格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幼儿时期受到虐待、贫困、忧郁症的母亲、双亲不和、自闭的性格、失语症、对身体的残缺的自卑感、母亲在眼前自杀、受人欺负、孤独——一切能成为动机的要素几乎都体验过了。说经历过这些还不变得奇怪的话真的是谎言。”
“可说是原因大会串——的状态嘛。”
“总之,应该算没有理由的犯罪吧——勉强要说的话就是精神分裂性的杀人犯——”
京极堂用力拍了桌子。
“关口,别说这些愚蠢的话了,适可而止吧!”
京极堂大喝一声,瞪着我。
我吓得不小心把茶洒了出来。
“干、干什么,突然大叫。”
“从刚才听到现在就只听到你尽说些胡扯的话。你什么时候变成个歧视主义者了!说什么自闭症失语症,过去的你不也一样?那这么说你也是精神分裂杀人魔了?话可别随便乱说哪。那么你也会没有理由地走在路上随便杀害路上的人们吗?我不是在说成长过程不构成远因,而幼儿时期受到虐待的人们在人生中的确也常背负着巨大的创伤,但是这绝不是犯罪的真正理由!也有为数众多的人们跟久保一样度过了悲惨童年,但他们如今却能过着正常生活,这表示忽视这些远因也无妨。听好,一定有所谓的契机。只要没有契机,久保也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或许他就只会身为幻想小说界的旗手活跃于文坛,度过平稳的一生。而寺田兵卫也会以这么杰出的儿子为傲,安稳地度过余生。先有契机开启了反常之门,接着又有御筥神这种令他觉得实行计画也没有问题的特殊环境后,犯罪才真正成立。犯罪是结合了社会条件与环境条件,以及过路魔上身般疯狂的心情摆荡才成立的。久保只不过是恰巧碰上这些条件,就是如此罢了。”
他是真的感到愤怒。我——
“我懂了,是我不对。我似乎是太希望回到日常了,才会像你说的那样急着想洗落作为污秽的犯罪吧。”
接着我问:
“可是久保又是——碰上了什么了?”
“不是说了?就是魍魉哪。”
京极堂突然变得平静起来,如此回答。
“这家伙还有事瞒着我们!”
原本一直躺着的夏木津蓦然起身。
他说了他不喜欢红豆饼沙沙的口感后就一直躺着。
京极堂什么也没说。
我已经没有力气诘问了。关于京极堂刻意保持沉默一事看来,最好别问比较好,问了只会越听越痛苦。
“久保这个姓氏——应该是由求菩提山(注)来的吧。”
注:久保念成“iubo”,求菩提念成“kubote”。
京极堂若有似无地自言自语。
这时,纸门拉开,夫人探出头来说: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一位自称木下的刑警先生打电话来,好象很急。”
“妳说木下?”
京极堂奋力站起来。鸟口也跟着起身。我则是由于坐太久了,双脚缠在一起。这时看了一下时钟,下午三点。
“喂喂,是的,我是中禅寺。木下吗?是木下吗?青木呢?”
“青木他——”
※
青木——
青木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
“要一个星期才能痊愈。今天你一定要好好躺着休息。”
大岛站在枕边。
“警部……久、久保呢?”
“别问了,交给我们负责吧。是我的判断错误,他才是真犯人。我应该好好接纳你的意见才对。”
“证、证据在……那个……车库的、车……”
“我知道,现在鉴识小组已经去了。木下的话不用担心,那个笨蛋竟然背对门口呆站着才会发生那种事,他只受了擦伤。”
那时。
受到久保拼死拼命的乱踢之下,青木瞬间失去了意识。
但是很快又在传遍全身的剧痛中醒来。
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后,见到木下昏倒在信箱前。
由他的体势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殴打到后脑勺。
摇他也没反应。久保早已不见踪影。
——被逃走了!失败了!
靠车子的无线电与本部联络。仅仅做了这些事情就觉得疼痛得快昏倒。
肋骨大概骨折了吧。
总之他至少犯下妨碍公务与暴力伤害等罪行,立刻拜托本部紧急通缉他并派人来现场支持。
接着,
——证据。
不知道自己究竟昏倒多久,这段期间要是证据被湮灭了的话——
——不太可能吧。
中禅寺说,他的家附近一定藏有尸体的一部分。
如果他没说错,应该是埋在土里,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挖起来带走是不可能的,且尸体又有三、四具之多。
只不过埋起来的话,在支持的人手到达前,青木也没辄,现在光是抓住东西支撑身体站着就已经很痛苦了。
——混蛋,我才不认输。
要是让木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可怜模样肯定会被嘲笑。青木再次爬着上楼梯。
房间正中央有个桌子,抽屉里应该会留下一点证据吧。
打开门,里面——
岂止一点证据而已。
仔细一看,满地都是斑斑血迹。
桌上有一叠纸,是稿纸。
上面似乎写着字?笔迹与在稀谭舍看过的相同,很有特色的笔迹。
没有时间重写原稿了,这次又失败了。因为灵魂污浊才会变得腐败的。看来最后是这个女人并非偶然。既然那个医生知道的话有必要走一趟。现在立刻出发,去找那个女孩。
青木应该刚好是在他写到这里时到达的吧。这是笔记?还是小说?
是日记——
青木打算翻到下一页,很难翻,稿纸上似乎沾着墨水还是什么的痕迹,
不对,这是血液!稿子被黏糊糊的血液黏住。第二张稿纸上的栏外似乎写着一些字,勉强能够辨识。
真是糟糕的母猪。多亏她,好不容易写成的原稿又被弄脏了。
什么!这家伙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写出这种事情!青木觉得背脊发寒。这个地方很不妙,继续站在这里似乎会冻结起来。
打开抽屉。发现了一本以同样笔迹纪录的帐本,不,应该是联络簿吧。啊,这就是鸟口拿到的名册的原始本!没有记载金额的字段,取而代之的是——
持续不断地被记录下来的不幸与灾难。以细小的字,密密麻麻地。连清野的调查都为之逊色。总觉得,绵密到令人感觉邪恶。
——够了。受不了了。不,再也不想看了。
青木走下楼梯。痛楚已舒缓不少。
突然,他在意起楼下。久保是在楼下的车库区起居吗?
在房间里寻找电源。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没有力气打开铁门。
总算在入口附近找到。
打开电灯,屋内也没变得多亮,不过视野总算广阔起来。
——这是,什么?
格外地寂静。没错,这里也没有起伏。只有箱子,整齐划一地堆放着的箱子。
没有任何空隙,箱子——箱子箱子箱子箱子——
箱子——
整片墙壁完全被大大小小的箱子所遮蔽。
这些都是寺田做的吗?
不像是市面上流通的成品。
证据就是每个箱子之间有如镶嵌木工艺品般紧密地贴在一起,丝毫没有凹凸不平之处。
前面摆着一个棺材大小的箱子。
青木迟疑着是否要进入。
这里充斥着——圣域般的气氛。
——管他什么圣域,入侵就对了。
青木进去了。他打开盖子。桐木盖并不很重。箱子里填满了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旁边,棺材旁并排着四个小小的箱子。昏暗的光线令他看不清楚。
箱子旁整齐的堆着许多细长的箱子。那是……
——用来收放手脚的——箱子?
毫无疑问。青木有印象。那些与用来收放手脚的箱子相同。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就是——
青木打开并排的四个箱子中最右边的箱子。
青木又——
再度失去意识。
箱子里,被切断四肢的楠本赖子,
紧密地被塞在里面。
带着宛如还活着般的苦闷表情。
※
楠本赖子,
楠本赖子被杀了吗!
——说什么“全部遗体在犯人自宅的土中全部发现”?
“第五个被害人已经确定,为住在小金井的中学生,楠本赖子(14岁)?”
“啥已经确定!”
木场用力把报纸摔在地上。
顺势一脚踢走烟灰缸。
警察都在搞啥鬼!都在睡大觉喔?
中禅寺还是啥也不做,成天窝在家里看书吗!
这些家伙……
而自己也是个大笨蛋。
——再过两天,为啥连两天也撑不了。
瘫坐在武藏小金井站内月台上的小女孩。
月光辉映。
那天之后已过了一个半月。
木场回想起楠本赖子的容貌与声音。
那女孩很爱哭,是个叫人摸不着边际的女孩,一下子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要不是碰上这个事件,一点也不可能跟这种人有交集。
那么这也是预定调和(注)?
注:德国十七世纪哲学家莱布尼兹(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的学说。他认为世界由无数单纯且唯一的单子基于因果所构成,而一切的因果则在至善的神之意志下预先决定了。
预定调和?多么无趣的词汇。又不是中禅寺,这种狗屁道理不适合木场,去吃屎吧。
这些狗屁道理一点也没办法帮忙木场回想起赖子。那女孩——
——那女孩她。
可是,木场却怎样也无法明确地回想出赖子的脸,总是会跟柚木加菜子重叠,然后,与阳子重叠。
早知道就该更清楚地把她的脸看个仔细。木场后悔了。
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能回想起来的事情太过稀薄,令人无法承受的失落感再度驱策木场变得凶暴。
木场捡起报纸。看着标题。
是早报的头版。
——犯人是年轻当红的新进作家?
这个作家是从哪冒出来的?凭木场的感性一点也注意不到这种家伙。这么说来,中禅寺似乎提过有个奇怪的年轻人。不管如何,一定是在他玩弄那些麻烦难懂的道理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的家伙。
聪明、知性、理性、还有无懈可击的小聪明。
每个特点都叫木场觉得疏远。
——没有更普通一点的人吗?
——只剩两天,真的能忍吗?
木场再度把报纸摔了出去。
走吧,去搜索,总之不能乖乖待着。
——只剩两天,两天后一定要去把这个事件作个了结!
只剩两天——
※
两天。
全国紧急通缉久保竣公之后,已经过了两天。
多亏青木他们的闯入,找到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