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嘴巴里面汁水就溅到J先生的衬衫上面去。Mary出事的时候,J先生正好在外面短途旅行,他写明信片过来对忡忡说:“你是最最勇敢的,你能够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从此这张明信片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忡忡的钱包。有一天我们去露天市场的时候,一个小偷用刀片划破了忡忡的包,偷了里面的皮夹子,忡忡发现以后一把抓住小偷的手,小偷情急之下就用手里面的刀片去划忡忡的手背,但是忡忡根本就不松手,刀片在她的手背上划出两道血口子,却不怎么见血流出来,小偷这才害怕了,扔下钱包拔腿就跑。忡忡慌忙捡起地上的钱包,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里面的那张明信片是不是掉了。这时候她手背上的两道口子才冒出血来。
这天早晨我做梦,在一片混沌的世界里面,小偷偷我的钱包,我伸手去抢,结果右手背被刀片划得血肉模糊,我却怎么也感不到痛,我不放手,可是小偷还是带着我的钱包跑了,我追,担心着自己的手会不会从此再也不能够使用,有个路人跟着我跑,在边上跟我说,筋腱断了,不能用了。
我想,这真的是绝望的境地。
晚上我给J先生泡茶,当我把那个小玻璃罐子重新打开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很长久,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下定决心离开的理由。我在房间里面轻声地走来走去,问他:“你要加糖么?”他埋着头说:“嗯。”其实我对这些时光还是心存感激的,我觉得我们俩多像是一对普通的同居恋人,我在他背后切着水果,泡着茶,他则埋头工作,我们一起吃晚饭,一起散步,像那些寻常恋人般,虽然没有话说,但还是要维系着这份感情,心底里存着牵强,有时有巨大的恨,但还是要爱,怎么办呢?
“这是什么茶?”他回过头来问我。
我指指窗户对面的一种树木,对他说:“是叶子。”他合上电脑,扭过头来望着我,于是我说:“我非常想念忡忡,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一个山坡上,最近我总是能够梦到她,她的头发变成绿色,而且站在水里。”其实J先生是很少听到我讲起我的朋友的,因为我在北方没有朋友,而叫我凭空地勾勒给他看艾莲、小夕或者是灿烂的面孔来,也是很难的,他会没有心思去听,我不能把他牵进我的世界来。所以我只有忡忡,我和忡忡一起吃饭,我和忡忡一起过马路,我和忡忡一起恋爱,我和忡忡一起上厕所,我和忡忡隔着厕所的墙壁一起抽烟。
“你什么时候采的这些叶子?”他喝了一口茶突然问我。
“在南方。”我说,我望着他的脸,他的阴晴不定的脸。
“你,很恨我么?”
“是的。”
“因为我伤害了你最好的朋友?”
“你说错了,她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唯一的。”
“你还有很多朋友,你这样随和的女孩子,难道不是有很多朋友么?”
“没有,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要与我在一起?”他已经虚弱下来。
“我们没有在一起,就好像忡忡从来没有与你在一起。但是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如果你没有我的话,你怎么写小说呢,你怎么会再写出一部好的小说来呢,过去的日子你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你必须得承认,你害怕,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你不再害怕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写小说呢。”我说得很骄傲,他狠狠地把杯子连同里面的叶子摔在地上,滚烫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滚出去,滚出去。”他暴怒,大声地呵斥我。
当我走出这个房间关上门的时候我已经浑身虚脱了,我好像个虚张声势的人一样靠在门上,心里面想着当他作为J先生第一次与我讲话,竟然已经是四年前了,他在网络聊天室里面对我说:There is no other troy for you to burn。把我的心脏一下子激活了,我不能够否认他带给我的希望,而我也绝对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在小五死去以后我确实只能够靠着对他的爱生活,那些巨大的爱全部都从小五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些爱是贯穿了我整个少年时代的,我是把他当成亲人的,只有当他几乎要成为我的亲人的时候我才会毫不留情地骂他,对他凶狠。除了忡忡和我的父母之外,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任何人发过脾气,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表露出我的不满,如果我不喜欢他们了,如果我开始抵触他们了,我就默默地出局,只有那些像亲人一样的人,我才会告诉他们,为什么我爱他们,为什么我恨他们,因为他们是生命中躲避不了的人,那么现在他也是这样的人么?
而我竟然对着他凶狠起来,我把他逼急了。
我独自在房间里面,很难睡着,于是我拎起电话来,随便想拨个什么号码说说话。我曾经每天都跟忡忡通电话,当我们高三最后复习的时候,我们找最拙劣的理由逃课在家里,看书,每隔半个小时就打一会儿电话,讲三分钟讲好一二三一起挂,然后再继续看书,看到累,看到眼睛发花,再也做不出题目的时候就再打电话,晚上睡不着觉也打电话,打到最后握
着电话气若游丝,昏昏沉沉,电话那头也没有声音,已经睡着了。
我拨号,电话铃响了数次,有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接起来粗暴地说了声喂。我吓了一大跳,不敢做声,手里面却依然握着电话,那个女人或许是被从睡梦中吵醒,于是她大声地咒骂起来,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到她挂了电话,我才吓得把手里的话筒摔到地上去。我是拨了小五家的电话号码,他所有的号码我都烂熟于心,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像是长在了脑子里面,这房子,他在南方曾经住过的房子现在肯定是换了主人。这个女人的咒骂却是再次告诉我,小五死了,一个粗暴的事实。
因为没有参加小五的葬礼,好像他根本不曾确凿地死去,所以悲伤从来不曾过于巨大。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不管付出多么大的努力,这次我是真的找不到他了。我总是这样,到现在我对于死亡的概念还是这样缓迟,我需要有人不断地提醒我小五已经死了,然后在心底里一次一次地埋葬他,直到最后他终于被彻底地掩埋,再也爬不出来了。听筒里面传出断线的嘟嘟声,这种声音多像是地铁门关拢起来的瞬间发出的警告声,我想着,没有人可以跟我说话,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于是我像个梦游的人一样来到J先生的房间里面,没有穿衣服,我打开房门,然后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面。他在抽烟,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我,说:“你干什么?”
“对不起,跟我说说话好么?”我说,我觉得我快要哭出来了,我的情绪坏到可怕的地步。
他走过来,拿一件他的大衣把我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我像个温顺的动物一样蜷缩在沙发上面,心里根本无从分辨他到底是J先生还是无线电作家,爱情让我几乎要爆炸,我承认我根本不是那个自己心里所想着的勇敢的姑娘,我那么在乎他的爱,我在乎他的一举一动,这才是爱情么?我爱过那么多人,可是我从未得到过这样真正的爱情,我已经糊涂了。他蹲在我的身边,抱着我,把我抱到他的膝盖上,好像我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一样,于是我慢慢地放松了自己的武装,我不再隐藏我对他的爱,我亲吻他的耳朵,眼泪和鼻涕全部都挂在他的脖子上,最后困了,他把我抱到床上,我像只树熊一样攀住他的脖子,那么依赖,觉得很幸福。
早晨醒来我第一次觉得这是在北方新的一天的开始,很早,我站在微波炉旁边热牛奶,然后把脑袋从玻璃窗探出去,大风和大太阳是北方特别显著的天气,彩色的被单都在飘扬,早晨在浴缸里泡了一个澡,然后光着身体窝在被子里面看招聘报纸,试图要找一个新的工作。
但是我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前一天的晚上,他已经亲手谋杀了忡忡。
霸气书库(www。qi70。com)好看的txt电子书
在小说的第八章,重重自沉,溺水而死:
傍晚大风,整个南方城市都在狂风暴雨里面飘摇不定,房间被惨白的日光灯照得如同永不消逝的白昼。重重从房间里面翻出久已不穿的校服旧裙,樟脑丸的气味,试着穿上,腰间已经很紧,最后一粒扣子怎样也扣不上,于是就这样,反正上面的衬衫也是可以盖住,这副模样,完全是一个没有发育的中学生,纤细得像棵蔬菜,但是她还是找出一双红色的丝袜来,用手指卷着往上面穿,穿上以后才发现右腿从脚踝处到膝盖都已经抽丝了,她沮丧了一下,踩上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鞋。
她穿着这短裙走,先是坡路,后是树林,直到湖泊。
她是上了发条的人,直往湖底走去,手指提着裙子,好像身上穿着的并非如此简陋,而是华服,她有时像个殉情的贵妇,有时又是个无处可去的落难者,直到死,她依然选择最最可怕和决绝的方式,自沉。
他在我的心脏部位狠狠地扎了一刀,准确地刺断静脉,我握着那些稿纸看,好像我也跟着重重一步步走向金光灿灿的湖泊,我还穿着学校里常穿的校服旧裙子,窒息太可怕了,湖水流进耳朵里面,鼻子里面,眼睛里面,然后血就倒流出来了,我能够在湖水底下睁开眼睛来,看见难看的淡水鱼在来回游动,水草漂浮在水面上,而根须在水底拖得很长很长,慢慢地下沉,好像死亡也就是这样的啊,最后心脏就不再能够把血液压进血管了,就像个被扎破气的娃娃一样直沉入水底。我知道忡忡是不会游泳的,她很晚才学会骑自行车,不会划火柴,化学课实验点酒精灯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捏着整盒的火柴发愣,怎么也不敢划,最后在化学老师的逼迫下划了一根火柴,但是火柴刚着,就被她甩进水斗里面,而且还打翻了一个装有氢氧化钠的试管,把整个桌面都毁了。她最怕水,游泳课的时候她总是对老师说来月经,从来没有下过水,甚至连划船她都是绝对不会参与的。东面城市的学校边上有一个公园,常常都有同学午休去那里划船,她做梦都梦见这湖底下全部都是沉下去淹死的人。
所以J先生那么可怕,他也是那么了解忡忡的人,我们好像都知道正是因为她怕水,所以如果她想要自杀的话,一定会选择自沉而死,因为这样才不会给自己任何求生的机会。自沉而死,水被压进身体,血液和氧气被压出来,一定是很疼的。而J先生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丝毫不给重重任何求生的可能性,他希望她死,变成梦里面那些划船时失足掉进水里面去的人。他是害怕忡忡的,在最后的那个晚上,他给忡忡下跪了,他几乎要哭着求忡忡离去,他可以与自己的爱人同欢。如果他可以像主宰小说人物一样主宰忡忡的生死,那么他一定在
那个时候就想把忡忡杀死,永远地逃脱她的爱情,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想到这里,我的心都寒了,彻底失望了,我感到我和忡忡对他所抱的希望都是无谓的。
从第八章往后看,重重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好像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场人物,就算最后用一种最最惨烈的办法死去,读者们也都不会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一九九七年那次艺术节的舞蹈比赛,我们踩着软底的舞蹈鞋登上台去,底下黑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