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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他想,“这下等着我的,是手铐。拘留所、牢房……真是好福气,干了这么件傻事!而玛丽—安娜·弗维尔还要自杀……弗洛朗斯……弗洛朗斯她……”
在关上电筒之前,他最后一次照了照四周。
高梯子两米远有四分之三高的地方,稍稍偏后一点,有一块大石头缩进内墙,留下一个相当大的凹洞,可以藏身。
尽管这凹洞并不见得多么隐蔽,可是也有可能被人忽略。再说,堂路易也是无可选择。他熄了电筒,弯身朝那个凹洞摸过去,摸到了洞边的石沿。爬上去,缩在里面。
韦贝、马泽鲁带着警察爬上来了。已经看见了电筒的光柱。堂路易尽可能贴紧内壁,免得被电光照着。突然,发生了一件叫人吃惊的事情,他紧贴的石头忽然缓缓地动起来,好像是在一根立轴上转动似的。他仰面朝天倒在身后一个洞里。他立即收进两条腿。石头又缓缓地合上了。不过墙上还是坍落一些碎石子,盖住了他的小腿。
“瞧,瞧,”他冷笑道,“莫非老天这下站在善良正义一边了?”
他听见马泽鲁在喊:
“没有人!走到尽头了。除非他在我们靠近时逃跑了……瞧,他可能是从梯子上面这道活门溜走的。”
韦贝回答道:
“我们爬了这么一段坡,照此看来出口一定是在三楼。那图纸上第二把叉子标出的位置,正是堂路易卧室隔壁的小客厅。这正符合我的假设。所以我派了三个人守在这上面。他如果从这里逃走,一定会被逮住。”
“我们只用敲门就行,”马泽鲁说,“听见声音,那三个人自然会打开门,放我们进去。不然,就只好破门而入了。”
又响起了撬门的声音。过了一刻钟,门被撬破了,上面的人声与韦贝他们的声音会合在一起。
这期间,堂路易打量了洞穴,发现它极为狭小,很矮,仅可坐着。只能算作一截过道,确切地说,只能算作一个一米五长的坑道,当头是一个砖砌的通风孔,更为狭小。
内壁也是砖砌的,缺了好些口。砌上覆盖的是一些碎石,稍有碰撞,就坍落下来,坍得满地都是。
“见鬼!”亚森·罗平想,“我可不能大动。不然,会被这些小石子活埋的。那可是个好前景。”
再说,他怕弄出声响,也不敢动。的确,他所处的地方,紧挨着两间被警察占据的房问。一间是小客厅,一间是工作室。因为他知道,小客厅下面,正是那个电话问。
于是,这又使他生出一个想法。他经过仔细思考,又想起他曾琢磨过,为什么玛洛内斯库伯爵的祖先能够在需要躲避的时期,藏在铁幕后面生活。现在他明白了,从前秘密通道与现在的电话间是连通的。通道狭窄,人无法通过,但可以通风。出于谨慎,这个通道上部的入口用一块石头遮住,万一秘密通道被人发现,这个通风道也不会被人注意。玛洛内斯库伯爵在给工作室装设护壁板时,大概把下方的出口堵住了。
因此,他就躲在厚墙之间,一心只想着逃脱警察的追捕。又过去了几个钟头。
他又饥又渴,渐渐打起瞌睡来,做了好些噩梦,他十分焦虑,无论如何想醒过来,可是他太困了,直到晚上八点才清醒过来。
他觉得十分疲乏,突然可怕而又如此正确地明白形势不妙,便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打算离开藏身之地,出去自首。无论出去受到什么对待,都比在这儿受这份折磨,以及漫长地等待危险来临要强。
可是,他回转身来,摸到洞口,伸手一推,那石头纹丝不动。摸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使它转动的机关。他发起狠来。可他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石头还是不动。
而且,他每使一下劲,顶上的碎石就纷纷落下,空间就愈益狭小。
他猛一下压住自己的烦躁,打趣道:
“好家伙!我亚森·罗平被逼到了这步田地,竟要喊救命了!对啊,向那些警察先生求救吧……不然,我被活埋的可能性每分钟都在增大。反正是要活埋的人,我不如豁出去……”
他握紧拳头。
“天打雷劈的!我自己想办法。求救?哼!不行,一千个不行!”
他使出全部毅力迫使自己思考。可是他的大脑疲乏不堪,想出的也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念头,彼此间毫无联系。弗洛朗斯的模样老是在他眼前浮现。玛丽—安娜的也是如此。
“今夜我得救出他们。”他寻思,“……我肯定能救出她们,因为她们不是罪犯,而且我找到了罪犯。可是我用什么办法去救她们呢?”
他想到警察总监,想到今晚在絮谢大道弗维尔工程师公馆的聚会。聚会应该开始了。
可是警察把守着公馆。这么一想,他又记起了韦贝在《莎士比亚全集》第八卷中找到的那张纸。警察总监念了上面的话:
“切记:爆炸与信互不相关,将在清晨三点发生。”
“对啊,”堂路易和德斯马利翁先生的想法一致,“对啊,爆炸是十天以后的事,因为才送来三封信。今夜将出现第四封。爆炸应该伴随第五封信而来,因此,应该在十天以后。”
他反复念叨道:
“十天以后……伴随第五封信……对,十天以后……”
突然,他惊恐得浑身一震,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一个看来像是真实情况的念头:爆炸将在今夜发生!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事实,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恢复了平时的洞察力,认为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当然,迄今为止,的确只出现了三封信,但本来是应该出现四封信的,有一封因为堂路易所了解的原因,推迟了十天出现。再说,问题不在这里。不能缠在这堆信和日期上,陷在这些杂乱无章、谁也不能断定确实可信的事情上去寻找案情的真相。不能。惟有一点十分重要,就是那句话:“切记:爆炸与信互不相关。”既然爆炸的日期已经定在五月二十五日夜,那么,今天夜里三点钟,爆炸就会发生!
“救命啊!救命啊!”他叫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了。直到刚才止,他一直鼓起勇气,留在囚笼之中,耐心等待着神奇的事件发生,以便趁机脱身;而现在,他宁愿自己冒一切危险,受一切惩罚,也要解除威胁着警察总监、韦贝、马泽鲁和他们的同伴的危险。
“救命啊!救命啊!”
再过三四个钟头,弗维尔工程师的公馆就会被炸掉。他坚信这件事会发生。尽管阻碍重重,那几封神秘的信还是准时出现,以此看来,爆炸也将在指定的时刻发生。因为这是作案人有意安排的。清晨三点,弗维尔公馆将轰隆一声,荡然无存。
“救命啊!救命啊!”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绝望地大喊,希望声音能够透过石头和护壁板,传到外面。
他的呼喊似乎没有引起回应。他停止叫喊,屏息静听。
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一片沉寂。
这时,他极为惶恐不安,急出一身大汗。也许警察从楼上撤走,在一楼的房里过夜去了?
他发狂地抠出一块砖,使劲敲入处那块石头,希望全公馆都能听到声音。可是,这几下撞击,震得碎石纷纷落下,又迫使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救命啊!救命啊!”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他觉得声音并没有传出去。再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有气无力,几乎成了声嘶力竭的呻吟,还在他窒息的喉咙里就消失了。
他不作声了。仍屏心敛气,焦急地听着。周围一片死寂,像铅皮一样包着这具盛着他的石棺。仍然毫无动静。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人来,也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弗洛朗斯的模样和名字仍不时地在他脑海里出现。他也不时地想到玛丽—安娜。他曾答应救她。可是玛丽—安娜眼看就要饿死。而且,现在轮到他和她一样,和加斯通·索弗朗,和好些人一样,来充当这起极可怕案子的牺牲品了。
有一件事更让他慌乱。他一直让电筒亮着,以驱散黑暗的恐怖。这时电筒光倏地熄了。这时是晚上十一点。
他觉得头晕,呼吸不畅。空气不足,又已经混浊。他头痛,身体极不舒服。眼前似乎老是浮现着弗洛朗斯的漂亮面孔或者玛丽—安娜那张苍白的脸。他产生了幻觉:玛丽—安娜奄奄一息,濒临死亡,弗维尔公馆一声轰响,化为灰烬,他看到警察总监和马泽鲁被炸得七零八碎,死了。
他陷入一种麻木的状态,昏昏沉沉地睡去,嘴里仍喃喃吐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弗洛朗斯……玛丽—安娜……玛丽—安娜……”
二 絮谢大道的爆炸
第四封神秘的信!照一家报纸的说法,那是“由魔鬼投邮魔鬼寄送”的第四封信!五月二十五日的夜晚临近时,公众那确实非同一般的激动,想必大家都记忆犹新……
那时公众的好奇心,被一些新消息推到了最高点。大家一会儿听说索弗朗被逮捕归案,一会儿又听说堂路易·佩雷纳的秘书,索弗朗的同谋弗洛朗斯·勒瓦瑟逃跑了,一会儿又听说那个堂路易·佩雷纳不明不白地失踪了。这个人物,公众出于充分的理由,坚持认为就是亚森·罗平。
警方自以为胜券在握,凶案的所有案犯几乎都已查明并被抓获,渐渐地变得不谨慎起来,于是,从这个那个记者披露的细节里,人们获知堂路易来了个大转弯,人们猜出了他对弗洛朗斯·勒瓦瑟的爱慕,以及他反叛的真实原因。看到这令人惊愕的人物投入这场新的斗争,公众激动得直哆嗦。
他将干什么?他如果想使心爱的女人摆脱追捕,并让玛丽—安娜和索弗朗恢复自由,就必须介入今夜将发生的事件,以这种那种方式参与进去,通过逮捕传递第四封信的隐秘的信使,或带去的无可否认的解释,来证明那三人是无辜的。总之,他今夜必须到场。
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其次,有关玛丽—安娜的消息并不怎么好。她已经横下一条心,坚决要寻短见。狱方只好通过人工的办法给她输送养料。在圣拉扎尔医务所,医生们并不掩饰他们的焦虑。
堂路易·佩雷纳会及时赶到吗?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爆炸的威胁。第四封信送出十天之后,弗维尔工程师的公馆将被炸为废墟。大家想到那敌人预告的事,无不按时发生,就更觉得这个威胁真正骇人听闻。虽说离爆炸的日子还有十天,至少大家是这样认为的,但事情本身被抹上了一层越来越悲惨的色彩。
因此,这天晚上,真正出现了人山人海。人们从米埃特、奥特伊两头往絮谢大道蜂拥而来。他们中不但有来自巴黎市区的,还有来自郊区的。甚至还有人从外省赶来的。
节目太精彩动人了。大家争相一睹。
可是大家只能隔得老远观看,因为警察在左右两头离公馆一百米远的地方,分别设置了障碍,并把翻过公馆对面山坡的人赶到城防工事的护墙壕里。
天空阴沉沉的,布满浓云,偶尔才看得晕晕的月亮投下的几丝清晖。几道电光闪过长空。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有人唱歌。一些孩子在学动物叫。人们成群结队,或者坐在街边长椅上,或者站在人行道上,或者吃东西,或者喝饮料,但都在谈论着案情。
几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公众的期待丝毫没有满足,有些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