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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雪从棺材中间迤逦而行,缓缓来到对面的门前。果然,那扇门是开着的,里面透出一股奇怪的气味,中人欲呕。
这座房间更为奇怪,远处的尽头自然看不到,近处也无法看清楚。尽管开着门,芮雪却无法进入,因为有一道铁网状的东西拦住了去路。
到目前为止,芮雪脑子里翻滚着无数的念头,却没有一个念头是关于少爷的。也只有到了此处,芮雪才蓦然想到,其实自己本是一路追踪少爷而来的。为何少爷在此却失去了踪影呢?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进来,已经预先埋伏在棺材之中?又或者,因为自己适才在路上的耽搁,他已经离开此处了吗?
芮雪随手乱摸,入手处全是冰冷的金属,也有细细的尘土的感觉。她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很细碎的声音。是少爷在里面吗?芮雪这样问自己。如果是少爷,不管他来做什么,自己都不害怕,可如果不是少爷呢?
声音在往远处飘去,速度却不快。“哒……哒……哒……”的响声越来越小,终于归于无。房间内又是一片死寂,芮雪此刻倒宁可希望老鼠叫一声,也好过这无边的沉静。
有一丝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透进来,手中的灯头闪了一下,幸好不曾灭掉。芮雪突然听见远处有金属碰撞或者摩擦的声音,吱吱嘎嘎,随即哐当一声,又没了动静。那一丝风过,空气不复流动,依然沉寂如坟墓。坟墓?芮雪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晃晃,无法自持,不想手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眼前的网状门随即无声而开,芮雪顿时踌躇了,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一咬牙,一步跨入,在芮雪感觉中看来,仿佛跨入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个房间却还要复杂得多,有很多的小门通往各处,芮雪顺手拉开一扇门,里面居然是空的,再打开一扇,还是什么都没有。奇怪!这是个什么所在?芮雪第三次拉开一扇门时,房间内不但有东西,而且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她举起灯,凝神细看,顿时毛骨悚然!
那是一股无法忍受的味道,芮雪强掩住鼻子,依然无法杜绝这种味道的肆意侵入。而房间中的那口棺材,才真正让芮雪胆战心惊。因为那口完全透明的水晶棺材里,躺着一个裸体女人,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洁白的身体,恰到好处的比例,玲珑有致的凹凸,芮雪除了看到过自己的身体,还曾看见过女伴云烟的身体,但是她自承都没有这个女人的身材好。
那女人双腿居然不是直伸,而是在膝盖处弯曲着,并且,双腿分开,姿态极为撩人。小小的房间里,肉欲在流转,芮雪这才知道,原来多少衬托都是多余的,只需要一个女人的身体,也许就可以迅速点燃欲望之火。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女人的身体也具有某种魔力,芮雪就在惊慌、惊叹、惊恐中被点燃,在这座有些清冷的房间内,她觉得自己呼吸急促起来。
她强忍住刺鼻的气味,走上前去,站在水晶棺材前,里面的那个女人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张长脸,如同一枚瓜子儿,头发蓬松的披散着,遮盖住了前额和眼睛,鼻梁高悬,上唇略厚,下巴微尖,但一点也不影响其美,对,正是那种令人心神摇动的美。如果这女人突然露出眼睛,那一双眸子,还不知道给这张本就秀美的脸庞增辉多少呢!
只可惜,那双眼睛藏在长长的头发里,根本看不到。
“这会是谁呢?”芮雪的心怦怦直跳,似乎要跳出来。她拿出绣花手绢,塞住鼻孔,那股味道方才淡了一些,但唯其因为淡了,芮雪才更加清楚的判断出,这股味道和少爷身上的味道并无二致。只不过少爷身上的味道还有些许香粉味,而此处却没有。当然,这里的味道更加浓郁,因而也更加刺鼻。
她慢慢伸出手,想拂开那女人脸上的头发,却又缩了回来。她怕看到那女人的眼睛,如果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她一定会更加害怕,说不定会面无人色。可怎么能不看呢?芮雪的手在哆嗦,越来越剧烈的哆嗦着。她拼命抓住手中的灯,唯恐失手掉落,那么在这个黑古隆冬的地下,自己就只有等死了。
她用劲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觉疼,只是口干舌燥的厉害,嗓子干涩的如同冬天的石榴皮,她努力从舌头下挤出一丝唾液。
再次把灯举到水晶棺材里去,她弯下腰,把手伸向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接近。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完全凭着手的感觉,去触摸那个女人。
她碰到了那女人的身体,不知道是哪个部位,也许是胸脯吧,皮肤有些干涩,不滑腻,就象此刻芮雪的喉咙。她的手稍稍移动,都是这种感觉,不象活人的皮肤,但也不象死人的,只是缺乏质感,缺乏鲜活的感觉。
芮雪慢慢睁开眼睛,她的手正滑过那女人的乳房,乳房不再坚挺,也没有了弹性,仅仅是一堆肉,没有活力的肉而已。手继续上移,她摸到了那女人的下巴,下巴很尖,也很瘦,皮包着骨头。芮雪不敢再碰她的嘴唇,直接向上,撩开了披散在脸上的头发,眼睛顿时露了出来。
那双眼睛居然瞬也不瞬的看着芮雪,真把芮雪吓的七魂出窍!
眼睛并不大,也没有任何神采,只是茫然地盯着她。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是谁?芮雪只看了片刻,认为自己记住了那张已经变形的脸,就不敢再看。
芮雪自己只顾忙着看水晶棺材,何曾想到,就在背后,有一双眼睛,居然正在偷偷望着她!如果芮雪知道的话,是不是比面对着死人更让她觉得恐惧?还好,她什么也不知道,她认为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里面,另一个就是自己。
棺材很宽,可以容纳两人并卧,而长度也远远超过寻常棺木,适才自己不敢多看,所以一直没有看女人的腰部以下。现在,她把目光转到女人的下体,一看之下不禁更为吃惊。
女人腹部微微隆起,似乎并未生育过。大腿根部的毛发浓密而黑,更奇怪的,在她两腿之间,满是粘稠的液体,混合在那种奇怪的味道中,让芮雪觉得似曾相识。女人的大腿上,还残存着斑斑的痕迹,有些发黄、发白,极为诡异。
芮雪伸出手,触碰到了女人的膝盖,没想到那条腿突然往一侧歪去,带动着女人的整个身体也往一边晃了一下。这突然地一动,使芮雪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手中的灯,掉进了棺材里,熄灭了。
与此同时,一声乌啼,刺破夜空,也穿透了周围平静的帷幕,响在芮雪的耳边。芮雪在急促的呼吸之后,突然休克。就象她曾经有过的那样,歪倒在水晶棺材边。两个女人,一里一外,都不动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啊!真是好睡!”甘之如眼睛不曾睁开,先伸个懒腰,念了两句孟浩然的诗。就这个动作,把芮雪也给弄醒了。
“你也醒了?深宅春睡足吧?唉!只可惜这一夜居然什么都没发生。”甘之如用戏谑的口气说。
芮雪却犹未完全醒转,她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所以对于甘之如的话也无所反应,直到第三次睁开眼,才反问道:“你希望发生什么?”
“啊,夫人。”甘之如用戏里的念白念道,“当然是春宵一刻之事呀,居然没有发生,真是其可怪也欤!”
“你怎么知道没发生?”芮雪问道。
“感觉吧,再说了,难道发生了我会忘记?”甘之如不屑地说。
“只怕,一切都是梦,你我也在梦中呢。”芮雪喃喃的说。
甘之如忽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少爷,你晚上没有出去吧?”芮雪重新闭上了眼睛。
“没,没有吧。别看春天来了,晚上可还是冷飕飕的呢,出去干什么?”甘之如随随便便地说。
“那我怎么知道?你又不肯告诉我。”芮雪声音不高,似乎在呓语。
“你别疑神疑鬼的。碧荷死了,好像所有的人都突然被她的死弄得神经高度紧张起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甘之如嘟哝道。
芮雪重又坐起来,紧紧盯着甘之如深陷的眼窝:“是吗?是我多疑还是你不肯说呀?反正咱俩自己心里都有数。”
“又怎么了?大清早的,真是不可理喻。”甘之如顿时脸色变了,看都不看芮雪。
芮雪也气呼呼地下了床,去找鞋子穿。“我昨晚放在床前那双鞋子呢?”
“好像是小柳儿拿去洗了吧。”甘之如懒洋洋地说道。
“好好的鞋子没穿两天,洗什么?”芮雪心中有数。
“你还说呢,这两天又是上山,又是在井边走的,弄得那么脏,洗洗还有错不成?”甘之如表情完全恢复了正常。
吃罢早饭,甘之如要出去,芮雪拉住了他。
“少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好,我是在担心你?”芮雪眉头微皱,极为无奈地说道。
“你别多想,我怎么会不相信?我知道你对我好,还处处维护我。”甘之如感动地说。
“那你知道轩少爷到甘家来的缘故吗?”芮雪决定试探一下,看看这个毫无机心之人究竟是糊涂还是聪明。
“当然,是为了春薇的事。我怎会不知道?我还和他们一起查过呢。”甘之如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什么?你和他们一起查过?”芮雪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似的,“你说的是上一次?后来为什么没有结果就不了了之?”
“对,就是上一次,宁家来了几个人,春轩找到我,表示希望查清楚春薇的下落。我当然全力配合,但过了一个多月,什么也没查到,宁家的人只好失望而归。”甘之如叹息着。芮雪的眼前,忽地浮起春轩那魁梧的身材,长长的瘦脸,还有他炯炯有神的双眸。
“那么,少爷,是不是他们找错了人呀?”芮雪轻轻刺他一下。
“你是说我?怎么会错?在这个家里,春薇失踪了,如果不找我还能找谁?芮雪,你要是不懂这种感情,就切莫多说。”甘之如简直不屑一顾,他自顾自地念出一首词,念着念着,眼泪如泉,喷涌而下: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昔如环,
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这首词,芮雪并未听过,自然也不清楚,这乃是本朝著名词人纳兰性德怀念亡妻卢氏的词,词牌正是凄美哀艳之至的《蝶恋花》。卢氏早丧,性德伉俪情深,无法忍受这样的打击,望着天上的明月,遂成本词。凄美冷艳,情深如海,写来如寒光乍闪,颇有“波心荡,冷月无声”之感。
芮雪就算不懂,但这首词任谁第一次听到,也会深深震撼。尤其是性德一片真情,不辞冰雪为卿热,比起苏东坡的十年生死,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因此,她竟然怔住,良久无语。
深宅疑情 正文 第三章 3前尘如梦
“少爷,我知道你对大太太的感情,但也唯其如此,我更担心。”半晌,芮雪方说道。
“你担心什么?你是担心我这么久了都走不出那段情,对吗?”甘之如叹口气,“总会走出来的。”
“也不光是这个,还有春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