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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几乎没听说过这事;她的思绪在另一条轨道上飞速奔驰着。「小时候,你告诉我你的父母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离婚了,但是你没说你的父亲是……是……卡特,雷诺兹!」她说着,向空中举起了她的手臂,掌心向上,好像在对天说话,「我的上帝,光他的名字就让我想到了游艇、豪华汽车,还有银行,和……钱。堆成几座山的钱!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对我守住这么个秘密?」
思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静静地想过他的电话,但是萨拉一惊一乍的高兴劲只是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对于卡特.雷诺兹的病情,对于他迟到的要了解她的企图,尤其是对于他的钱,她都要表现得无动于衷。「他不是我的父亲,除了从生理意义而言。这么多年来,我连一张生日卡或者圣诞卡都没有收到过,甚至他的一个电话。」
「但是今天他打电话给你了,不是吗?他想怎么样?」
「他希望我去棕榈海滩看看,这样大家可以互相了解。我告诉他说不。绝对不。」思珑说道,希望能够结束这场同萨拉的争论。「现在才想起做父亲的角色,太晚了。」她边说边把车钥匙塞进了车门上的锁孔。
萨拉对思珑忠心耿耿,在通常情况下她会设身处地为思珑着想,并同意她的决定——拒绝一个自打婴儿时期就拒绝她的父亲。但是,就萨拉看来,这次并不「普通」,思珑的父亲能把她变成一个女继承人。「我觉得你不该这么草率,」她说道,搜肠刮肚地想找一个理由来赢得这场无理之争。很快她脱口而出第一个闪进她脑中的理由,虽然那理由站不住脚。
「我不觉得男人得像女人那样和他们的孩子们亲近。」萨拉说着自己的理由。「他们好像少了某种做家长的染色体,或者其他什么。」
「对不起,」思珑轻声说,「但是你不能把他对我的漠不关心归结于欠缺的基因。就我读到的每篇文章来看,他对我的姐姐可是宠爱有加。他们一起打网球,一起滑雪,一起打高尔夫球。他们是一个队伍,一个胜利的队伍。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看到他们一起举着奖杯了。」
「你姐姐!对啊!我的天,你还有个姐姐!」萨拉叫道,听上去惊讶万分。「我真不能信……你和我一起玩泥巴,我们一起做功课,我们甚至一起出水痘,而现在我发现你不仅有一个有钱的名人当父亲,还有一个从没告诉过我的姐姐。」
「我把从报上看来的几乎每件关于她的事都告诉你了。除此之外,我所知道的只是她的名字叫湃瑞斯,比我大一岁。我也从没有和她有过任何联系。」
「但是怎么会变成这个局面?」
思珑看了一眼她的手表。「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和换衣服,然后我得当班到九点。如果你真想和我谈这件事,去我家怎么样?」
萨拉一心想探个究竟,时间安排上倒也灵活。「我真的想和你谈谈这事,」她说着,已经向两步开外她的丰田车走去,
「我在你家和你碰头。」
思珑几年前买的石灰房子就在海滩正对面的街角上。只有两个小卧室的房子位于小区一块狭窄的地皮上。整个小区共有十个街区,都是些有四十年历史的小巧的房子。这个有些年头的街区靠近大海,加上房子面积不大,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特别理想。他们有精力,有决心,用很少的钱就能按自己的想法把这房子摆弄一番。由于这些初为屋主的人的想象力和大力投入,整个街区换上了一种古怪而随性的面貌,前卫的木板结构的房子,旁边是不高的灰石平房,两者竟也能和谐配搭。
思珑把她所有的积蓄和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她的房子上。她把这栋石灰的小房子变得异常亮。白色的窗台花箱,闪着亮光的白色窗框,为灰色的外墙增色不少。她当初买房的时候,屋对面的一片海滩几乎只属于思珑所在的这个静谧的街区,除了这儿的居民,人迹罕至。那时候,大街上很安静,居民们在静谧中酣眠,而这静谧并非一成不变,它会随着每一朵新的浪花撞上海滩而高低起伏,然后隐入海中。
这一切随着贝尔港的人口爆炸而终结。带着小孩子的家.长们四处寻找没有嘈杂、也没有大学生标新立异集会的海滩,然后他们发现了思珑的这片海滩。现在,周日下午四点,当思珑拐上了她那条狭窄的小马路,马路两边已经停满了车辆,每辆车的保险杠都紧挨着。一些车索性就直接停在不准停车的牌子前面,而另一些车则把住户的车道都占了一半。尽管她知道这会儿还是在不断地潮起潮落,但是除了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家长们的手提收音机外,她什么都听不到。
萨拉瞅准了唯一的一个空当,强行要求一部深蓝色福特车的车主往后靠,好让她占了这块地方。萨拉气势汹汹的样子竟把那人唬住了。思珑看着忍不住想笑。
「对这些车,你真得采取些什么措施,」萨拉一边用命令的口气说,一边紧走了几步来到思珑身边,又顺手拍掉了沾在裤腿上的泥巴。「他们把车停得这么近,我只能从我的车和前面那辆车中间挤过来,腿上还沾了泥。」
「他们没有堵住我的车道,我算运气了。」思珑开了个玩笑,一边开了前门的锁。房子的里边十分明快敞亮,摆放着休闲的藤制家具,配以白底印有棕榈叶和黄色木槿花图案的靠枕「如果你告诉我关于卡特·雷诺兹的事,我也算运气了。他怎么知道今天该打电话到哪儿找你?」
「他说他打过电话给我妈了。」
「这就是说,他们过去这些年里一直保持着联系?」
「不。」
「喔,」萨拉吐了一口气,「我想不出她知道了他突然对你感兴趣会怎么想。」
思珑对于她母亲可能的反应十拿九稳,但是她不急于回答,侧头看了一眼答录机。红色的信息灯在拼命地闪着,来电记录器上显示有三条留言。她的嘴角不禁牵动了一下,她走了过去,按下了留言回放键。她母亲的声音一下冲了出来,欢快的语调同思珑想象的一模一样。「思珑,亲爱的,是妈妈。你今天将得到一个特大惊喜,但是这会儿我不想搅了你的好事,因为我想让你和我一样惊喜。不过这儿可以稍稍透露一下:今天的某个时候,你将会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他对你非常重要。今天下午在你当晚班之前,记得往家里给我打电话。」
第二个留言是在第一个挂断两分钟后录下的,也是金波利·雷诺兹打来的:「亲爱的,刚才给你留言的时候我实在太兴奋了,所以没想清楚。今晚九点之前,我都不在家,因为爱丝卡达牌子的衣服有个特卖,店里会非常忙,所以我对莉迪亚说,我会留下来帮忙直到关门。你别打电话到店里来,因为莉迪亚会为员工用店里的电话生气的。你知道她的溃疡病有多严重。我不想让她再受打击了。你别吊我的胃口,所以在我的答录机上留言吧。别忘了……」
萨拉吃惊不小,不过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的电话把她整个给吓懵了。」
「当然,」思珑边说边摇了摇头,对她母亲如此天真的乐观态度,觉得荒诞得不可思议。根据思珑的出生证明,金波利·杨森是她的母亲,然而事实上,是思珑养大了金波利,而不是倒过来。「你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不知道。我想我是以为金波利多少会心存抱怨。」听了这话,思珑的眼珠不禁转了转。『『我们是在说我的母亲吗?——那个可爱的小妇人?她从不会拒绝任何人任何事,因为她担心她看上去会显得粗暴,或者会伤害他们的感情?或者我们说的是那个受制于莉迪亚的女人?刚刚又被迫要多工作六个小时,但是不敢使用她的电话,因为她害怕如果她这么做,那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巫婆会溃疡病发作?或者我们是在说那个报酬少得可怜,但是十五年来为莉迪亚的商店加班加点,带来的客人比其他所有的员工加起来都要多的女人吗?」
萨拉几乎和思珑一样爱金波利,听了她的这一番调侃,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相信你真的认为,我们所说的这个一手将你拉扯大的女人会对卡特·雷诺兹心存怨恨,至少不会仅仅因为他在三十年之前离开了她,让她心碎,而且从此没有回心转意或者再和她联系。」
萨拉咧了咧嘴,举起手说道:「你完全正确。我一定是一时糊涂才会这么想。」
对于这句话,思珑很满意,她又按下了回放键。第三条留言还是金波利的,而且是在思珑和萨拉进屋前十五分钟刚刚录下的。「亲爱的,是妈妈。我这会儿休息,在一个杂货铺给你打付费电话。我给警队打过电话了,杰斯告诉我,你已经接到了,你父亲打来的长途电话,所以我给你留这个言不会搅了你的惊喜。我一直在想你都该带些什么东西去棕榈海滩。我知道你把你能花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你的房子上了,但是我们得开始为你置办满满一橱柜的新衣服。别担心,亲爱的,等你起程去棕榈海滩的时候,你会有成堆的漂亮衣服。」
萨拉忍不住要咯咯笑出声来,思珑则在一边把这些留言一股脑地都删除掉,并重新设置了答录机。
思珑拿起电话,拨了她母亲的电话号码,照金波利说的,在答录机上给她留了个言。「你好,妈妈,我是思珑。我和卡特·雷诺兹谈了,但是我不会去棕榈海滩的。我一点也不想了解这个家的那一半,而且我也跟他说了。爱你。再见。」说完,思珑挂断了电话,把脸转向了萨拉。「我快饿死了,」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好像关于卡特·雷诺兹的话题已经被掩埋、被遗忘了。「我想我得吃一个金枪鱼三明治。你要一个吗?」
萨拉没有说话,转过身注视着思珑走进厨房,开始打开各个橱柜。现在那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已不像刚开始时那么骇人听闻了,萨拉想到思珑和金波利一直把这么大个秘密瞒着她,不禁觉得困惑又有些窝火。她们就是她的家,比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家都更亲密。
萨拉自己的母亲是个酒鬼,她一点也不在乎或者根本没去注意,绝大多数时间她四岁的小女儿都是同金波利和思珑·雷诺兹呆在一起。那时候,厨房里有一张白色金属桌面的不锈钢餐桌,萨拉总是坐在思珑旁边,每回思珑都很乐意把自己的图画本借给萨拉,于是萨拉学会了用大蜡笔在上面画画,而金波利从来都对萨拉的努力大加赞赏。第二年,两个小女孩一起进了幼儿园,上学的第一天,她们手牵着手好给对方以鼓励,背上还背着金波利为她们买的一模一样的史奴比背包。
回到家,她们都得意洋洋地紧紧攥着给老师打了五角星的图画。金波利立刻就把思珑的画贴到了冰箱上。两个小姑娘又跑到隔壁让萨拉的妈妈看她的画,但是吉布太太却把它扔到了一张乱七八糟的桌上,还正巧落到了一滩圆形的水渍上,那是吉布太太的威士忌酒杯留下的。思珑想跟吉布太太讲讲五角星的事,吉布太太竟尖叫着要她闭嘴,这使得萨拉非常难堪,还吓得掉下了眼泪。但是思珑并没有哭,甚至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她捡起画,拉起萨拉的手,把她带回了自己家。「萨拉的妈咪找不到一个好地方来摆她的画。」思珑用细小的、胆怯而颤抖的声音对金波利说道,这声音让萨拉听来有些陌生。思珑拿出了胶带,把萨拉的画挂到了她的画的旁边。「妈咪,我们就把这两幅画摆在这儿吧,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