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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声说话的时候,我也脱光了上身。这虽然不是约定里要求的,但不能让人觉得我想利用衣服在对手刀下寻求保护。猎枪和左轮枪我都交给了塞姆,然后我就站到了人群中央。霍肯斯的心大概在狂跳,而我却并不觉得害怕,从容镇定,这是面临危险时最重要的一条。
这时,沙地上用战斧柄划出了一个大大的“8”字,接着,首长要我们站好位置。“闪电快刀”用轻蔑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下,用勉强能让人听懂的英语说:
“这个白人吓得身子都发抖了,胆小鬼,敢站到圈子里来吗?”
没等他说完,我就站到了“8”字朝南的那个圈子里。因为这样站太阳就在我背后,而那红种人却得脸朝着太阳,容易被阳光刺花眼睛。他嘲笑我,胡说什么我吓得发抖,这是对他的惩罚。这儿不是体贴人的地方,不得不杀死一个人,这很可怕;但是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顾虑或者手下留情都可能让我搭上性命。因此我下定决心要刺死这个大力士,不管他块头、名字如何,我还是保持着镇静,因为我没有理由自认为是个蹩脚的剑手,虽然这是我头一次面对持刀的对手。
“他还真敢!”那红种人嘲笑道。“我的刀会喝他的血的,大神让他发了疯,把他送到我手心里。”
这种叫阵在印第安人那里是很普遍的,如果我保持沉默,就会被认为是胆小鬼,于是我答道:“
“你用嘴巴战斗,可我拿着刀站在这儿呢。你要是不害怕,就站好你的位置!”
他一步跃入“8”字的另一个圈儿里,怒叫道:
“害怕?你们听见了吗,奇奥瓦人的战士们!我要一刀就取了这白狗的命!”
“我一刀会取你的命!闭嘴吧!你其实不该叫‘闪电快刀’,而该叫‘大嘴’。”
“‘大嘴’,‘大嘴’!”那奇奥瓦人一再吼着。“你们听到了吗,我的兄弟们?这在我们的语言里是‘阿瓦特一亚’!这只臭狗竟敢骂‘闪电快刀’!好啊,让老鹰把他的内脏都叼走吧!”
这恐吓实在是太不谨慎,简直是太愚蠢了,因为他泄露了他打算怎么使用他的武器。我的内脏!这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不是对准我的心脏,而是要自下而上,将我的身体一刀剖开!
我们站得很近,只须略一弓身,就可以用刀触到对方。他的目光直射,右臂垂着,拿刀的方法是让刀柄的球形把手刚好露在小指外面,刀身则从前面虎口之间伸出来,刀刃冲上。看来他果真是像我猜测的那样,准备自下向上运刀,如果要想从上往下运刀,就会倒过来,让刀柄把手露在拇指外,而让刀身在小指那一边从拳头里伸出来。
就这样,我摸清了他的进攻方向,现在关键在于时间。要知道,在人迅速作出决定前的一瞬间,瞳仁儿里会现出特有的电光般的一闪。我垂下眼睑,让对手觉得更有把握,而我透过睫毛,却能更清楚地观察他。
“出手吧,胆小鬼!”他挑战道。
“别再耍嘴皮子了,动手吧,红小子!”
这个侮辱势必激起暴怒的回答或是进攻。随即出现的是第二种情况。他眼中一闪,紧接着右臂有力地出刀,自下向上,要将我开膛破肚。如果我以为他要从上向下出刀,我就完了。但我飞快地向下运刀,划破了他的小臂,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进攻。
“狗,讨厌的狗!”他咆哮道,缩回胳膊,惊吓和疼痛使他把刀子扔在了地上。
“别说,打呀!”我再次激他,同时举起手臂,刀便刺进了他的心脏,一直没到刀柄处。转眼间,我已拔出刀。这一刀太准了,一股手指那么粗的血柱直喷到我身上,那大块头只来回摇晃了一次,想喊,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便倒在地上死了。
印第安人发出一声怒吼,只有一个人没有跟着吼——唐古阿。他走上前来,弯腰去看我的对手,碰了碰他的伤口,又直起身,看看我,那目光我久久不能忘掉,其中混和着愤怒、吃惊、恐惧和钦佩,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想走开,我把他叫住了。“你看见了吗?我还站在我的位置上,他却已经离开了他的位置,躺在决斗场以外了,谁赢了?”
“你!”他怒吼一声,走了。但才走了五六步,他就又转过身来,对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恶神的白人儿子,我们的巫师要摄去你的魔力,那时你就会在我的手下丧命了。”
“你的巫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你要遵守你的诺言。”
“什么诺言?”他讥讽地问道。
“不杀阿帕奇人的诺言。”
“我们不杀他们:唐古阿既然说了,就会信守诺言。”
“他们会获得自由吗?”
“是的,他们会获得自由,奇奥瓦人酋长说的话,总是算数的。”
“那我和我的朋友们现在就去给俘虏松绑。”
“这个,到时候我自己会做。”
“时候已经到了,因为我赢了。”
“住嘴!我们开始时说过关于时间的问题吗?”
“没有特别提到,但这是不言而喻的。”
“住嘴!”他又向我吼起来。“时间由唐古阿来定。我们不杀阿帕奇人,但他们有可能饿死、渴死,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要是不等酋长放他们,就饿死渴死了,酋长又有什么办法呢?”
“无赖!”我一声怒喝。
“狗,再说一个字,我就……”
他停住了,惊恐地直瞪着我,我的眼神大概让他不舒服了。我接上他断了的话头:
“我就一拳把你打倒在地,你这个所有的骗子中最无耻的一个。”
他迅速后退了几步,拔出他的刀,恫吓道:
“你休想再让你的拳头靠近唐古阿!只要你碰到他,他就捅死你。”
“‘闪电快刀’也是这么说、这么想的,可躺在那儿的是他自己,你也会是这个下场。我要和我的白人兄弟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置阿帕奇人,你要是弄弯了他们一根毫毛,就要你和你的人好看!你知道,我们是可以把你们所有的人都炸到天上去的。”
说完这些话,我才步出“8”字,走到塞姆身边。由于红种人们的大声惊呼,那小个人没听见我是怎么和酋长交涉的,他跳过来,用双手抓住我,大喜过望地喊着:
“欢迎,欢迎,先生!你从死神的王国里回来了,您本来是注定了要去那儿的。天响,您到底是个什么尤物——是人、朋友,还是小伙子、‘青角’?他以前从没见过野牛,就打死了牛群中最壮的两头,以前从没见过野马,就给我抓来新玛丽;从没见过灰熊,就像给一条鲤鱼开膛那样捅死了一头。现在他又和印第安人里最有名的使刀行家对阵,三下五除二就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而且自己一滴血也没流!迪克和威尔,你们倒是过来呀,看看这个德国来的测绘员!该拿他怎么办呢?”
“让他当伙计。”斯通微微笑道。
“伙计?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再次证明自己不再是‘青角’、学徒了,我们要让他做伙计,以后他就能当师父了。”
“不再是‘青角’了?让他做伙计!假如你真有什么可说的,那就想好了再说!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青角’,否则他也不敢和那个印第安大块头较量。莽撞的人往往最有运气,最蠢的农民能种出最大的土豆。他就是这么个愚蠢、鲁莽的‘青角’!他还能活到这会儿,多亏了他运气好,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决斗开始的时候,我的心都不跳了,气也喘不上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青角’的遗嘱。可这时候,只见一刀下去,那红种人就倒在地上了!现在我们达到目的了——阿帕奇俘虏能活命、能自由了!”
“这您就错了。”我插嘴道,并不是因为他评判我的那些话而生气。
“我搞错了?为什么?”
“酋长和我们定约的时候,故意有所保留,现在他才说出来。”
“我就知道他会要花招儿——是什么保留条件?”
我把唐古阿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他勃然大怒,当即去质问酋长;我便利用这段时间洗了洗,穿好衣服,把武器收起来。
奇奥瓦人本来都坚信“闪电快刀”会捅死我,决斗的结果出人意料,因此对我们充满愤怒,他们恨不得向我扑过来,但又不能,因为事先已郑重约定,败者的朋友不得向胜者报仇,这一点是不容动摇的,不管怎样,他们要另找个缘由与我们为敌。在他们看来,我们是囊中物,用不着操之过急。因此他们暂时压下怒火,忙着处理尸体,酋长也参与了。可以想见,塞姆·霍肯斯去找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人乐意理睬他。他大为恼火地回来了,向我报告了他的失败。
“那家伙确实不讲信用,这个恶棍要让俘虏受尽折磨,还把这叫做‘不杀’!可我们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的,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嘿嘿嘿嘿!”
“我们自己的打算不落空就是好的了。”我说,“如果自身尚且难保,还想保护别人是很困难的。”
“我想,您是怕这些红种人吧,先生!”
“呸,您知道我和您一样不害怕。”我反驳道。
“可是有区别——我怕的地方,您偏要像一头公牛一样硬往红布上撞,而真到了需要勇气的时候,您又该左思右想,犹犹豫豫的了。您脑子里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关于什么?”
“关于您刚才经历的那场刀战。”
“我想,您对我还是算满意。”
“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指责。”
“指责?谁会指责我呢?您吗?”
“我的天,难道您头脑迟钝了?您说实话,先生,您在老家的时候,曾经因为杀人被控告过吗?”
“我想没有,至少我想不起来。”我回答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这么说您还没杀过人?”
“没有。”
“那么今天是您头一次杀人,您心里感觉怎么样?我就是想知道这个。”
“哼,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我大概不太容易再去杀人了,我像是有一种丧尽天良的感觉。”
“您别胡思乱想了,在这儿,每天您都有可能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违背心愿去杀人,在这种情况下——天呐,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他打断了自己的话。“阿帕奇人已经来了!现在可要头破血流了。准备战斗,先生们!”
原来,看押俘虏的地方响起了又高又尖的“嘘嘘”声,这是美斯卡莱罗人的战斗号子。出乎我们的意料,“好太阳”和温内图现在就赶来了,他们袭击了奇奥瓦人的营地。此刻,我们这边的奇奥瓦人惊得面面相觑,唐古阿喊道:“敌人,在我们的兄弟们那里,快,快去救他们!”
他想跑开,但塞姆·霍肯斯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不能过去,呆在这儿,我们肯定也已经被包围了!你们以为那两个首长会那么蠢,只进攻那些看守而不知道其他人在哪儿吗?他们转眼……”
他说得又快又急,没把话说完,我们周围也响起了那种穿透脊髓、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声。我们虽然是在开阔的草原上,但草原上也散布着一丛丛灌木,阿帕奇人从这些灌木后面悄悄摸上来,把我们完全包围住了。这会儿,他们一群群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冲来。奇奥瓦人向他们射击,并且射中了几个,但是进攻者已经近在眼前了。
“别杀阿帕奇人!”我向塞姆、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