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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小凡,是在葬礼上,大伯的葬礼。一切来得突然,小凡站在一旁,死盯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更不知道,罗雨一家的死对母亲来说是一个打击。原本她以为找到可以依靠的地方,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一间小平房,他们是大伯家唯一的亲戚,还是在很久以前和大伯见过一面,但是现在却一无所有,她的哭喊更多的是因为对将来的规划没了方向,生活没有了中心和依靠。
而嘉伟能做的就只能是站在旁边对她说,妈妈不要哭。他也哭得很大声,只是看到别的孩子玩耍,他就开心起来,他喜欢这些小朋友。
在原来家里住的时候,母亲不让他出去玩耍,她说那样容易生病,但是现在他可以放纵自己。他跟着那一伙人上树下河,拍画片,跳皮筋,而且上树抓知了烤着吃,起先他都不好意思吃,觉得很恶心,但是看到大家都吃了,他就没觉得不好意思了,吃下去的时候,有一点恶心,但是很快适应了。
他的聪明、可爱,还有活泼,很快让他成为了孩子王,他有一大箱子的玩具,他从不吝啬。孩子们都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们一起玩,但是母亲却有点不高兴,她把那一箱玩具都放在屋子外面,再没有搬进来,她嫌脏。
这次的旅行似乎有一点长,父亲开始早出晚归,母亲多半也不在家。嘉伟会自己热饭吃,他有的时候也会因为玩而忘记,但是他莫名地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敢去问妈妈,他只好把这些疑问一次又一次地吞到肚子里,而且只要有人陪他玩,他就忘记了一切,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脑子里没有那么复杂。
而他更不知道他的母亲伟大得让其他的小孩子羡慕和嫉妒,每次母亲从外面提早回来的时候,都会给他带很稀有的东西双色冰激凌、蛋糕或者是变形金刚,其他的小孩子看着他吃,总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但是嘉伟一点都不去炫耀,如果东西多,他也会分给其他的人。而住在院子里的其他大人也似乎很喜欢他,他觉得那些大人虽然并不如原本他家的那些朋友一样有钱,但是那些人都很淳朴并且笑容干净。那些人会在节日的时候互相把好吃的菜分给不同的家,所以过年总是能吃上好多人家里的饭菜,热乎乎的,味道很好。
而那些同年纪的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时候,他们都要他做新郎。新娘是个叫缨子的女孩子,扎着小辫子特别可爱,他们闹着,被起哄着要吃一个苹果,他们都是小孩子,都是模仿着大人结婚的样子。如此一来二去,嘉伟和小缨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经常一起牵着手去买酱油,去草地里捉蛐蛐。在眷区里有一个废弃的院子,他们听说原来住过某个大官,后来因为贪污被关起来了,那片地方是一个不错的花园,因为没有人打理,草疯长起来,漫过他们的膝盖。小缨带嘉伟来的时候,告诉他,这个地方是小凡告诉他的。嘉伟问小凡是谁的时候,小缨有些奇怪,因为她以为他早就知道小凡是谁。
在院子里的孩子偶尔也会说到他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话。
小缨说,你还记得那个喜欢待在窗口的小男孩吗?那就是小凡。
嘉伟告诉小缨,他很喜欢那个男孩子,觉得很神秘,很希望他和大家一起玩,但是每次自己去接近他的时候,他总是躲得远远的,甚至有点讨厌自己。嘉伟觉得他在躲避他,甚至有些敌意。他问小缨,他是不是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不是惹人讨厌呢?
小凡是个奇怪但是不失可爱的小孩子,而小缨也是可爱的人儿。其他人都在他面前说过小凡是个野孩子,而且叫他不要去找他玩,只有小缨和他一样,用最善良的心去对待小凡。嘉伟知道小凡是一定有故事的小孩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敞开心扉。
某天晚上,夜已经过半,但是嘉伟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坐在小巷子口等,他不停地向小区外张望听有没有脚步声传来,一有声响就跑出去看,但是多是失望而归。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问是谁。她笑了笑,那是周周。她头发长长地披了下来,伸出手,嘉伟想都没有想就牵了上去,他的感觉很深刻也有点幼稚,他觉得那是天上的仙女,来带领他离开一时间的困惑,所以毫不犹豫地提起了板凳,跟着周周走。周周边走边说:“刚才你妈妈在外面路口碰见我了,她和你爸爸临时要去出差,这两天就托我们家来关照你了,所以你今天晚上就住我们家好不好啊?”嘉伟点头,甜甜的江浙口音说了句“好”,多少带着点腻味。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爸爸妈妈离开自己去出差。刚来的时候,他一直不能习惯,他的妈妈也是心疼他的,好几次暗自流泪,她想多陪伴他,但是她告诉嘉伟,她必须努力工作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她对嘉伟说抱歉,说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就不用苦了。嘉伟说,不苦。他妈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问,妈妈,为什么你最近这么爱流眼泪呢?
小凡家的房子不大,两个房间,还有一个客厅,地上没有地板,但是水泥地很干净。看得出来,小凡的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嘉伟很自觉地走到水池边把脚和鞋子冲干净了才进里房。
里房很大,有沙发,黑色皮质的,但是上面破旧得看得见里面的海绵。一家人都坐在床上看电视,小凡也在其中。嘉伟一进去,就看见了小凡,他一个人缩在里面,好像很小的样子。他光着膀子,皮肤黝黑,头发还是没有理,长得可以扎起来。
嘉伟真有礼貌,小凡的母亲看样子很喜欢嘉伟,问他,吃饭了吗?嘉伟说,吃了,把中午的饭热了吃掉了。
这是嘉伟第一次仔细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男孩,他的眼睛特别大也特别黑,因为整个脸小而更突出他的眼睛大,只是他看了一眼嘉伟,就转过头看电视了。小凡的爸爸小声地和小凡说了几句,就起来招呼嘉伟,整个家突然热闹了起来,许久的宁静打破了。小凡的爸爸拿出了杯子,装了点可乐给嘉伟,妈妈也忙着把瓜子拿出来。那些食物原本很少出现在小凡的面前。也就是在天黑以前,小凡看着父亲和母亲到离家不远的小杂货店里买来的,他本以为是给他的,但是他现在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小凡的父母摆了个小桌子,就靠在矮床边上,他们一起坐在床上,东西稀稀拉拉地放了一桌。母亲叫他过来一起吃,但是小凡却不理睬,只是自己看电视,不陪他们说话。整个晚上,嗑瓜子的声音一直持续到9点。
嘉伟有点睡意,他不敢一个人睡觉,所以小凡的妈妈安排他和小凡睡在一起,周周睡在沙发上。
嘉伟很兴奋,打退了所有的瞌睡虫。小凡的爸爸叫他带嘉伟去房间,但是小凡没有说话自己一个人走了。周周走过去,把嘉伟带到那个房间,叮嘱了几句就走了。床并不是很大,还有小声的吱呀呀的声响,但是刚好可以睡下两个人。小凡早早地爬上了床,动作利索,他把背心穿好,睡在里面,嘉伟也上了床,但是他双手抱膝。
他看不清楚小凡的脸,因为小凡把脸朝着墙壁,头发遮住了一大片。但是嘉伟很惊奇地发现,房间的窗户因为高,所以可以睡在枕头上看外面的天空。他拍拍小凡说,小凡,你看,这里可以看见外面的星空,外面的星星很美,不知道会不会有流星,我还没有看过流星呢。小凡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仰望天空已经腻烦了。白天、晚上都是望着这个窗子,若他是囚犯,那窗户就是牢门。小凡爬了起来,拿起枕头,睡到了另外一头。
嘉伟还是不死心,他握着枕头,也睡到另外一头,他小声地问:“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小凡心里也在问,为什么会讨厌他。但是没有答案。
他们相背睡下,嘉伟不再说话,看着外面的天空,看着看着就累了。
可是,小凡没有睡着。
嘉伟睡在旁边,凌晨2点的钟声刚敲过,他嗖的一下起床,站起来,开门,穿鞋子,往外面走,离开了屋子,一个人呆呆地走。小凡叫他,他不理睬,径直走过眷区,来到大马路上。小凡想回去叫人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知道嘉伟要去哪儿。嘉伟只是一直走一直走,他边走嘴巴里边喃喃地念叨着,带着哭腔。小凡很努力地听到:“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小凡放大声音叫他,小凡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但是他还是不回头。接下来,或许像极了电视剧,不过真的发生了。小货车开过,从小凡和他身边开过,谁都不知道那个六岁的小凡怎么会有勇气抱着嘉伟。他们一起倒在路边,小凡的额头被砖头磕破了,血流了许多,那个伤口在小凡的眉毛那儿。
那一次,小凡的眉毛断掉了。
从那以后,嘉伟每天都会来找小凡,爬到窗口和小凡说话。他说他的家,他的事情,小凡终于明白自己和他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都同样地寂寞。
嘉伟被高高的墙壁挡着,曾经的富裕对他来说解救不了他精神上的枷锁,他喜欢这样的生活,虽然夜晚的时候还是会寂寞,夜晚家里没有人说话。他告诉小凡,他是多么地羡慕小凡,他说,你有那么好的姐姐,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你们家里有好多人,晚上可以一起嗑瓜子,一起聊天,好热闹,而他白天和晚上一到吃饭的时间,就会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说,他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在忙什么,总是很难看到他们。他问小凡,可不可以天天到他家睡觉,小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热情和坦白是小凡没有想到的,特别是他说他羡慕小凡的时候,小凡很惊讶。他聪明、善良、可爱,是谁都想要得到的,但是他内心的孤独寂寞却是阴暗的私密。他和小凡说那些是为了什么?小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那么多,但是小凡开始了解他了,了解那个曾经在大大的可以听见回声的公寓里的男孩。他的痛苦一下就钻进小凡的心里,小凡真觉得他们心脏的跳动都是一样的规律。
拆线那天,母亲带着小凡,父亲没有来,他工作忙碌。那几天,家里伙食突然变得很好。嘉伟的爸爸妈妈过来寒暄了几次,带了一只鸡给小凡,大概是为了谢谢小凡救了他的儿子。他们慈眉善目,或许是小凡太久没有看过他们,小凡觉得他们比他第一次见的时候要老了许多,特别是嘉伟的爸爸,光亮饱满的额头陷了下去,或许是太劳累的缘故。小凡回头望了望自己的父母,他们的样子也老了许多,头发更加稀少,也更加花白,他们都老了。
小凡因为疼,叫出了声音,拆线比缝针还要疼上百倍、千倍,但是这一次小凡说什么都不肯抓着谁了。小凡害怕周周的手臂,他不敢碰,他知道那样自己会更疼。嘉伟说小凡是多么幸福的孩子,他多想也有个姐姐啊。那么快乐的他都羡慕小凡有姐姐,而小凡却一再地伤害自己的姐姐。小凡让她难过,一定有过,只是她一直都对小凡微笑,不记仇,这就是爸爸口里的懂事吧?这个和小凡有一样柔软头发的女子,对小凡的爱护可以足足地把小凡压抑的小小心扉打开。
医生有些可惜地说,孩子的眉毛断了。对着镜子,小凡看见自己原本就丑陋的面容上多了条肉红色的疤痕,它从眉毛中间凸起,截断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