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医生有些可惜地说,孩子的眉毛断了。对着镜子,小凡看见自己原本就丑陋的面容上多了条肉红色的疤痕,它从眉毛中间凸起,截断了原本有弧度的眉毛。母亲看看,心里也是叹息,她小声地对周周说,你要好好地照顾你的弟弟。她一直摇头,牵着小凡的手出去,这是她第一次牵小凡的手,她的手指细弱,但是抓得很用力,很怕小凡会离开一样。后来小凡才知道,乡下有俗语,断眉是会短命的,而小凡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母亲还是会记得那个下雨的下午,她挣扎着把小凡生出来,脐带绕在小凡的脖子上。虽然他的头出来了,身子出来了,可是无法呼吸,他们猛地拍打他的屁股,他才开始啼哭。看得出来,小凡来得不容易。这些都是母亲告诉小凡的,只是后来,她看到小凡安静、健康地长大后,就不再牵他的手了。
缨子和嘉伟一起来找小凡,进屋子已经很熟练。最近他们经常来,多半是给小凡好吃的、好玩的,缨子带来了那种蔻丹草,还有很多的糖果,嘉伟给小凡最新款的变形金刚。缨子说小凡比原来要爱笑了,小凡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小凡只是明白了母亲,明白了父亲,开始喜欢了周周,不再恨嘉伟了,因为他们都是爱小凡的人。虽然小凡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人,但是如果小凡不会珍惜,那么一切都变得可怕,小凡终于知道自己是因为孤独寂寞,因为内心的空洞,所以才开始嫉妒,他想要变成如同嘉伟那样的孩子,阳光会一直洒在身上,微笑一直在脸上。
他们告诉小凡要去上幼儿园了,问小凡去不去。小凡不知道,看了看周周,周周摇摇头说,我们家小凡,不上幼儿园。嘉伟很是失望,他告诉那里有很多的小朋友,有漂亮的滑板,有会讲故事的阿姨,还有什么?他突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小缨接着说,还有好看的蜡笔画,老师会教小孩子们唱歌、写字、画画,我们还会做游戏,一起吃饭……他们说得绘声绘色的,让小凡有点动心。周周边听边看小凡的表情,小凡越是一脸兴奋,她越是一脸愁云,她想垄断小凡的想法。其实那个时候小凡知道家里不富裕,有两个孩子要养,只是小凡还是孩子,也希望与别的孩子一起玩耍。小凡开始耍脾气不吃饭,爸爸不停地吸烟,母亲坐在一旁织毛线。母亲说,你姐姐也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现在还不是一样读书很好吗?你就再在家待一年,再过一年,就能入学了。
周周和小凡坐在一块,他们都不说话。整个屋子特别地安静,爸爸突然说,去就去,只要你好好读书就行。母亲和周周都用特别惊讶的目光看着他,小凡不敢抬头。因为小凡怕他,他总是过于威严,让小凡觉得做什么都要谨慎。他噙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小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哭,但是鼻子就是酸,爸爸打他的时候他都哭不出来,小凡不爱哭。但是当爸爸拧掉烟头,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小凡猛点头,眼泪也被猛地甩了出来。
幼儿园就建在废弃的花园边,花园其实已经都不在了,被推土机全部推翻,那棵松树不在,蔻丹花不在,草不在,什么都不在。而换来的是一座崭新的幼儿园,坐落得有些乱的房子。缨子甜甜地说,那是教室,那是食堂,那是画室……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是小凡从来没有听过的,特别是有一块空地上,有很多玩具,很大一个。嘉伟说那是他们上户外课的玩具,他们带着小凡去坐滑梯,从高高的上面顺着铁皮板子滑下来。小凡笑,下午3点的阳光照在小凡的脸上,微热,红扑扑的。还有秋千,小凡可以荡得很高,缨子却很怕,她只是站在小凡和嘉伟的中间,看着小凡越飞越高,到高处的时候,小凡松开了双手,有飞扬的感觉。他们的身后突然有一个人大叫,她要他们停下来。她惊慌失措,问小凡是不是叫周凡,小凡点头。
她稍微缓和了一下鼻息说,以后你玩秋千的时候,不要松开手,那样很危险,你明白吗?那个“吗”字,她拖得很长,她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小凡,她好像听不明白小凡说话,仿佛小凡是外星人。小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小凡也开始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答话。她转过脸,对一旁的嘉伟说,你以后不要乱玩,我知道你是最听话的!你把周凡带到教室里去吧!嘉伟笑着点头,拉着小凡和缨子往前面的房子里奔,那个房子是灰白色的,看得见红色砖头,还有水泥,他们交融在一起,密而不透。
教室一点都不大,人也不多,脸孔并不陌生。那些小凡原来在窗口看见过的孩子基本都来了,看得出来,小凡的到来他们很惊讶,眼神很无辜的样子。他们很惧怕,小凡看出来了。老师简单介绍后,小凡走近他们,他们的手臂瑟瑟在动,他们盯着小凡看,自然让出了一个道,小凡的位置在最后一排,旁边没有人,凸出来的一个小角。缨子和嘉伟在前面,他们不时地回头看小凡,给小凡微笑。后来缨子被选到台上唱歌,鼓掌,声音很响亮。她很高兴,她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唱,所有的人都安静了,那一刻小凡觉得她以后可以和电视上的明星一样,在电视里唱歌跳舞。
图画课,小凡没有油彩,老师让小凡在黑板上画,他们都在自己的纸上,老师说画一只斑马。斑马?小凡没有见过,老师画了一只在黑板的一角,白色的粉笔,简单几笔,就出现了一只奇怪的动物,小凡边看边画,一步步地临摹,等小凡画完的时候,底下的人就开始笑小凡,小凡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走过来,说,你见过斑马吗?小凡倔强地说,我见过!老师问小凡,斑马有蓝色的吗?小凡说有的。老师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她要他回到位置上去,小凡回头偷偷地看了缨子,她面无表情,随后马上换上笑脸,和其他小朋友画画。小凡就坐在位置上,什么也不干。到最后,老师说,同学们,等十分钟后,你们就要回家了,在回家以前,要做什么你们应该知道吧。
大家都站了起来,小凡不清楚要做什么,只是看见大家站成一排,大家轮流拥抱后面的所有的人,一个个轮着,只是他们没有拥抱小凡。老师就在对面看着,她问他们为什么不拥抱小凡,其中一个在老师耳边嘀咕了什么,小凡听不见,虽然小凡努力地听,额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老师显然是不好意思,她对那个小男孩子说,没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乱说哦,来拥抱吧!他站在小凡的面前,久久不做任何的动作,小凡看着他,认真地看着。
他哭了,哇哇大叫,然后被送走,一切被弄得一团糟。小凡跑了出去,小凡问他,你为什么不肯拥抱我?他不说话,哭得更厉害了。他的家长也在旁边,他说,你是什么野孩子啊!小凡踢了那个男人一脚,因为用力过猛,小凡摔在了地上,然后小凡马上起来,跑,往家里跑。小凡没有回头去看后面,小凡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跟着跑出来的人,也许风吹过耳朵,塞住了所有的听觉,所以小凡什么都听不见。
回家的路上,小凡撞到周周。她站在下午5点的阳光下,汗水湿了一片,她费力地提着一个水桶。里面满是水,她是要把水桶提回家,那些晒了一下午太阳的温水是给小凡洗澡的,可是小凡撞倒了她,因为小凡的莽撞,她摔了,桶子也摔了。她起身,拍了拍小凡的裤子,问小凡怎么了。小凡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小凡觉得自己委屈,小凡受不了那样的委屈,所以小凡把什么都说了。
周周回去和爸爸妈妈说了那事情。爸爸的烟头一直亮着,他说,那你明天就不要去了吧!小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那里不适合自己。可是小凡又舍不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那样的事情琐碎在其中。小凡知道自己处理不了,那个时候已经可以体会到,只要小凡处理不了的时候,就是小凡选择逃避的时候,他就会奔跑,那是小凡的本能驱使。
小凡知道那是逃避,但是他还是无法摆脱,而且小凡知道家是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那是他的窝,他知道姐姐爱自己,他知道爸爸妈妈也爱自己,所以只能一味地藏在那儿。
对嘉伟来说,小凡是一个谜,一个可以耐他寻味的谜,但是还有另一个谜,值得他去玩味,那就是倪缨。
缨子应该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种小女孩,快乐、无忧、可爱、懂事、乖巧,所有好的词放在她的身上都显得不够,但是一切都如同夏天的双皮奶,一碰就流出奶水来,虽然外表相安无事。
缨子是有她的秘密的。
那时候,嘉伟还蒙在鼓里,他们快乐地过着,但是缘分巧合把他向真实的边缘拉扯,一点点地靠近。
嘉伟比缨子要大一岁。当嘉伟过七岁生日的时候,他找小凡和缨子来玩。但是缨子没有来,缨子说晚上她不能出来。她搓着衣角,头压得很低,脖子上有几道红痕。嘉伟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只有七岁很多事情都不懂得。
但是他还是会想着缨子,他偷偷地留下一块蛋糕,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他撒了个小谎出门,跑去了不远的缨子家。他其实并没有去过,他只知道是在一片平房中的一间,但是具体是哪一间,他并不知道。一直,缨子都不带人回家玩。
嘉伟突然遇见了极大的难题。他徘徊在那几个房间之中,他不知道如何进退。时间仿佛一点点压着他的手臂。他一直抬高的手臂发酸并且伴着疼。但是他没有离开,他站在夜色里孤单一人地张望,甚至小声地叫着缨子,缨子,只是没有人回应。
他顿然失措,一人一步一颠往回走。路过一小片水洼地,他看见水洼地边蹲着一个人,嘤嘤地小声哭泣,因为月光很暗,实在是看不清楚,所以他也不敢靠近,就站在一边,等着她哭完,他能感觉到是个小女生。
声音渐渐小了,他走了过去,把手里已经有点变形的蛋糕递到她的面前,她后退了几步,然后两人互相看清楚了,她接过了蛋糕。他也坐了过去,在她的边上,只是因为坐下去的时候,碰了她的手臂,她疼得叫了起来。
因为距离近,月亮微弱的光能照清她手臂上的红迹,都是一条条的。在小腿肚上,还有那些刺眼的伤痕,似乎在张牙舞爪地向他展示另一个不幸运。嘉伟似乎只是呆看着,缨子因为突如其来的审视而大哭了起来,声音很大,似乎整个世界都听见了,但是并没有人出来。然后嘉伟着急了,他问缨子为什么哭,但是缨子不想说,她用力遮掩那些伤口,似乎不想让谁看见一样。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嘉伟的妈妈来找他。
把缨子送到家门口的时候,门口清晰的黄色灯光把她身子上的红色印记照耀得更清楚了,他憋了一股劲一样,在七岁的小小身躯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他拉着缨子满是伤痕的手,用力地敲门。走出来的是个看不清楚样子的女人,因为她的脸背着光。但是她看得清楚那个嘉伟的表情,包括躲避在嘉伟背后的那个缨子,那一刻的交锋让缨子感觉到这个阳光可爱的少年,在那时候成为了一棵硕大的梧桐树,每一片它的落叶都是他对她的安抚,一片片打在她的身体上,似乎痊愈了一切的伤口。
小小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保护。
第四章等
倪云轻说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