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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来了!”那温柔的语声再度响起——小椿!不会错,这说话的声音和态度,应该就是已经长眠在池底的小椿啊!她不是……死了吗?面前的她,是生魂还是死灵?
居然不光是我看得见她——重华叔叔和重雅医生连忙站了起来,几乎是抢着开口的:“这不是小平的那一位吗?失迎失迎!”“小椿!你怎么来了?”难道……重雅医生的结婚对象,是盘铃家的小椿!
小椿依然穿着枯叶色的心字罗衣,却提着很不相称的书包。我一看就想起来当时走得匆忙,把冰鳍的书包丢在盘铃家了!虽然一看见重雅医生小椿的脸上就闪过惊讶与害羞的神色,但却完全没有在池水边落花里那妖媚的艳姿,此刻的她依然是初见时的印象,如檐间晓月一般娴静温淑。与重华叔叔寒暄了几句,她便递过书包:“……我顺路送过来,没想到重雅也在这里。原来他平时总来府上叨扰啊。”虽然讲得那么礼貌,但她的暗中带刺,责备重雅医生不着家的口气已经完全不把他当外人了。尽管有些勉强,重雅医生还是挂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小椿的态度,绝对不是怀有执念的不自然存在者的态度!我无法把面前的人和那沉入池底的蜀葵花般的尸体联系在一起——这绝不是将头发梳起或披散下来造成的气质上的微妙差别,可以说小椿和池边的死者之间相同的只有容貌而已,她们完全就是两个人!
我犹疑着接过书包,日光将小椿手指的阴影投在我手心里,而书包带上果然留着小椿指尖的温暖。可以确定了——小椿绝对是活人,尸体不可能有体温!那么……真的有人死去吗?死去的……是谁?
混乱的思绪使我无法再去注意大人们的谈话,回过神时,重雅医生已经向重华叔叔道别,和小椿一起朝大门走去。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际,我疾步穿过天井,拉住了小椿的衣袖:“小椿姐姐,你有双胞胎的姐妹吗?”
微妙的复杂表情刹那间闪过我面前那对未婚夫妻的的脸庞,这让我立刻后悔了自己唐突的问话——“孪生姐妹……”小椿低下头来,恢复了平静的微笑,“你见过……小萱了?”
小萱,我知道这个名字!那是不曾与我们见面的,唱着清洌歌曲的歌者!
“小椿!”一向气度悠闲的重雅医生忽然有些急躁的打断了未婚妻的话,但小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语调依然轻柔:“真糟糕。任何人眼里,都是小萱比较可爱啊……”
小椿的确有孪生妹妹,那么……死去的就不是小椿,而是她的孪生妹妹小萱!
“不……不只是小萱!”我慌忙解释,“我还看见了小椿姐姐的妈妈,非常年轻漂亮呢!还有你的兄弟,跟神仙似的……”
“我没有兄弟。”小椿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你看见的那是我妈妈的兄弟。”
“啊!小椿姐姐的娘舅这么年轻!”我脱口而出。未免太奇怪了吧——连续两代都是孪生子,而且盘铃家家主再年轻也是中年人的样子,孪生姐弟的外表年龄相差怎么可能这么大!
这时小椿侧过头,疏离的戒备写在她眉宇间:“有什么不妥吗?”
“我只是很羡慕……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仿佛说谎被揭穿,我语无伦次,拼命控制自己的表情,但那只是小孩子妄图试探大人的不足观的狡黠。然而小椿却静静的伸出手,好像想要抚摸我的头发,但却在接触到我的前一刻,犹豫着停住了动作:“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有的时候会麻烦得让你想——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不要和小孩子乱开玩笑!”态度一向不那么认真的重雅医生忽然拉起小椿,走出了我家的大门。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觉得小椿的语气里,有着最残酷的绝决!
——是我对不起她……
——只有这样,那个孩子才能解脱吧……盘铃家家主回响在我耳际,更可怕的猜想在我心里成型——也许是小椿杀死了孪生妹妹,盘铃家家主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护仅存女儿!
无论如何,我已经越来越深的陷入这件诡异的凶事中了!我无意识的举起手,去擦额上的冷汗:“警察……”夏天让人无法正常的思考——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发生这种事情时正确的求助对象!
返身跑向冰鳍的房间,我决定拉上这个证人。然而重物倒地的轰响却从我经过的檐廊下的房间里传了出来!那里,是祖父生前的书房,现在一直锁着的啊……
“谁在那里!”我发射性的推开房门,铜锁啪哒一声落在地上,慢慢滚到了室内书架边的一团不成形的白影旁边。那白影的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惊叫:“火翼,是我!”
“冰鳍……你怎么会在这里?”此刻我的愤怒更大于疑惑,气冲冲的跨进了即使是白天也显得很昏暗的旧书房,看见冰鳍无力的斜靠着书架坐在地上,发黄的书本和手稿散乱的落了一地,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心情在这里捣乱!看我把你拖起来!”
“不要碰我!”冰鳍慌乱的后退着躲开我的接触,却从书架上带落了更多的书本。腾起的灰尘里,我注意到冰鳍的姿态是那么的奇怪……
“你怎么了?中暑还没恢复吗?”
短短的距离仿佛用尽了冰鳍所有的力气,他喘息着指向落在我脚边的书本:“你看看这个……”
“看这个干什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凶
“看这个干什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凶杀案啊…!”我大声表示自己的不满,“是手足相残呢!快起来和我去找警察!”
“你以为自己是金田一还是柯南啊!”虽然有气无力,冰鳍的嘴巴还是那么恶毒,“让你看你就看!”我只得弯腰拿起书本,随手掸了掸积在封面上的灰尘,那是生前研究民俗学的祖父的笔记,好像和香川的民间艺术有关。我不满的一边嘟囔着一边随手翻看,突然几行小字映入眼帘——盘铃家!
“……古法的傀儡戏世家,为了表示与香川民间傀儡戏的区别,取淮南节度使杜佑于街市看盘铃傀儡的旧典,自称盘铃家。”
“……盘铃家属杖头傀儡流派,古代为宫廷贵族演出,风格雍容典雅……偶人高约一米二左右,极难操纵,因此也能表演一般傀儡戏无法表演的徊风掌上舞等剧目……”
“……盘铃家依古法,认为人偶分得操纵者的灵魂后,表演会无比逼真,所以一人一偶形影不离,当作孪生子养育,传说盘铃傀儡拥有和操纵者相像的幻形,能看见的人越多,表示傀儡越优秀……家主死后,他的傀儡也被视作死亡而供养起来,传说这些傀儡会以幻形自由行动……”
——盘铃家,是操偶者,傀儡师!所以一代一代,都是光与影般存在的孪生子!
因为将傀儡视作人,它们的身体才会变成操纵者灵魂的容器;因为分得了灵魂,傀儡才拥有和操纵者相似的幻形。傀儡永远不会衰老,所以即使操纵者风华老去,它们依然拥有绝尘的姑射仙姿。
难怪盘铃家前前后后那么干净,却有作祟之家的恶名:因为有“形体”在呼唤着那些逡巡的魑魅魍魉,那些“形体”再次动起来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强烈到近乎执念——我所看见的挥动衣袖的舞者们,不是什么弟子,而是供养在家中,梦想着再次登上舞台的古人偶!
“还不明白吗……没有人死掉。”冰鳍疲倦的微笑起来,“被杀的,应该是小椿的人偶吧!”
“小椿的人偶——小萱是小椿的人偶!”我几乎连书也拿不住了。
“所以不让你碰我……”冰鳍用右手吃力的解开衣扣,白色的夏衣立刻滑落下来,在他的心脏部位,赫然是一道猩红的斜线,就像冰面上的裂纹一样,由它延伸出的鲜红细线遍布了冰鳍左边的胸口、脖颈、手臂,并且正慢慢向右边的身体蚕食过去。多么……奇怪的伤痕!
“怎会的……怎么会这样……”我只觉得透不过起来,因为除了伤痕之外,冰鳍左边的肩肘变成了僵硬的圆形机关——那是人偶的关节!
“左边完全不能动了……”冰鳍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在你之前看见躺在池水边的尸体……去确定她……还有没有脉搏……本来不至于那么容易被附上,可是那个时候我正好中暑……她叫小萱吗?现在,我已经控制不了她了……”
那猩红的斜线,就是短刀的伤痕啊!难怪当时我要去碰池边尸体的那一刻,已经很虚弱的冰鳍拼命拉开我,因为他不想让和他一样能够看见幻形的我,再被这人偶附身!
“你不要捉弄我!人偶怎么可能抢走人的身体!而且……谁会杀人偶啊?”我已经完全混乱了——支撑着小萱的又是怎样的执念?明明她的操纵者,就在她身边!
“是小椿。”冰鳍闭上眼睛,吃力的靠在书架上,“从盘铃家家主的话里我大约猜到的,小椿,可能想离开盘铃家。”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的确小椿说过这样的话!难道身为唯一继承人的她要为重雅医生而放弃这古老的家族,用杀死人偶的象征性举动,彻底斩断那无形的羁绊!
不想消失,不想被放弃,想要继续存在下去——这就是小萱作祟的原因!以后会怎样?小萱会夺走冰鳍的身体;而冰鳍会因那致命的伤痕而化为朽木,四分五裂?
“有人在家吗?”再一次响起了,这娴雅的语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系铃人出现了!我猛地丢下书,冲出门外:“有救了,是小椿!”
盛夏燠热的午后,蝉藏在干枯蜷曲的树叶间声嘶力竭的悲鸣。眩目的晴空掩饰不住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昏黑。每天的这个时候,世界仿佛在人午寐的梦中被偷换了,温度和时间失去了意义,生与死模糊了界限,这绝望的午后,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我就是走进了这熟悉的异世界里了吧——不然门前的庭院,怎么会开满一望无际的蜀葵花?那固执而暴躁的碧绿枝干结成坚不可摧的列栅,这晴空下空无一物的牢笼里,囚禁的究竟是谁泣血的灵魂?
“我进来了。”在茫然四顾的我身后,响起的依然是那么温柔的嗓音。
“小椿!”迅速回头的我并没有能顺利喊出这个名字,在我的视野里盛开出——巨大的蜀葵花……
沾满凋零的绯红花瓣的长长的水迹尽头,铺开五六重与花瓣同色的罗衣,深深浅浅;水藻般潮湿的黑色长发披散开来,裹住那不自然的身体——一半,是人类柔软的筋骨;一半,是冰冷的朽木之躯。
声音死在喉间,我一步步的后退着,不能自已的注视着眼前这半人半偶的怪异存在,不可思议的是即使现在我也觉得它是那么美——这就是小萱?妖艳的、炽烈的濒临极限的美,那夺目的存在感,远远压倒身为人类的小椿。
“重雅呢?”为什么小萱会关心重雅医生的去向?
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突然间,小萱移动了。它以僵硬的姿势单脚跳跃着向**近,是了……能动的,本来只有它从冰鳍那里抢来的一半身体啊!
“我知道姐姐把重雅藏在这里!他们见过面!姐姐真狡猾!因为比不上我才处处耍心眼!”在小萱怨毒的语声里,我近乎崩溃的看着那灼灼的眼神;可是毫无征兆的,它从披散到脸前的乱发间流动着眼波,一瞬间连周围的空气也妩媚起来,低语从那点了胭脂的唇间逸出:“我美吗?”
我下意识的摇头,但立刻觉得不对,开始用力点头。“重雅说我是最美的!”小萱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