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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去了她的孩子,”我说,“她是流产了。”我无法说出自己是怎样看穿这一点的。
我们从这一个部分继续向下探索,劳拉渐渐屏住了呼吸。博物馆的供暖系统启动了,地板在我们的脚下震动;因为冬天的临近,暖气机启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在之后的十年中她没有再生过孩子……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看一看织物接下去的部分吧。这个美丽的人类身体内部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一定是她的丈夫离开了她。她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它们的韵律,但是那曾经驱使它们的欢乐的力量已不复存在。我曾经向专家出示这张毯子,他说它缺乏生气。那就是为什么我得以在这里保存它的缘故,我假设它在对比研究的时候能有用处。事实上它在这一方面是没有价值的。”
“于是,现在我们的编织者大约二十五岁年纪,在一个女性能存活到三十岁就是祖母辈的年代,她己经不再年轻了。她没有生育,很可能独身。她十有八九遵循那个时代的传统、住在村庄以外的地方。她编织是因为除此之外她无事可做,而她织出的线结具有一种机械似的匀称。那个在毯子里写下自己名字的叛逆的孩子,她到哪里去了?”我重新回到对织物的阅读中去,在冗长的年头里她一直这样生活编织,没有其他遭遇。劳拉引导我的双手飞快地扑动,搅动的空气扇过我的脸……直到我又一次感觉到它们:就像以前一样的线结……一个签名,从沉重的悲哀中再度觉醒的声音。
它们不规则地跳了出来,没有任何明显的原因。开始的时候每隔一周才会出现一次签名,而后,快要结束的时候,那签名每天都会重复几次。那五个隔行的线结清晰可辨,我用手指读它们,就像阅读一张未知字母表上的生字。
“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如何读这些线结,我们就能知道她的名字了,”我一边说一边甩着自己的手指来缓解过度紧张后的抽筋。“在那个时代每一件东西都有名字,但是那些信息已经遗失了。”
“我思考它们的次数已经够多了!但是我想,也许过去理应被掩藏在秘密中,不然我们就不会那样对它感兴趣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读到了毯子的尽头,而这也正是它真正古怪起来的地方。读下去……”我将自己的手指在羊毛“页面”上移动,然后,再一次,更缓慢地移动。在某一处,两根线中间编织得如此紧密,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叙述从这里改变了方向,逃出了我的掌握。我失败地摇摇头。
“我不明白……”
“我对你要求太高了、我研究这张毯子有一辈于了,而事实逐渐显现的过程是如此缓慢,我都没有勇气强迫你跟随我原来的道路了。但是你要尽量相信我,因为我太老了,无法重新质疑我的一生所得。和我一起读下去……”
“她的名字在这里,像一个咒语一样被反复重复着,而且它总是用她自己的头发织成的。而最后我们甚至可以得出这样一种结论:她已经抚平了自己一生中的挫折和失败带来的重压。越来越多的线结被更加频繁地束上了结——那些都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短暂停顿。我假设她离她的村庄越来越远了,尽可能地远——在那里她深深地进入了山区,就像妇女们想孤独生活时经常做的那样。她几乎有四十岁了,拥有那种老年人可以得到的苦涩的自由。没有人向她要求任何事……”
“然后在那里……摸摸看!”那片毛绒织就的窄带和织物其他部分毫无相似之处。签名结消失了。
毛线被用一种匆忙的方式编织、伸展开去,但即使如此,经纬的排列还是毫无暇疵的。“它们似乎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印象,一种欢乐。
“如果她生活在我们的年代,我会说她找到了一个情人,”劳拉喃喃,“但是我们是在库尔德,一千多年前,在她那个时代,没有一个男人会瞧她第二眼了。一个不能生育的祖母,一个无疑已经在无尽的不停编织的岁月里走样的身体,眼睛几乎全盲了。但是她却找到了某个人——真正的神秘之处就在这里。”
“是的,”我说,我的思维现在已经和她同步了,我害怕自己发现的结论,“但是很快这张地毯的编织工作就突然中断了。是吗?”劳拉的手指引导着我的手指,再一次回到织物的边缘。在那里,故事就是在那里被串了起来……
在我们的编织者的毛线中间还有其他人的线,和她的线纠缠在一起:一种格外紧密地编织起来的经纬,在地毯上纵向描绘出浮雕般的图形。其他的线结在这些编织线的上方交织交错,从这里一再分出新的枝权,从早先那些交错的线结中萌发出来。从几何角度看,编织的叙述语言到此之后和先前部分截然不同,这些字符设计出一个宇宙,而对它那柔软光滑的星座我一无所知。
我了解我自己所属的生物类别,我也了解编织。此处的这些结和线并不是人类所为。我们并没有那么多只手指,或者说,没有这样充分的微妙而和谐的空间感来完成这样一个设计、那些毛发比马鬃更纤细,我的手指几乎无法读出它们。我感到每一层织物下面还藏着另一层,那些古怪的单词构成了一个互相联络的体系,得以将其他字母深深隐藏在表面之下。为了读到最终的图案,我们将不得不毁掉这张毯子——而那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冒渎行为。
编织者让她的欢乐在无处不在、不断叠加的变化中喷薄而出——而这一切都开始于那些代表她名字的线结。爱抚着这张毯子的时候,我想像着两个不同的个体爬在同一部织机上,他们的双手和他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我愿意抚摩他们弯曲的轮廓,以更多地了解他们。
“它的外貌如何?”我大声发出疑问,“它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外形会让她害怕——即便如此,她还是允许它碰她的毯子,和她的生活。”劳拉叹息。
“我们应当可以理解的。外表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了。她惟一在乎的是那些手指的爱抚中充满了亲切的感觉。常年来在微弱的光线下进行精密的工作已经摧毁了她的双眼。她已经瞎了,就和我们一样。”我不得不独立寻找这个故事的结尾,劳拉把它交给我了。这织物突兀地中断了,这个未完成的作品的最后一行只织了一半就匆忙地终结了。我从中读出了可怕的事情。哭泣,被扔石头②,有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被谋杀了……我不知道这张毯子如何到了我们的手里。也许它从一个坟墓中暴露出来,那个坟墓中的骨头已经零落得不成样子。
有无数种可能,所以真相无法获知。
然而劳拉的话仍在我记忆中回响:“智慧生物很少独自旅行。这次发现不会是孤立的。我不相信他们没有与人类做出其他的接触。”有一天,也许,会出现另一张毯子,讲出一个和我们已经读到的悲剧相似的故事。将它们相互印证,我们就会揭开这些编织线中隐藏的语言,然后可以将它们教授给一些像我们这样足够幸运的人。我们将教他们如何阅读这些编织品,于是他们就可能将这知识传授给他们的后人。
“如果我们成功了,下一次的相遇就不会因为外表问题③而短暂地停止了。”
【① 二次大战后,从五十年代后期到七十年代中期,居住在伊拉克的库尔德人屡屡提出民族区域自治的请求,遭拒绝后又几次揭竿而起,两伊战争中,各派库尔德反政府势力再次发起独立运动,萨达姆不顾战况吃紧,冒险从前线抽调重兵对库尔德人进行大规模驱赶,从1983年到1988年,约有25个库尔德镇及4000个村寨被毁,50万库尔德人被驱逐境外。文中说的村庄可能毁于当时的轰炸,或是更早以前,古代土耳其的入侵。】
【② 根据当时的伊斯兰教法,处罚犯通奸罪者,应鞭百下,以石块击毙。】
【③ 毯子中记录的那个外星智慧生物很可能因为外形与人类迥异而遭到杀害,如果加深对他们的了解,以后可以避免同类事情再次发生。】
《隐身犯》作者: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我被认定有罪,接着宣布我被判处“隐身”一年,时间从公元2104年5月11日开始。然后他们把我带进法院下面一间黑暗的房间,并在我的前额上打上标记。
两个市政当局雇用的壮汉专门做这件事。“其中一个把我推在一张椅子上,另一个举起烙铁。
“一点也不痛的,”这个手掌象平板一样的粗汉说着就把烙铁推到我的额头上,一阵凉爽的感觉后就完事了。
“现在怎么办?”我问。
没有回答,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开着。我可以离开,也可以呆在这里,这随我便。由于我额上的符号,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或者多看我一眼,我是不可见的。
你必须明白我的所谓不可见完全是比喻性的。我依然有着血肉之躯。人们可以看见我——…一种荒唐的刑罚?只是,罪行也同样荒唐。我犯了所谓冷淡罪,拒绝将自己的烦恼说给别人听。
我已经4次犯了这种罪,所以将受到一年的“隐身“处罚”,我现在是不可见的。
我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热情世界。
午后下过雨。街道上的雨水正在慢慢收干,空中花园弥漫着万物生长的气息。男人们和女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我在他们之间走着,可是他们根本不注意我,与一个隐身犯说话将受到的处罚是隐身一个月、一年或更长,取决于罪行的程度。我在想这个条例是否会被严格遵守。我很快就知道了。
我走进电梯,让自己被旋转着上升到空中花园。这是第11层,仙人掌园,那满是节瘤的奇特形状很合我的心境。我跨上平台,朝人口处柜台走去买票。柜台后面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眼光呆滞的妇女。
我放下硬币。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惊怕,但很快消失了。
“一张门票,”我说。
没有回答。人们在我身后排着队。我重复了我的话。妇女无可奈何抬起头,接着就朝我左肩后方看去。一只手伸过来,一个硬币放在了柜台上。她收起硬市,把门票交给男子。他把票投进票箱就进去了。
“给我买一张票,”我让声音发得很清晰。
其他人把我挤开了。没有一句道歉的话。我开始感觉到我的“隐身”的含意了。他们事实像看不见我那样来对待我。
不过也有聊以补偿的好处。我绕到柜台后面,没有付钱就拿了一张票。由于我是不可见的,别人不能阻止我。我把票塞进票箱,走进了花园。
可是仙人掌也让我厌倦了。我全身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不舒服感,我不想呆下去了。在出来时我的手指碰上了一颗刺,流出了血。至少这仙人掌还是承认我的存在。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