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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您难道想说我是个杀人凶手吗?”
“现在还不是;可很快就是了,因为助长杀人和杀人一样严重。”
“见鬼去吧!我不会助长杀人行为的,哪怕只有一次。”
“一次?可能会是一次大屠杀!您想想看:一旦您造成了能一气儿连发二十五发子弹的枪,而这枪随便到了哪个无赖手里,那么不久,那边的大草原上、原始森林里、山谷中就会爆发一场残酷的大屠杀。那些可怜的印第安人会像草原狼一样被打死,再过些年就再也没有印第安人了!您想让您的良心背上这个包袱吗?”
他瞪着我不做声。
“而且”,我接着说,“如果每个人都能买到这件凶器,您在很短时间内就能卖掉成千上万支,可野马野牛以及一切印第安人赖以生存的野兽就要灭绝了。成千上万的坏猎人会带着您这种连发枪到大西部去。人和野兽会血流成河,用不了多久大峡谷两侧地带就会了无生机了。”
“该死!”他喊起来。“您真是刚刚从德国到这儿来的吗?”
“是的。”
“以前从没来过?”
“没有。”
“难怪是个纯纯粹粹的‘青角’!而且这个年轻人还这么多话,就好像他是所有印第安人的祖宗,已经在这儿活了上千年了似的!年轻人,别以为您能打动我!就算一切都像您说的那样,我也决不会想到要开一家造枪厂的。我是个孤独的人,愿意一直孤独下去。我没有兴趣去和上百个乃至更多的工人生气。”
“如果是为了挣钱,您可以为您的发明申请专利,然后把它卖掉。”
“您等着瞧吧,先生!到现在为止,我得到了我需要的一切。而且我想,就是以后,我没有专利也不会受什么苦。现在您回家去吧!我没兴趣听一只翅膀还没长硬、还不会唱歌的乌儿在这儿卿卿喳喳了。”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这些粗话,他就是这样,我很清楚,他喜欢上我了,想在各方面尽其所能帮助我。于是我把手伸给他,等他用力握过之后,就走了。
我还不知道这个晚上对我有多么重要,也想不到那杆被他称为老枪的沉重的猎熊枪和尚未完成的亨瑞连发枪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第二天早上我很兴奋,因为我打枪打得很多也很好。我坚信自己能经受住老朋友的考验。
清晨六点我准时到了他那儿,他已经在等着我了。他把手伸给我,一丝嘲讽的微笑在他苍老粗糙的脸上一掠而过。
“欢迎,先生!您看上去好像必胜无疑!您以为您会射中我昨天晚上提到的那堵墙吗?”
“我希望如此。”
“那我们就出发吧!我拿一杆轻点儿的枪,您扛那杆猎熊枪。我可不想拖着这么个累赘。”
他挎上一支较轻的双筒来复枪,我拿上他不愿扛的那支老枪。在他的靶场上,他给两支枪都上了膛,自己先用来复枪打了两枪,然后轮到我打猎熊枪了。我还不熟悉这支枪,第一发打到了靶子上黑色区域的边缘。第二发就好多了。第三枪正中靶心,接下来几颗子弹都是从第三颗打出的洞里穿过去的。我每打一枪,亨瑞的惊讶就增长一分。我又试了试那支来复枪,当我取得了同样的成绩以后,他已经相当惊奇和激动了。
“先生,您要么有魔鬼相帮,要么天生就该是个牛仔!我还从没见过哪个青角能这样打枪!”
“魔鬼没帮我,亨瑞先生”,我笑道。“我可不想跟魔鬼有什么瓜葛。”
“如果当牛仔就是您的责任,甚至是您的义务,您对此有兴趣吗?”
“怎么没有?”
“那好,让咱们看看这个‘青角’能成就点儿什么。您能骑马吧?”
“万不得已的时候。”
“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是说不像您打枪那么棒?”
“呸!骑马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上马太难了。一旦我骑上去,大概就没有哪匹马能把我摔下来了。”
他审视着我,看我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看我自然轻松的样子,于是他说道:
“是这样吗?您大概想膘在马鬃上吧?那您就错了。您说得很对:上马最难,因为您得自己上去。下马就容易多了;马会帮忙的,所以就快多了。”
“可马不帮我的忙!”
“是吗?咱们看看再说!您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有兴趣。”
“那走吧!现在是七点,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到马贩子吉姆·科尔纳那儿去,他有一匹红鬃白马,它会帮您的忙的。”
我们转回城里,去找那马贩子,他有一个宽阔的跑马场,周围是一圈马厩。科尔纳本人走上前来问我们要干什么。
“这位年轻人声称没有马能把他甩下来,”亨瑞解释道。“您怎么想,科尔纳先生?您想不想让他试试您那匹带红鬃的白马?”
那马贩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这副骨头架子看上去不错,有弹性;再说年轻人不像老年人那样容易摔断脖子。如果这位绅士愿意试试白马,我没意见。”
过了一会儿,两个伙计把那匹配好鞍的马牵出马厩。马很不老实,一心想要挣脱。老亨瑞为我担起心来,让我放弃。可我呢——一是并不害怕,二是这可是一件事关荣誉的事。我让人给我根鞭子,绑上马刺,然后试着跃上马背,马不乐意,我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还没等我在马背上坐好,伙计们就忙着跑开了,马则四蹄腾空一跃而起,接着又跃向一边。我抓住鞍子,脚刚伸进马镫,马就开始的蹶子,并对着墙冲过去,要把我蹭下来。接下来是骑手和马之间的一场恶斗:我仅有的一点儿手段全都用上了,大腿也用了全力,我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下马的时候,我累得腿直颤悠;那马也浑身淌汗,大团大团地口吐白沫,现在它变得驯服了。
马贩子为他的马担起心来。他让人给马里上单子,牵着慢慢地遛,随后他转向我。
“这我可没想到,年轻人。我还以为,马刚一跳您就会立刻躺在地上。您不用付钱,如果您愿意帮我一个忙,您就以后再来,给我把这匹马驯得服服帖帖的!这马十块钱可不能卖,因为它可不是匹一般的马,如果它被驯服了,我就能做笔好买卖。”
“如果这样,我是非常乐意的。”我回答道。
自从我下了马,亨瑞还一言未发,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看我。这会儿他把手一拍,喊道:
“这个‘青角’真是个不一般的‘青角’,简直是非同寻常!非但没把自己摔到地上,反倒把马累了个半死!这是谁教给您的,先生?”
“是命运——有一天它把一匹从不让人骑的匈牙利草原马送到了我胯下,我一步步制服了它,自己也差点儿丢了性命。”
“感谢那家伙!谢谢那把老软垫椅子,它不会反对我在它上面坐一坐的。来,我们走吧!我头晕得厉害。不过我没白看您打枪和骑马,这您可以相信。”
于是我们就各自回家了。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没露面,我也没机会去看他。到第三天下午他来找我了,他知道我这会儿没事儿。
“您有兴趣和我一块儿去散步吗?”他问。
“去哪儿?”
“到一位很想认识您的先生那儿去。”
“想认识我?为什么?”
“这您准能猜出来:因为他还从没见过‘青角’。”
“那我去,他会目瞪口呆的。”
亨瑞今天的神色显得格外狡黠、活泼。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是想让人惊喜一下。我们穿过几条街后,他领着我走进一家店铺,店铺有一扇朝街的宽大玻璃门。他走得那么快,我都来不及看清玻璃门上的金色字母,但我似乎看见了“办公室”和“测绘”这两个字。不久事实就证明,我没有看错。
三位先生坐在那儿,他们极热情地迎接亨瑞先生,对我则客客气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桌上摊着地图、图纸,其间是各种测量工具。原来我们是在一家测绘事务所里。
我闹不清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他没什么要订购或是要咨询的,仿佛只是为了要海聊一番才跑到这儿来。谈话不一会儿就热烈起来,毫不奇怪,话题最终转到了屋子里的测量工具上,我很高兴,因为假如谈美国,我知之甚少;谈这个,我就能很投入地参加谈话了。
亨瑞今天似乎特别热衷于丈量土地的技术。他什么都想知道,我被引入谈话之中,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解答问题,解释各种工具的用途,讲述地图和图纸的绘制。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青角’,竟然没有觉察到他的用意所在。直到我大谈了一番坐标测绘、极点测量法、对角线测量法、周边量法、重复法、三角法的实质和区别之后,才注意到那三位先生在悄悄地向枪匠』点头,发觉事情有点儿奇怪。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亨瑞示意我想走了。他没有反对。告别时的气氛比见面时还要热烈——这次他们对我也很热情。
离开测绘所后,亨瑞把手放在我肩上,脸上满意十足的样子。他说:
“先生,男子汉,小伙子,‘青角’,您让我很开心!我真为您感到骄傲!”
“骄傲?为什么?”
“因为您的表现超过了我的推荐和那些人的期望!”
“推荐?期望?我不明白。”
“其实,这事儿很简单。前一阵儿您说您会丈量土地,为了证实一下您是不是在吹牛,我把您带到那些绅士们那儿,他们是我的老熟人,我想借他们探探您的虚实。而您,肚子里确实有货,很给面子。”
“吹牛?亨瑞先生,如果您认为我干得出那种事来,我就不会再去看您了!”
“别逗了!您不会剥夺我这个老头因见到您而感到快乐的权利吧——您知道这个,是因为您像我的儿子。您大概去过马贩子那儿了吧?”
“每天早上都去。”
“您骑那匹白马了?”
“骑了。”
“它出息了没有?”
“我想是的。只是我怀疑买主是否也能像我一样对付它。它只跟我熟,别的无论什么人都得被它甩下来。”
“我很高兴,太高兴了!看来,它只想驮‘青角’。跟我一块儿过这条横街吧!我知道那边有家餐厅,吃的很不错,喝的更好。您考得棒极了,得庆祝一下。”
我搞不懂亨瑞——他像是换了个人。他,一个孤僻、内向的人,要上一家餐厅去吃饭!他的脸也异于平常,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响亮快活。他提到了考试,这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在这儿,它也许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从这天起亨瑞天天来看我,就好像我是一个他很快会失去的亲爱的朋友。但是他不容我对这种偏爱感到自豪,随时准备着用“青角”这个气人的字眼儿给我泼一盆凉水。
奇怪的是,我任教的那个家庭也起了变化。父母显然越来越重视我了,孩子们也变乖了。他们悄悄注视我的目光令我不解,可以说很亲切,也可以说很惋惜。
就在对测绘所的造访之后过了大约两星期的一天,女主人请我那天晚上不要出去,和他们全家一起吃晚饭。她解释说亨瑞先生要来,此外她还请了两位绅士,一位名叫塞姆·霍肯斯,是个有名的牛仔。我这个‘青角’还没听说过这名字,但我希望能认识一位真正的甚至是有名的牛仔。
由于我是常客,所以用不着等铃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