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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村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忖度对方是否来采访一个星期后就要公演的戏剧的排练情形。
先前M报社从来没有特别看重“飞翔剧团”,因此内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巴结对方。然而当他知道吉野的真正来意之后,马上就失去兴致,露出一副没空招待的嘴脸。
内村环视排练场一周,视线落在一个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五十几岁的小个子男演员身上,然后以尖锐的声音叫道:
“阿真!”
吉野听到内村像女人一般尖细的声音,又见他纤细、修长的手脚,不禁感到心头发麻,他觉得这个男人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异类”。
“阿真,你不是第二幕之后才上场吗?既然如此,你就帮我把山村贞子的事情说给这位先生听吧!你还记得那个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女人吧!”
吉野曾经在电视放映的西片中听过这个被称为“阿真”的男演员的声音。有马真在配音界比舞台上活跃多了,他也是“飞翔剧团”仅存的创始成员之一。
“山村贞子?”
有马真把手放在半秃的额头上,慢慢回想25年前的点点滴滴。
“啊!那个山村贞子啊……”
“既然你想起来了,我现在正忙,你就把客人带到我二楼的房间去谈吧!”
内村轻轻点一下头,便走向其他演员,在他回到原先的座位之前,再度露出原先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有马真打开社长室的房门,指向铺着皮面的沙发说:
“请坐。风雨中还跑到这边来,真是辛苦您了。”
有马真的脸上泛着红光,眼底浮现一丝亲切的笑意。
(刚才那个内村一看就知道是会在言谈之间探测对方心意的人,而有马真则不会对人有所隐瞒,是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的老实人。)
“在您忙碌的时候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吉野一边落座,一边拿出笔记,只见他右手握笔,摆出采访时的一贯姿势。
“想不到还会听到山村贞子这个名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马真想起自己的青春年代,当时他脱离商业剧团,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创立新剧团,那时的年轻活力让他缅怀不已。
“刚才有马先生想起她的名字时,曾说:‘那个山村贞子啊……’请问你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剧团呢?嗯……大概是剧团成立之后几年吧!在剧团的鼎盛时期,每年都有人想入团……山村贞子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怎么个奇怪法呢?”
“这个嘛……”
有马真将手抵住下巴思索着。
“她有特别显眼的特征吗?”
“不,她外形就和一般女孩子没两样,只是身高高一点儿而已,人倒是满和气的,但她总是将自己孤立起来。”
“孤立?”
“嗯。一般说来,刚入团的练习生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不错,可是那个孩子却从不主动加入同伴之间。”
任何一个团体中都会有性格特异的人存在,实在很难就这一点去断言山村贞子与众不同。
“你可以想到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吗?”
“这个嘛……大概是‘阴阳怪气’吧!”
(有马真毫不犹豫地用了“阴阳怪气”这个字眼,而刚才内村也用“那个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女人”来形容山村贞子……)
一个才18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儿,竟然被批评得如此不堪,吉野不禁同情起山村贞子。
“你认为她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
(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一个25年前只在剧团待过一年的练习生,为什么会给人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呢?
那时候一定曾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有马真将“山村贞子”这个名字留在记忆中。)
“我想起来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
有马真环视着社长室,当时的记忆顿时在脑中复苏。
“剧团刚成立时,这个房间就是剧团的排练场,只不过当时的空间比现在窄多了。当时那边有个橱柜,这里放着一个镶着毛玻璃的屏风……还有,现在放电视的地方刚好也放了一台电视。”
有马真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电视?”
吉野倏地眯起眼睛,重新握好手中的笔。
“嗯,是一台老旧型的黑白电视。”
“然后呢?”
吉野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排练结束,大部分团员都回去之后,我因为有些台词老是背不下来,便想再看一次剧本,于是进来这个房间……就是那边……”
有马真指着房门说。
“我站在那边往房里瞧,隔着毛玻璃看到电视画面在晃动,我心想谁在看电视啊?你注意听好,当时虽然隔着毛玻璃,但是我绝对不会看错,我可以确定当时确实有黑白光影朦胧地晃动。
“电视机没有发出声音,房里也暗暗的,于是我绕过毛玻璃,探头进去看是谁坐在电视机前面,结果我看到山村贞子,可是当我绕过毛玻璃、站到她旁边时,画面上却什么都没有,我当时以为是她快速关掉开关,没有对她起任何疑心,不过……”
有马真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请您继续说下去。”
“我一边对山村贞子说:‘不赶快回去会赶不上电车的。’一边打开桌上的灯,可是却点不着。我仔细察看一番,才发现插头没有插上。于是我蹲下来,想把插头插进插座里,结果发现电视机的插头根本没有插进插座里。”
有马真回想起自己看到电视机的电线滚落在地上时,背脊霎时窜过一阵恶寒。
“明明没有插上电源,但是电视却开着……”
吉野再次确认道。
“是的。当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山村贞子,心想这个孩子坐在一台没有插上电源的电视机前面干什么?但是她没有跟我对看,只是定定地看着电视画面,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你跟其他人提过这件事吗?”
“当然有!我跟小内……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内村,还有重森先生……”
“重森先生?”
“他是这个剧团真正的创立者,内村是第二代的剧团代表。”
“哦?重森先生听到你的说法有什么反应?”
“当时他一边打麻将,一边听我说,好像对这件事相当感兴趣。他原本对女人相当不屑,但却很早就对山村贞子不安好心眼,想将她据为己有。当天夜里,重森先生借着酒意,胡言乱语地说他待会儿就要偷偷跑到山村贞子的公寓去。
“我们怎么会把他的醉言醉语当真呢!于是大家留下他便各自回家,至于重森先生当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到山村贞子的公寓去,始终没有人知道。第二天,重森先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直不说话,只是脸色苍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最后竟像睡着似的死了。”
吉野闻言吓了一大跳,立刻抬起头来问:
“那么他的死因是……”
“心脏麻痹,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急性心肌功能不全吧!我猜想大概是由于剧团公演迫在眉睫,他太过勉强自己,以至于过度劳累才死的。”
过了一会儿,吉野谨慎地问道:
“没有人知道山村贞子和重森先生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有马真用力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就因为发生过这件事,难怪他对山村贞子的印象会如此深刻。)
“后来山村贞子怎么了?”
“离开剧团了。算一算,她待在剧团的时间大概有一两年吧!”
“她离开之后做什么呢?”
“这个嘛……以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一般人会做什么呢?我是指离开剧团之后……”
“热中于表演工作的人应该会加入其他剧团。”
“你觉得山村贞子会怎么做?”
“她的脑筋很好,演技也不坏,但这个世界是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连起来的,以她那种古怪的个性,恐怕跟任何人都合不来。”
“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从此不再涉足戏剧界?”
“唔……我不敢确定。”
“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消息吗?”
“这个嘛……跟她同期的练习生或许……”
“你知道跟她同期练习生的名字和地址吗?”
“你稍等一下。”
说完,有马真起身走向架子旁,从排列整齐的档案中抽出其中一本,那是练习生参加入团考试时所交的履历表。
“包括山村贞子在内,在1965年入团的练习生一共有8名。”
有马真一面翻阅履历表,一面说道。
“我可以看看吗?”
“请便。”
吉野压抑住焦躁的情绪,抽出山村贞子的履历表。
只见履历表上贴着两张相片,一张是胸部以上的大头照,另一张则是全身照,他对着照片瞪大眼睛说:
“内村不是说……山村贞子是一个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女人吗?”
吉野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先前他根据有马真说的话所想像出来的山村贞子,与眼前照片中的女人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无法置信地喊道:
“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别开玩笑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过比她漂亮的脸孔呢!”
吉野对自己为什么不说“漂亮的女人”,反而用“漂亮的脸孔”来描述山村贞子感到讶异。
照片上的脸孔确实几近完美,可是却欠缺女人柔媚的感觉。可是再看看她的全身照,她的腰际和脚踝十分纤细、小巧,全身散发出十足的女人味。
为什么经过25年的光阴,她留给别人的印象竟是“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是“感觉很差的女人”呢?
就常理来说,任何人都应该会说她是个“美丽而端庄的女人”才对啊!
吉野不禁对眼前这张散发出“令人不舒服”气息的脸孔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九
9
10月17日星期三
吉野站在参拜道和青山路的交叉口,再度拿出笔记本确认上面记载的住址——“南青山6—1杉山庄”,这是25年前山村贞子住的地方。
吉野绕过转角,前方根津美术馆的旁边正是6—1号。
然而吉野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原本应该是杉山庄的地方,如今竟然耸立着一栋豪华壮观的红砖公寓。
(要追踪一个女人25年前的行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吉野只查到4名与山村贞子同期入团的练习生的联络处,如果他们对山村贞子的行踪也一无所知,那么所有线索便到此为止了。
吉野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上午11点。
他转身跑进附近的文具店,将他截至目前为止所查到的资料传真到伊豆大岛的通讯部给浅川。
同一时间,浅川和龙司正在早津家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喂,浅川,你镇静一点儿!”
浅川焦躁不安地四处走动,龙司朝着他的背怒斥道:
“急有什么用?”
收音机播放着台风情报,好似故意挑起浅川的不安情绪似的。
21号台风目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