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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一直站着,看他消失在布衣巷口的转角处。出去就是主街,沿主街一直往东走,就是新区,那里有她父母亲的家,他住在她父母亲家里。
第二天早上九点。
阿布在学校里给学生上课。林坐火车离开。
晚上放学后,阿布如往常一样回父母亲家吃饭,家里的摆设一切依旧,但感觉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屋里似乎还有他留下的气味,闻起来却觉得有些冷。
那夜,阿布梦到他站在布衣巷里,用手臂抱着自己。与他有关的场景夜夜出现在梦里,再也无法走出去。
阿布白天去学校,晚上回布衣巷。按时去上班,按时下班。都是安安静静的,也不太和周围的人交往,同事之间全都是点头之交。她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书,听音乐,做家务,或者发呆……反正是一个人,这让她感觉很安全。
也没有男朋友。
母亲偶尔也会关心一下此类的事情。
阿布说,没碰到有感觉的。
林,是第一个让她从内心产生真实爱恋的男人。他站在远处,看得见,却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真实又不可及。不可及,却又住在了阿布的心里。
一天晚上,阿布骑车从父母亲家回布衣巷。经布衣巷入口时,记忆里那些遥远的东西突然跳出来,心里便痛了一下,泪就在不经意间滑落。
心里住着一个男人的阿布想起许多年前布衣巷入口处的那棵老樟树,想起樟树下的那位老人,杨。
那是一棵已经老朽了的樟树。
树的躯干中间有个洞,洞如帐篷,有一入口处,进去可容四五个人,洞的地面上原本有凸起的树根,但时间久了,也都被人踩平了。有阳光从到处都是小孔的树壁四周折射进来,迷离古怪。洞壁也就薄薄的一层,那一层已没了树皮,原本白生生的树肉早就被风雨淋得没了一点生气,就如一层老得已皱不动的皮,包着一团腐蚀的空气。
颤抖的嘴唇(2)
总以为那棵樟树随时都会倒下,但樟树每年都发芽。春天一到,樟树顶上的嫩芽就会慢慢绿起来,竟然还是一片葱郁。
樟树洞里,经常坐着一位老人。他靠着树洞口,坐在从自家带来的折叠小凳上,有时看书,有时发呆。当路人踩着青石板从巷里巷外出入时,他便抬起头来张望,也不打招呼,望一眼,便又缩回去,在书本里发呆。即使你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望你一眼,很少说话。
他就是杨。一位退休了的中学语文老师,曾经还教过俄语和英语,退休后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道路树木义务护理工。外地人。一生未娶。这便是布衣巷里的人知道的关于杨的全部情况。
从阿布记事起,就看他经常坐在樟树底下的树洞口。记忆中他似乎与那棵老朽了的樟树连在了一起。老头杨在阿布眼里只是巷口一道似有似无的风景,他与院墙上的砖、墙角的狗尾巴草没什么两样。
日子如屋前的河水一样,缓慢而坚硬,但阿布却是柔软的,柔软得似乎被风轻轻一吹,就长大到去上学读书了。
七岁那年,阿布开始上小学。上小学后,阿布和小男孩分手,却和杨成了好朋友。
阿布每天放学孤独一人经过布衣巷口时,他总会坐在樟树洞口。孤独的阿布学会了观察同样孤独的杨。她会在经过他身边时偷偷地注意他,时间一久,杨便开始朝她微笑,有时还会递给她几块饼干,或者送她一朵月季花。那时,整条布衣巷,就只是杨一个人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种月季。阿布拿着花回去,把它插在空酒瓶子里,放在奶奶用过的那张老桌子上。晚上坐在老桌子旁做作业,闻着花香,经常走神。
父亲看到阿布走神的样子,就会用指头狠狠地敲阿布的脑袋,敲得她晕头转向,但却又要努力做出清醒的样子来。
因为,父亲打阿布时,从来都不许阿布哭。阿布从小便学会了把痛压在心里。
压着。不哭。
林回去后没几天,阿布就收到一个快件。
打开,是一架相机。
又过了一个多礼拜,收到他寄来的一些CD。全是吉他协奏曲。其中有一张,他说是他的最爱:罗德里戈的吉他协奏曲《阿兰胡埃斯》。
罗德里戈,西班牙人,是当今西班牙乐坛一位杰出的人物。吉他协奏曲《阿兰胡埃斯》1939年完成于德国。阿兰胡埃斯系指马德里南下约四十七公里的地方,是昔日西班牙王室宫殿的所在地,其建筑宏伟、风景秀丽。曲中展示19世纪末阿兰胡埃斯的宫廷生活情趣。写作此曲时,正值西班牙内战时期,作曲家客居德国,生活窘迫,作品中带有对往事的回顾和怀乡情绪。《阿兰胡埃斯》是世界十大吉他名曲之一。全曲分为三个乐章。其中第二乐章优美的柔板被认为是吉他曲史上最美妙的佳作。
因为是他的最爱,阿布便反复地听。听久了,迷上了,沉进去了。罗德里戈的吉他协奏曲,经常与布衣巷特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彻夜在潮湿幽静的空气中飘荡,在青石板路面上来回起伏摇晃。
每隔一段时间,阿布就会收到几张新的CD。全都是他寄来的。
没有信。没有任何他写的文字。
偶尔会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彼此间有一句没一句地对话。他在那边重重的呼吸,一声又一声,听得阿布心惊肉跳的。
从中学到大学,周围有许多向她表达爱意的同龄人,却没有一个让阿布动心的,实际上,阿布甚至都没有注意过他们的存在。工作后,更有兴致勃勃想靠近阿布的青春小伙,但看到阿布的冷漠或者说是漫不经心的高傲态度,便都识趣地选择保持距离。
一个男人,父亲的朋友,那份含蓄的感情,让阿布有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了恍惚如在梦里的不真实。
阿布经常会在饭后去河边散步。坐在和林曾经一起坐过的地方,看水,看日落。只是眼里的水和日落,却不是水和日落,思绪总在遥远的地方飘荡。
思绪的尽头,林的影子不停地摇晃。
10
林离开已经有半年时间了。
有一次在街头,阿布看到一个穿得很露的女孩,腰间刺了一朵蓝色的玫瑰,带刺的花茎插在了低腰的裙子里,很能挑逗他人的想象。
阿布被那朵花迷住了。
看到那朵蓝玫瑰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原有的世界被玫瑰花上的刺给划破了。就像第一次看到他,被他刺痛了心脏。
一瞬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方向。
阿布开始文身。也不为什么,就是想文身,这样的欲望不可阻拦。
刚开始,她先让在省城工作的一位女同学朋友帮她找了一家不错的美容店,她利用礼拜六礼拜天的休息时间去了一趟省城。从省城回来时,她的尾骨处上方多了两条小鱼。是文上去的。
她一向怕痛,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痛神经比一般人发达。但文身时,她拒绝用麻药。
当针刺在皮肤上时,她感觉到了揪心的疼痛。那痛是针尖上的蜜,它缓解了她陷在爱情中的痛苦。她想,肉体的疼痛远比情感上带来的压抑来得幸福。她需要这样明明白白清清爽爽的疼痛。一针又一针,在揪心刺骨的疼痛中得到平衡的快感。
是两条红色的小鱼。
双鱼。它是自己的标志。
她每次都会在洗澡时仔细地观察那两条小鱼,她将自己的屁股泡在浴缸里,看着那两条鱼在自己的屁股上飞翔的样子,想着自己整日闷在学校里,心里生出了许多感叹。
后来,她又去了省城两趟。
第一次她先在左屁股上文了一条小蛇。第二次她在右屁股上又文了一条小蛇。她从小最怕蛇。她的噩梦都以蛇的出现为高潮,一身冷汗,惊醒。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偏偏要在屁股尖上文两条小蛇。每天压着两条小蛇睡觉,明知恐惧,却偏爱上了恐惧。是些怪异的感觉,与童年的一些记忆有关系,想再去体验或者重温,以此来与真实的恐惧对抗。
记忆是一种障碍,它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里真实地存在,经常会如蛇一样滑出来,猛地就被它咬了一口。
这样的怪异感觉是隐秘的。就
颤抖的嘴唇(3)
暗藏在自己都无法轻意看到的地方。久了,这样的隐蔽让人压抑,它需要一个突破口,然后由此散发出去。
阿布会一次次无意间想起那天在街头看到的女人。在腰部开了一朵蓝色玫瑰的女人。蓝玫瑰开在阳光下,阳光也为此暗了一暗。她需要那种让阳光也暗一暗的感觉。
一种闪闪亮亮的仿水晶文身成为了她的选择。仿水晶文身用起来很方便,只要将仿水晶按在皮肤上即可。闪烁艳丽,又可以随时抹去。就像花一样,开了,谢了。
它没了真文身时的疼痛,但它可以随时开放。
起先是在脖子下面贴一朵红色的小花,那小花就在领口处,若隐若现。早上带着它去学校,去课堂,去餐厅,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但一天下来大家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同事问起,也就坦然了。
后来,又一次次地在可以露出来的皮肤上贴出各式各样的动物图案。蜘蛛、蜜蜂、蝴蝶等等,但都是小小的,含蓄而不张扬。
同事开始注意到了,一个内向甚至有点孤僻的女孩子贴出那么美丽的文身,自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们什么都不会说,他们已经习惯在与人相处中不随意表态了,即使是日常生活中这样细小的事情。阿布能够读懂的只是他们的眼神。
看久了他们的眼神,阿布原来的不安渐渐没了,继而又生出一些不满足。这样的不满每天都在折磨她,自己试图压着,但却压不住。身不由己。
某一天上街,她在一家时装店里发现了两个露背装。一件黑的。一件红的。衣着一向保守的她平时从来不会去注意这样的服装,但那天她却移不动脚步了。
她问了价格,价格不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掏出钱来付给了店主。包着两件衣服往家里走时,她也没弄懂为何要买下它们。她想,既然喜欢,就买回家,挂在柜子里看看也行。
有一天,她突然穿了一件黑色的露背装出现在学校里。她在背后贴了一大团跳跃的火苗,旁边还有两条盘踞的小蛇。那图案绝对刺激人的神经。
她带着它们去学校时,有做梦的感觉,但心里却有另外一种陌生而又似曾熟悉的快感。似乎与小时候因为极度害怕而渴望做鬼的感觉相似。
同事学生全都惊讶不已。他们的表情夸张,不再有所掩饰。她竟然喜欢上了他们那些怪异的表情。心里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痛快来。因为痛快,感觉肉体也轻松了不少。
对于这样的痛快,自己都觉得惊奇。
第二天,她穿了一件红的露背装去上班。起来去衣柜里取衣服时,就像还在梦里没醒过来一样。她穿好衣服,在背后贴上一只黑蝴蝶,大大的。贴好后,她拿起包,坐车去学校。
一连好几天,她都轮换着那两件露背装,每天换一种夸张图案。
她穿着裙子贴着夸张的文身图案,在学校里像鱼一样四处游荡。她带着自己都觉得怪异的快感从那些惊奇的目光中轻快地穿行,目中无人。疯了似的。
终于,领导出面找她谈话了。
她有了从梦里清醒过来的感觉。似乎就在等这一天。领导找她谈过话后,她脱下露背装,不再去上班了。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