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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虞。时间不早了,呆会我还有几个记者要见。”鲍天羽喝止了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的虞心月,而他的话也像是在提醒警官们要及早切入正题。他又对沈剑说道:“沈警官,请放心,我们会尽全力配合你们。”他嗓音浑厚,如同一个美声唱法的男低音。
“好吧,那让我们回到一些具体问题上。”沈剑翻开一个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笔记本,说,“时飞的履历我看过了,有几个问题需要再核对一下。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博物馆工作,一年之后,他就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离开了博物馆。那么,在一年的工作时间里,他的表现如何?”
“还算可以吧。”鲍天羽道,“那个时候馆长不是我,所以具体情况我说不好。”
“那时候谁是馆长?”沈剑问。他不大喜欢鲍天羽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时飞的父亲时光。”
“这么说,时飞第一次进入博物馆工作直到离开,都是在他父亲担任馆长期间发生的事了?”
“是。”
“他为什么要离开?”
鲍天羽沉吟片刻,才说:“他们父子关系一直不融洽,后来闹得很僵。时飞离开博物馆,可能和这有关。”
“他们父子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沈剑问。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概是性格冲突吧。”鲍天羽的脸色有一点沉重,“老时对儿子的管教是严了些,但也完全可以理解。他自己就是个要强的人,所以他也一心想把小飞培养成一个业务尖子和循规蹈矩的人。可小飞这孩子偏偏是个个性很强的人,他向来不喜欢父亲的那一套。”
沈剑暗想,这个鲍天羽可真会说话,只要看看那一连串记录就知道时飞的“个性”强在哪里了:大学期间参与斗殴,致使一名外校学生受伤,被学校记大过一次,做留校察看处理。工作期间,多次与同事发生矛盾,其中一次因大打出手而被警方传唤,并赔偿同事的医药费和误工费。酒后驾车,撞坏公路护栏逃逸。因涉嫌合同欺诈,被客户告上法庭……这一桩桩一件件虽不算上什么重大问题,但也足以证明此人并非善类。而人们更不会想到这是一个考古系毕业生,因为在通常想像当中,那里盛产的都是老学究。
“父子间的这点矛盾还不至于叫时飞离职吧?”沈剑又问。
鲍天羽摇头,“嗯,你说的没错。我想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小飞嫌博物馆的收入太低了,工作环境也太沉闷了。他这个年轻人,不大甘于清贫和寂寞的生活。”他叹了口气,“唉,其实小飞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他在业务上的表现很出色。听说他下海之后混得还不错。”
“他下海以后的事情您了解么?”潘翼在旁边问。
“这个我不大清楚。”(该书籍由红糖粽子整理发布,更多好书尽在 未知部落 wzbl)
“那好,我们接着说跟博物馆有关的事。”沈剑说,“为什么时飞后来再度回到博物馆工作呢?据我所知,那时候您已经是馆长了,这点您该比较清楚吧?”
“是这样的。当时博物馆需要文物修复方面有特长的人,而这方面恰恰是小飞的专长,而且他当时又有回来工作的迫切愿望,所以我们就重新接受了他。”
沈剑知道,时飞在从北大考古系毕业之后,的确是在京城博物馆的文物修复部门工作。(该书籍由红糖粽子整理发布,更多好书尽在 未知部落 wzbl)
“您难道没考虑过他以往犯的那些错误嘛?”沈剑回避掉“前科”这个词。
“怎么说呢,年轻人犯错误也是难免的。小飞表示想再回来工作的时候,我和蓝教授曾一起跟他谈过话,我们觉得他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缺点,所以还是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而且……”鲍天羽停顿了一下,叹气道,“也算是给老时一个交代吧。”
沈剑明白鲍天羽的言外之意。时飞的父亲,京城博物馆的前任馆长时光,是在1998年的夏天因一次意外事故去世的。在当时这是一件令考古界痛惜的大事。不过,时光的死因多少让沈剑有点奇怪。
时光是在京城博物馆的小湖里溺水而死的,当时的死亡证明上说他死于不慎失足落水。
“我听说老馆长时光先生是在咱们博物馆的湖中溺水死的。”沈剑顺势提及此事。
“哦,这件事你也调查了?”鲍天羽似有一点惊讶,想了想说,“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时馆长当时已退居二线,本可以回家养老,但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博物馆里搞研究,我们也就返聘了他。他平时就住在自己办公室里。一天晚上,他到湖边散心,因为刚下过雨地滑,结果滑入了湖中。——唉,当时的管理哪有现在这么严格,也没保安,直到第二天,才在湖上发现他的……唉,这事说起来还是叫人不舒服。”
“时光教授怎么这么不小心,散心会掉进湖里?”潘翼疑惑道。
鲍天羽不大高兴地白了这个年轻警官一眼,继续对沈剑说:“不知道你们是否清楚,老时在那时已经是个残疾人了。“文革”期间,他在陕西乡下的干校劳动,同时还在悄悄干他的考古。因为住的房子太破,腿脚落下了风湿病。起初还不碍事,可到了晚年行动越来越困难,后来就靠轮椅代步了。在他被返聘的那段日子里,他喜欢每天傍晚一个人摇着轮椅到外面转一转。那时候博物馆很破,路也不行,正好那天晚上刚下过雨,按照你们警方在事情发生后的推断,老时的轮椅是因为打滑失去控制,从一个斜坡直接栽进湖里的……”
沈剑对时光之死没再提问,他打算回去调出当初的卷宗好好看一看再说。“您对时飞下海期间的情况一点都不清楚吗?”他忽然问鲍天羽。
“不是说过吗,我不了解他那段时间的情况。听说,好像是在为一些艺术品拍卖公司做文物鉴定和收藏咨询方面的事。”
“时飞平常都喜欢和谁来往?”沈剑又问。
“这个我就更不清楚了,也不关心。”鲍天羽转脸问虞心月:“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多些,你知道么?”
虞心月茫然地摇头。“他过去的事我也不清楚。在他回博物馆工作后,我好像没见到他跟谁有过太多来往。”
虞心月脑海中浮现出两年前见到初见时飞时的情景。
一个夏日的午后,她拿着几封信推开馆长鲍天羽的房门。馆长和蓝奇教授都在,两人正在和一个青年交谈。三个人聊得很投入,根本没在意她的到来。她悄悄观察那个青年:他穿了一条牛仔裤,高大帅气,皮肤很白皙,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郁。看他说话的样子,似乎和两位老学者很熟悉。在博物馆这样一个环境中,每天呈现在视野里的仿佛永远都是行动迟缓的老教授和让人头皮发胀的甲骨文,青年的偶然出现,让虞心月觉得如同一阵清风骤然吹进窗来,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甚至有一点手足无措。起初,她以为这人是来面试的,后来才得知居然是博物馆的一位老员工。不知为什么,她怎么也无法控制心中的一个念头:她盼着有一天能和这个人一起共事。那以后,初见时飞的一幕总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驱散了又回来。
尽管后来岁月中,几乎博物馆所有的人都表示出了对时飞的反感和厌恶,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在她眼里,时飞只是脾气有点急躁,不喜欢和别人交流而已。换个说法,时飞是一个恃才傲物的怪才。这正是她最欣赏的。(该书籍由红糖粽子整理发布,更多好书尽在 未知部落 wzbl)
“时飞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止?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沈剑突然问虞心月。他觉得这个女孩虽然有点固执,但表现得还算诚实。也许,从她那儿能比从她的领导那儿得到更多的东西。
“不,你们想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喜欢把事情留在心里。”虞心月说。
其实,虞心月喜欢的就是时飞身上那种带些朦胧的东西。在时飞的心里,仿佛总藏着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她常常盼着能和他一同分享那些秘密。然而,时飞身上的神秘感又像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让她怦然心动,也可以让她的心流血。因为时飞总是那样的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对虞心月的热情同样视而不见,那种冷漠近乎残忍。
“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地方?”沈剑追问虞心月。
“什么地方……”虞心月对沈剑的问话有些不解,低头想了一想。还真的回忆起一件事情。她又一次在为该不该回答作着思想斗争,许久,才低声答道:“不知道这个事情算不算。有一天,忘记什么原因了,我忽然说起了出门旅游的事。他那天心情很好,忽然插话说,他曾有过一次漫长的旅游,那次旅游的目的地令他难忘。他说,有朝一日他还要再去那里。”
“那是什么地方?”潘翼急得从椅子上欠起身问。沈剑没露声色。
虞心月低头又想了一阵,说:“哦,好像他说是西部的一个地方……”
屋内三人一齐把目光投向虞心月,潘翼更是瞪圆了眼睛。
“好像是座什么山?”虞心月不确定地说,“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
“西部的山?哪一座?”潘翼不依不饶追问道。
虞心月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实在记不得了。”
潘翼颓然坐回椅子中。
沈剑等了一下,平静地对虞心月说道:“虞女士,你不是很希望我们找到时飞吗?那就请你好好想一想,也许你的话至关重要。”
“可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虞心月无奈道,她觉得鼻子有点酸。再这样交谈下去,她怀疑自己的情绪会失控。她不禁想到了当初的一个梦:她是多么希望能和时飞做一次长途旅行啊。只有他们两个人,浪迹天涯,无拘无束,不再去理会别人说什么,想什么。
沈剑看虞心月木然地坐着,只好作罢。他迅速思索着这条新线索的价值。也许这一次时飞的去向正是中国西部?说不定事情正如时飞自己所说,他正在重复一次过去做过的旅行。
可他为什么要逃往西部呢?他到那里又去干什么呢?
“沈警官,”鲍天羽的问话打断了沈剑的思绪,“我想问一个问题。您是否考虑过这个案子和朗月集团有关呢?”这是鲍天羽今天第一次主动提问。
“这个嘛,”沈剑不温不火地答道,“所有和本案相关的情况我们都会考虑的。”
沈剑的回答是十足的搪塞。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真没发现岳明操控的朗月集团介入本案的迹象。
袁方在博物馆大门对面的公用电话前停下来,他要再拨一次刘汉唐写在石像照片后面的那个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七八下,当他想挂掉时,那边的听筒被拿了起来。
“找谁?”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普通话里夹带着口音。
“请问昨天是谁给我打的电话?”袁方搬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你是哪位?”
“我这儿是北京,”他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请问您是哪里?”
“霍州,推沙中学。你到底是谁啊?”对方不耐烦起来。
霍州?袁方顿时一喜,那不正是N203次列车所经过的一站么!连忙答道:“我叫刘汉唐。奇怪,您那儿没人给我打电话吗?”
“不知道。老师都上课呢,你呆会再打吧。”对方准备挂断电话。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