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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报纸登出这封信,还附上专家的鉴定,证实这封信确实是伊波利特·弗维尔的笔迹。信文如下:
我见到他了!好朋友,你明白我指的是谁,对吧?我见到他了!他在布洛涅树林的一条小径上散步,衣领翻起,帽子一直渡到耳朵上。他看见我了吗?我认为没有。天几乎都黑了。不过,虽然暮色苍茫,我还是清清楚楚地认出他来了。我认出了他那根银头乌木手杖。正是那个坏蛋,一点也错不了!
这个家伙尽管答应不来巴黎,还是来了。加斯通·索弗朗还是到巴黎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是多么可怕?他来巴黎就是说他要下手了。他来巴黎,我就死定了。啊!他是我的冤家对头,他害我好苦哇!不但夺走了我的幸福,现在又要夺我的生命了。我怕。
这样说来,弗维尔工程师早已知道那个拄乌木手杖的家伙,那个加斯通·索弗朗预谋要杀他。这一点,伊波利特·弗维尔用他这份亲手写的证词,表达得清清楚楚。此外,这封信还证实了加斯通·索弗朗被捕时说的话,让人看出他们两人从前有过来往,后来断了友情,而且,加斯通·索弗朗还答应永远不来巴黎。
至此,莫宁顿遗产案那一团漆黑之中,终于照进了几丝光亮。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这封信出现在弗维尔工作室的桌子上,又是个多么叫人难以相信的谜!五个人,而且是五个最精明强干的人守了一夜,却仍被人钻了空子。这一夜和四月十五日夜一样,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一封信送进门窗紧闭的房间,没有弄出半点声响,没有任何开门撬锁的痕迹,真是不可思议!
有人马上提出一个假设,说房间里有暗门,可是大家对房间四壁作了仔细检查,又把几年前按弗维尔工程师的图纸承建房子的包工头叫来询问,之后否定了这个假设。
在这件事上公众的惊愕,在此也就不必再提了。事情发生在这样的条件下,简直就像是变戏法。在公众看来,与其说这种事是有人利用人所不知的办法办成的,不如说是一个很有神通的魔术师在变戏法。
不过,这件事也证明,堂路易·佩雷纳提供的情报并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四月二十五日夜里,一如四月十五日夜里,他预言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五月五日夜里还会收到第三封信吗?谁也不会怀疑,因为堂路易有言在先,他说来就会来的,大家觉得他是不可能出错的。因此,到了五月五日夜里,絮谢大道上聚集了大批民众。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夜里在外面游荡的人成群结队而来,打听最新消息。
警察总监本人也被这两次奇迹惊动了,想到现场看个究竟,便亲自参加了第三次夜间值勤。他带来一些侦探,分别安排在花园、过道和阁楼间守夜。他本人和韦贝副局长,马泽鲁、堂路易·佩雷纳一起守在一楼。
不过大家白等了一场。这只能怪德斯马利翁先生。尽管堂路易明确指出,他这样做毫无必要,他还是决定亮着灯过一夜,看看灯光会不会妨碍奇迹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出现什么信件。不论是魔术师玩什么把戏,还是歹徒要什么阴谋,都需要求助于黑暗的疪护。
因此,这十天就白白耽误了,如果那恶魔般的通信人还敢继续干下去,把那神秘的第三封信送来的话。
五月十五日夜里,又开始了值夜。公馆外面,聚集着同一些看热闹的人。他们焦急地等待着事情的发生,屏息静气,不放过任何轻微的响动。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弗维尔公馆,谁也不出声,静穆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这一次,房间里熄了灯。但是警察总监把开关抓在手上。有十次,二十次,他出其不意地把电灯开亮,可桌上什么也没有。原来是家具一声干裂的响声,或者是在场的某个人动了一动的声响,引起了他的警觉。
突然,他们一齐惊叫起来。有一种不寻常的,像是纸张磨擦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德斯马利翁先生已经拧亮了电灯。
他惊得一叫。
那封信不在桌上,而是在桌旁的地上,在地毯上。
马泽鲁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侦探们一个个大惊失色。
德斯马利翁先生看看堂路易。他只是点点头,一声不吭。
有人去检查门锁门闩。没有人动过。
这一天又是如此。在某种程度上,信的内容使人们对这种前所未闻的送信方式表示理解。这封信终于驱散了罩在絮谢大道双重谋杀案上的阴云。
仍是工程师的签名,日期是二月八日,地址看不清。信文如下:
亲爱的朋友:
喂,我不会像被牵到屠宰场的绵羊一样,任人宰割。我会奋起自卫,斗争到最后一分钟。啊!这是因为现在事情变了样子。现在我掌握了证据,无可抵赖的证据……我掌握了他们来往的书信!我知道他们一直相爱,就像刚开始时一样。他们想结婚,什么也阻拦不住。你明白,这是玛丽—安娜写的话:“耐心点,亲爱的加斯通,我现在越来越有勇气了。活该阻隔在我们中间的人倒楣。他早晚要被打发走的。”
好朋友,我要是在斗争中死去,你可以在玻璃橱柜后面的保险柜里找到这些信(还有我收集的所有指控那可恶女人的证据)。那时,就请你为我报仇。再见。也许,该说:永别了……
这就是第三封信的内容。伊波利特·弗维尔从坟墓深处点了他妻子的名,并指控她是罪人。他从坟墓深处给出了谜底,并说明了犯罪的原因:玛丽—安娜和加斯通·索弗朗相爱。
当然,他们知道何斯莫·莫宁顿上有遗嘱,因为他们是从除掉柯斯莫·莫宁顿开始入手的。为了早点得到那笔巨额遗产,他们加紧动手。不过犯罪的根源还是在于一段老感情:玛丽—安娜和加斯通·索弗朗相爱。
有一个问题尚待解决。伊波利特·弗维尔委托收信人帮他报仇。这收信人究竟是谁呢?他不是简单地直接地把信交给司法当局,而是绕了这么大的弯子,费了这么多心思。
难道他是为形势所迫,必须留在暗处?
对于这些问题,玛丽—安娜以最令人意料不到的方式作了回答,不过这与她威胁倒也一致。八天之后,她受到长时间的讯问,法官逼她回答她丈夫这位老友是谁。她拒不回答,表情冷漠麻木。晚上,回到牢房,她用收藏的一块玻璃割破了手腕上的血管。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八点,马泽鲁就跑来报信,把堂路易从床上叫起来。马泽鲁手上提着一只旅行袋。
堂路易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她死了吗?”他叫道。
“没有……好像又救过来了。可是有什么用?”
“怎么,怎么会没用呢?”
“当然!她还会寻短见的。她一心想的就是死。早晚有一天……”
“这次,自杀以前,她没有招认什么吗?”
“没有。她只是在一张纸片上写了几句话,说她反复回想,那些神秘信件的来源,得去一个叫朗热诺先生的人那儿找。她只认识她丈夫的这个朋友。这也是她丈夫唯一在任何时候都称为‘好朋友’的人。这位朗热诺先生只可能为她辩护,证明她是一场可怕的误会的牺牲品。”
“那么,”堂路易说,“既然有人能够证明她无罪,她为什么还要割腕自杀呢?”
“据她自己说,证明她有罪无罪对她来说都是一回事。她这一生完了。她现在希望的,就是休息,就是死。”
“休息,休息,也只有一死,她才能得到休息。要是发现真相对她是一种拯救,那真相也许就有可能发现了。”
“您说什么,老板?您觉察了什么?您开始悟出来了?”
“哦!也只是觉察了一点影子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封信准时送来,确实很不正常,似乎给我指点迷津……”
他思索片刻,又说:
“那三封信上面模糊不清的地址,拿去仔细检查了吗?”
“检查了,而且辨认出来了,收信人写的是朗热诺的名字。”
“这朗热诺住在哪里呢?……”
“据弗维尔夫人说,住在奥尔纳的弗尔米尼村。”
“在信上辨出了弗尔米尼这几个字?”
“没有。信上写的是邻近的城市。”
“哪个城市?”
“阿朗松。”
“你要去那儿?”
“对,总监派我立即赶去。我到残老军人院去坐火车。”
“你的意思是,你坐我的汽车,和我一起走。”
“嗯?”
“小伙计,我们一起去。我需要活动活动。我觉得公馆里的空气坏得要命。”
“坏得要命?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自己明白。”
半小时以后,他们驱车行驶在去凡尔赛的公路上。佩雷纳亲自驾驶他的敞篷汽车,开得那样猛,叫马泽鲁又惊又怕,不停地念着:
“天啦,开这么……天打雷劈的!老板,您开这么猛!……您不怕翻车?……那天的事儿,您不记得了……”
他们赶到阿朗松吃午饭。饭后去了中心邮局。邮局职员不认识朗热诺先生。再说,弗尔米尼村有邮政所。
因为信封上盖的是阿朗松的邮戳,那就只能假设朗热诺先生是让人把他的信寄到邮局待领的。
堂路易和马泽鲁又去了弗尔米尼村,那里,邮件收发员也不认识有个叫朗热诺的人,虽说弗尔米尼只有千把居民。
“去问问村长吧。”佩雷纳说。
在村公所,马泽鲁出示了身分证件,把来意向村长说明。
村长点点头,说:
“朗热诺老头……我认为他……是个诚实正派人……从前在首都做生意。”
“他有个习惯,上阿朗松去取邮件,对吧?”
“正是……他每天都要走一趟。”
“他家在哪儿?”
“村尾。笔直走就是。”
“能望见那房子吗?”
“当然……只是……”
“他也许不在家?”
“肯定不在家。走了四年了,不再回来了,可怜的家伙。”
“怎么回事?”
“唉!他死了四年了。”
堂路易和马泽鲁面面相觑。
“啊!他死了……”堂路易说。
“是啊,挨了一枪。”
“您说什么?”佩雷纳叫道,“他是被人杀死的?”
“不,不是的。一开始,大家把他从他卧室的地板上抬起来时,以为他是被人杀的。
可是,后来的调查证实,他是死于事故。他在擦猎枪时,不小心走了火,打中了肚子。
只不过,我们村里人还是觉得这事可疑。朗热诺老爹是个老打猎的,不至于这么粗心。”
“他有钱吗?”
“有。可正是这一点叫人捉摸不透。他死后,他那屋里没找到一文钱。”
堂路易思索了半晌,接着问:
“他有孩子吗?有没有兄弟子侄?”
“一个也没有。堂兄堂弟也没有。证明就是,他的产业——大伙儿管它叫老城堡,因为那里有一些老房子的废墟——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公共产业处把房门都贴了封条,把花园门堵住了。只等期限一过,就归公了。”
“那些好奇的人就不会进花园里走一走,看一看?”
“说实话,不行。首先围墙很高。再则……再则,老城堡在本地名声不好。总有人说到在那儿遇到了鬼魂……总之是好些让人不敢躺下睡觉的故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