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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大嘴巴,正要大声叫嚷时,一双戴着手套的手,奋力把她推了下去。
这个杀她的女人,不让她有机会大声执问,让邻居听到争吵声。
宁静的中庭,只有一具渴望自杀的人体在空中急遽往下坠落,以及她凄厉摧魂的惊叫声。过了数秒,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最后,扰人的噪音永远消失了。
她,终于自杀成功!
女人无声无息地关好门,迅速从一旁的楼梯下去,并没有搭乘电梯,而且她穿着运动鞋,没有发出惹人注意的脚步声。女人绕开了中庭来到大楼的大门,随即从容离去,没有留在现场观看战果。警卫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甚至进来时警卫也没有察觉。
因为,她早就有这里的钥匙。
你,终于自由了,不会再受她的威胁和控制了。女人眺望了无星光的夜空,在心中吶喊。
她,神色匆匆地离开。
她,还有另一个约会…父女相认。
谁也不晓得,南北两地同时发生的凶杀案,是一对兄妹为了要让对方自由所做的,也是他们相约对这出悲剧做不认命的最后反抗!
4
两年之后,叶锦丽已经获得硕士学位,也跟欧阳笙缔结良缘,了却羽嬅的最大心愿。
夏天,叶锦丽跟欧阳笙来到台北探望在此工作的秦友干,也顺道拜访老张。毕竟老张当年对李捷和羽嬅的后事跟案情帮了不少忙,因此他们偶尔打电话给老张问好,圣诞节也会寄张卡片聊表心意。
前往派出所的途中叶锦丽瞥见一间咖啡店,店名叫做羽化的星空,从外面看起来感觉挺不错的,她就怂恿欧阳笙待会来这里瞧瞧。当他们到了派出所才知道老张刚好轮休,经过警察的帮忙,欧阳笙才连系上老张,邀约在那家咖啡店碰面。
虽然只有两年的时间,对已是中年的老张内心而言是短暂的,至于外表却是冗长的,一眼看上去彷佛老了好几岁。
老张发现了他们的愕然,不禁自我调侃。“岁月不饶人呀,再过一两年你们就有小宝宝了,我当然也会变老!只不过比别人快了一点而已。”
“你这样叫成熟,不是老。”叶锦丽笑着说。
他们仨走进了餐厅,叶锦丽一眼就瞧见通往二楼的楼梯竟然是用玻璃镶嵌在墙壁所做成,随口就对服务生说我们到二楼好了。这两个男人也禁不起好奇心,像孩子般怀着雀跃与些微的恐惧踏上玻璃楼梯,彷佛他们正一步步迈向天际,来到星光灿烂的穹苍。
“好别致的餐厅喔!”叶锦丽点完咖啡之后,喜孜孜地说。
老张却是蹙眉想着,这间餐厅的设计好像在那里见过。
不久,有位女孩走到他们旁边,温柔地说。“终于见到你们了!”
他们有点惊愕地抬头一看,竟然是两年不见的李黛。
“别那么吃惊好吗?别忘了我家是开餐厅的。”李黛边笑﹑边坐了下来。
“你已经接手你家的事业了?”欧阳笙问道。
“唉,没办法,我哥死了,父亲又中风,我只好扛了起来,也因此一直都没跟你们连络。”
“他的病情怎样了?”叶锦丽关切地说。她只听说李仲鸿受不了一对儿女遽然去世,而再度中风。
“他现在半身麻痹,也罹患了失语症。是因脑部受创而产生的真正失语症,不像羽嬅是因为心理因素而导致不能说话。唉,不能说话的羽嬅走了,然后把病症还给他似的,换成我老爸得了失语症。”李黛幽凄地说。
欧阳笙他们叹了口气,不胜唏嘘,羽嬅迷人的笑靥在他们的脑海再次浮现。她的笑容,谁也忘不了。
“你们有宝宝了吗?”李黛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没有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宝宝呀,还早呢;叶锦丽笑着说。“我们能够体会你的心情,你没有来参加婚礼,我们不会怪你的。”
“其实,我是没有脸去见你们。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自杀!”李黛撇过头去,神情落寞地说。
“他们不是畏罪自杀,一起殉情吗?”老张有点惊愕地说。
“不!他们是活的太累了,不想再被命运操纵。”李黛说。
原来她也知道他们当时的想法与痛楚!欧阳笙凝视着李黛忖度。
“那怎么会是因为你的关系呢?”叶锦丽双搁在桌上,身子往前倾,好奇地问。
“这些年来我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刚好你们都认识他们两个,我就告诉你们吧!也许心里会好过些。”
老张像询问犯人般,双手在胸前交叉揣想,这一家人的秘密怎么那样多,恩怨情仇一大堆。
李黛喝了口冰凉的开水,晶莹剔透的冰块在水杯里叮叮当当地碰撞,惊吓似的漾着清脆又冰冷的声音。“程秋婷是我故意介绍给李捷的。”
“故意!”叶锦丽不解地说。欧阳笙用鞋子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插嘴。
“没错,是故意的!程秋婷是我的学姐,我早就知道她的个性相当激烈,就是超级怪胎一个啦,连她的家人也受不了。虽然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但是对她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害怕被她煞到,尽量远离她。因此,我才介绍他们认识。”
“你是要害李捷?;老张侧着头说。
“对,我就是要害他,才故意安排程秋婷紧缠着他,让他透不过气,想逃也逃不了,无法脱离她的魔掌!
羽嬅跟李捷在一起的事,是我告诉程秋婷,也是我把羽嬅的资料跟照片传给程秋婷,而她当然也一定会告诉我老爸,然后我老爸跟程秋婷就会不择手段阻止他们相爱,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欧阳笙他们诧异地凝视李黛,不敢相信像个邻家大女孩的李黛心机竟然如此重。
“羽嬅怀孕﹑流产的事,是我告诉那时在青岛工作的李捷。他们是双胞胎兄妹也是我通知他的。后来我就跟李捷一起诘责我老爸,导致他第一次中风。
当我发现羽嬅的继父对她施暴了十几年,就偷偷告诉李捷。我太了解他的个性了,他一定会报仇!后来我猜想姚世博跟曹逸春可能是李捷杀的,才故意在刑警面前透露李捷痛恨这两个人,刑警才注意到李捷有犯案的动机。他不想被逮捕,更不愿为那两个该死的人偿命,才会逃到西班牙了结一生,羽嬅也因而跟着自杀。
当李捷跟羽嬅死了之后,我就把一切的责任归咎在我老爸身上,害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再次中风。”李黛低着头,眼眶泛着泪水。“我,是个魔鬼!”
“其实,你只是实话实说,没有隐瞒而已。”老张虽然感叹,但是站在客观的立场,李黛并没有做错。
欧阳笙跟叶锦丽怨怼地瞪着她。
“就算良心告诉我应该把实情说出来,但是可以说得婉转些,而不是加油添醋,火上加油,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你,是不是不知不觉爱上了李捷,最后由爱生恨,才会这样做?!”老张突然想到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不禁问道。
欧阳笙夫妇惊愕地瞅了老张一眼,但是仔细想想,也有这个可能性,就像伊底帕斯情结。
“我爱他?!哈!”李黛讥讽似的笑着。“我的爱,就是唯一的恨!我恨这家子每一个人。”她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不是对你不错吗?而且李捷也很疼你。”欧阳笙狐疑地说。
“我老爸的眼里只有那个不成材的李捷,对我简直视而不见。我母亲就像个女佣服候他们父子俩,任劳任怨。我老爸重男轻女,又是大男人主义,他是如何对待我母亲,你们可想而知了,简直把她当做免费的佣人使用。
我猜,他根本没有爱过我母亲,也不晓得什么叫做爱。她在私底下不知哭了多少次,受了多少委屈,你们知不知道我看了有多心疼呀;李黛哽咽地说。
他们三人都认识李仲鸿,直接或间接都获知他是怎样的个性。事到如今,也只能为李黛的母亲叫屈。
“她尽心侍候我老爸,细心照顾李捷,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她希望这两个人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够对我好一点,盼望我在李家有点地位,我结婚之后能分一点点家产,而不是被忽略的女儿,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儿。
她,就是这样累垮的,再加上我老爸不关心她的健康,最后她才会一病不起。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我要为我母亲报复!要这对父子付出代价!”李黛怒不可遏地说,脑海里浮现的是她母亲当年委屈求全的模样。
“你母亲一心为你着想是没错,也是人之常情,只怨嫁给一个不知疼惜的老公。但是,你的日子也过的不错呀,也没看到你缺钱过;叶锦丽觉得李黛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由地有些微词。欧阳笙有点不悦地白了妻子一眼。
“没错,我从来就不缺钱花用。但是,我就像一个他租来的花瓶,只是摆在家里好看而已,他只要每个月付给我月租费,就可以不闻不问。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不能有任何埋怨,因为我跟他只是金钱交易的关系?!
但是,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叶锦丽羞愧地用眼角的余光瞅着李黛,嗫嚅地说。
“我要的是父爱,我渴望的是父爱。就算家里穷,就算必须打工才能筹措到学费,只要有父爱,我都心甘情愿呀!
这辈子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父爱!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有多可悲呀!
羽嬅过着比我更优渥的生活,但是她跟我一样悲哀!因为她也从未获得父母的爱,更不晓得什么叫做父母的爱。你们当年为什么不会说她怎样,甚至还同情她。现在反而对类似状况的我有所微词呢?
我跟她要的不是钱,而是爱呀!真真切切的爱,发自内心的爱!你们这些幸福的人懂吗?”李黛抡起拳头,激动地说。
叶锦丽顿时哑口无言,抱歉地垂下头来,不敢再正眼看着李黛。
欧阳笙怔怔凝视李黛,不知道应该认同她的恨,还是指责?!毕竟她说的没错,谁都渴望获得父母的爱。
老张不禁想着,原来还有这段恩怨呀!说到错,谁都错。说到对,谁都对。只能说命运的捉弄罢了!嗯,我以后要多花点时间陪孩子,不能老是把工作当做不能陪伴孩子的借口。
他游目环顾餐厅的装潢,突然想到一件事,随即转移话题说。“这家店的设计是依照姚羽嬅的构思做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李黛擦干了眼泪,惊讶地说。
“我在检查李捷跟姚羽嬅的遗物时,看到这张的设计草图,好像是姚小姐在飞机上画给李捷的。”老张慢悠悠地说,试图缓和气氛。
“欸!李捷来不及完成羽嬅的心愿,所以我才接手实现羽嬅的梦想。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更是弥补我的过错,都是我害了他们!如果我什么秘密都不说,他们也许就不会死。”李黛流下歉疚的泪水。
“羽嬅,羽化!唉,我早应该想到呀。”叶锦丽感伤地说。
欧阳笙在桌子底下,轻握妻子的手,给她一丝的安慰。
不管李黛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但是她并没有做出犯法的事,也没有欺骗任何人。而且,已经深深的忏悔。她,也是这出悲剧的受害者。这对夫妻怀着相同的心思,老张也这么认为。
忽地,老张忆起了羽嬅在那张图纸后面写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