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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吧,恢宏的、或许会使希腊人相形见绌的伦理体系。
再见吧,比迪拉克的旋量计算不知要先进多少倍的演算。
再见吧,卡拉德的各种宇宙观,这些宇宙或许可以给万能的上帝分配一项工作,让其在n维的守区内当一个三流的助理供水侍者。
也向与他在大学期间曾试图钻研的课题告别——该课题描述和计数爱情的基点,据私下秘传,据说至少有四十八个点。卡拉德的记录上从未超过二十个点,而且他刚刚丢失了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尝试机会。
仅在飞船进入加速运行、他从麻木中醒来后的几个客观分钟内,他一直生活其间的客观时间已经逐渐消逝。久长的心智痛苦以及相应的肉体苦恼已荡然无存。卡拉德现在与飞船时间同步。
卡拉德又在坐榻上坐下,不清楚以后究竟会是痛苦或是得到解脱。没有一种情感最终能使他心满意足;他只知道不满。微观时间延续期内情况糟透了;可是现在它已烟消云散,一切看上去已走上正轨。这样一种瞬息即逝的情况怎么会要了布朗和塞利尼的命?根据他私下猜测,他们俩都很沉稳,比卡拉德他自己更沉稳。然而他却安然无恙。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假如有——能否设想一下那可能是什么?
没有答案。
在他的肘旁,控制盘上的日历钟在继续走动,这个控制盘在他感到异常长久恐惧的最初时刻曾被它推在一旁。引擎的噪音已不复存在。他又开始了呼吸,而且自然匀称。他觉得轻快、精力充沛。飞船静谧、平稳、没有变动。
日历钟嘀嗒响着,越走越快。在超速飞行中日历钟走到并逾越了飞船时间一小时。
扑哧。
卡拉德惊讶地抬眼望去。这次这种熟悉的声音是时针跳跃一个单位时间发出的。分钟已掠过半点钟。秒针宛如推进器在不停地飞旋——他正在观看之际,秒针已加速至无法用肉眼看清的地步——
扑哧。
又过了一个小时。
半个钟点已过。扑哧。
又是一个小时。扑哧。
又一个小时,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扑-扑-扑-扑扑扑扑……
时间快速地离卡拉德而去,日历钟的指针在飞速旋转,直至后来看不清指针竞在何处。可是飞船没发生什么变化。飞船仍在,呆板、完整无损、坚不可摧。当日期显示器的转动速度加快到卡拉德无法辨清时,他发觉他再次动弹不得了——他也发觉,虽然他的全身似乎像蜂鸟那样在不断地拍动,但是他的感官没有感觉到任何连贯的思想。舱室正在黯淡,显得越来越红彤;或者不,这是……
但是他永远见不到这一过程的完结,也从未获准从微观时间的峰巅观看,而海特尔超速运转正把他推向这一顶峰。
起先,他被假死攫住。
三
卡拉德没有完全死去,在DFC-3进入超速运行后的一个相对的短时期内没有死去,那纯粹是偶然;但是卡拉德本人并不知道。事实上,有一段时间内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僵硬地坐着,目光呆滞,新陈代谢速度几乎已放慢到了即将停止的地步,他的心智几乎完全停止了活动。一股低层次的新陈代谢波不时地波及全身——相当于电工或许会形容的“维修周转”——对某种隐秘的求生欲望触发的求助信息作出反应;但是这些求助信息的性质是最基本的,因而根本没有达到意识之中。这就是假死。
然而,当观察者真正抵达时,卡拉德醒了。
直至现在他还很难分清他看到或感受到了什么;但是有一个事实是清楚的:超速运行已停止——同时还有那发疯似的时间速率的交替——而且从一个窗口飘过来一束耀眼的光线。旅行的首程已告结束。正是因为这两个变动才使他死而复苏。
那么这个(或这些)使他恢复意识的是——是什么?这无关紧要。
这是一种构架,一个相当脆弱的构架,将他的坐榻团团围住。
不,这不是一种构架,显然是某种活生生的东西——一个活着的、水平状构造的生灵,如同一个环,围绕在他的四周。不,那是许多个生灵。或者是所有此类东西的总和。
它是如何进入飞船的,这是一个谜,但是它就在那儿。或者说它们就在那儿。
“你是咋听的?”这个生灵突然问。
它的声音,或者它们的声音,从环状物的每一个点上传来的音量相等,但决非来自这个环上的任何一个特定的点。卡拉德想不出声音为何如此不同寻常的原因。
“我——”他说,“抑或我们——我们用耳朵听。在这里。”
因为他无意中使用了几个长开元音,他的答复听起来就有点儿可笑。他奇怪他为什么用这种奇特的语言说话。
“我们——他们恳求将你——你们的如此定住,”这生灵说。
啪的一声,从DFC-3的宽畅的藏书室掉下一本书,书本落在坐榻旁的甲板上,“我们一直在那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要——许多。你是生灵卡拉德。我们——他们是克里尼斯特顿·皮德蒙,由衷地爱你。”
“由衷地爱你,”卡拉德应和道。
皮德蒙使用的他们二者均在讲的语言很古怪;但是卡拉德找不出合乎逻辑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皮德蒙的用法应该被视为是错误的。
“你——他们是——是来自半人马座主星?”他疑惑地问。
“是的,我们听到射电突双星,它们在天赋穴的那一边闪烁。我们——他们以为卡拉德生灵一定会对这颗双星表示最大的敬意,并对其满怀兴趣,不管声音是轻或响。你是怎么听的?”
这次卡拉德生灵听懂了问题,“我听见地球”他说,“但是那很轻柔,却不闪光。”
“是的,”皮德蒙说,“跟我们的同样,这是一种和谐,不是先后主次之分。万能的吞噬者正在那边,而不是在射电突双星上倾听爱慕者。让我——我的将你如此定住,以便让你沿着那条对你这个卡拉德生灵来说是愉悦的渠道:关注无形的皮德蒙和别的兄弟们以及爱慕者。”
卡拉德发觉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听懂这种话语。他忽地想到,用某种语言本身进行理解——无需在头脑中将它译成英语——是一种在不断克服困难、经过长期训练后才获得的能力。诚然,他在头脑中立刻自语,“但这是英语,”当然这真的是英语。克里尼斯特顿·皮德蒙刚才的提议非常鼓舞人心,使他本人以及使皮德蒙根们感到高兴的是,他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且心中充满了爱;那当然是顺理成章的。
自那以后,有许多飞船穿梭而过,卡拉德生灵搭上皮德蒙根们的和谐,把他那艘飞船留给众多的天赋穴,让其在和谐之中享受万能的吞噬者的爱抚,与此同时,皮德蒙根们在不住地向他展现他们——他们的。
他也试图说出他为何不再喜欢超速运行的道理,这种超速运行只是讨好空间和时间,产生一个又一个小未来。这个无形的皮德蒙讨好超速运行,但超速运行却没有将他——他们停住。
卡拉德生灵随即发觉所有时间全被吞噬了。他必须再次听到地球。
“我向你们——他们表达最由衷的爱,”他对皮德蒙根们说,“我将钦慕半人马座主星和比邻星的射电突双星,‘在地球上,宛如在天上。’现在超速运行我的——别人的一定在向我求爱以赢得我的欢心,让我赏识一种很像沉寂那样的小未来。”
“但你钦慕地球以后,”克里尼斯特顿·皮德蒙根们说,“你又会被再次定住,因为你是时间的宠儿,而时间就是万能的吞噬者。我们——他们将等待这另一个未来的到来。”
卡拉德在心底里不太相信,但在嘴里却说:“是的,我们——他们将在另一个光点再次向皮德蒙根们表达爱慕之意。由衷地爱你。”
听到这些话以后,皮德蒙根们连连向他表达敬慕之意,就在此时,超速运转忽然切人。与那么多的天赋穴在一起的飞船和卡拉德生灵他——别人发现射电突双星分裂开来了。
接下来又是一次假死。
四
在卡拉德假死的头脑里的一个深邃的腔室中,一枝小小的蜡烛闪亮了,DFC-3已完全进入了天王星座的轨道。由于太阳看上去仍很小,距离还很远,从近旁的舱窗照进来的光线并不十分强烈,将近两天之内,没有任何响声将他从假死的睡眠中催醒。
电脑在耐心地等待他。电脑现在已不再是不在他控制之中了;假如他想返回地球,他现在能把飞船驾回去。但是电脑设计时也考虑到了这个情况,即等到DFC-3返回地球时,他可能已真的死去。所以电脑给他整整一周的时间,如果在此期间他除了沉睡之外什么也不干,电脑又会接过控制权。无线电调至一个特别频道,信号开始发出。
一小时后,一个非常微弱的信号传送回来了。这是一个指示信号,在DFC-3里没有发出响声——但这个信号强大到足以使这艘巨大的飞船再次启动。
正是那个信号催醒了卡拉德。他那知觉了的头脑依然被冰样的假死泡沫笼罩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船舱内部丝毫未变,除一本书之外——
这本书。克里尼斯特顿·皮德蒙掉在那里的。那么克里尼斯特顿·皮德蒙究竟为何物?他卡拉德当时又在嚷叫些什么?这无多大意义。他隐约记起在半人马座双星边上的某种经历——
——那射电突双星。
这些词还有另一个词可以表达。好像带希腊语词根,可惜他不懂希腊语——此外,为什么半人马座人说希腊语呢?
他将身子往前倾,启动可以打开前窗的活动挡板开关,前舱其实是装有一块半透明嘹望荧屏的望远镜。荧屏上显现着一些星星,在可能就是太阳边沿的不远处有一个黯淡的光轮。大约一点钟时,荧屏上显现一颗行星,看上去仅豌豆般大小,这颗行星的两侧各有一个微型推进器,状如茶杯柄。返航途中的DFC-3尚未驶离土星范围;那时飞船仍在星际航行飞船的必经之路的太阳的另一侧。但是这颗行星他是不可能错认的。
卡拉德在返回地球的途中——他仍然活着,而且头脑清醒。难道他真的清醒?那些有关半人马座人的幻觉——至今仍在他的脑际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情感烙印——无法雄辩地证明他的头脑是处于宁静之中。
然而这些幻觉已开始迅速地淡薄。当他在回忆最容易记起的“记忆”片断时,他发觉皮德蒙这词的复数形式是皮德蒙根,于是他不再严肃地思考这一问题。显然,说希腊语的半人马座民族不可能也会将单词组成德语的弱式复数。很明显,这整件事全是他的无意识鼓捣出来的。
那么他已在半人马座星星旁发现了什么?
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唯有难以理解的有关爱、万能的吞噬者和皮德蒙根此类片言碎语。可能他压根儿没有见到过半人马座的星星,而是像一条冷冰冰的鲇鱼,在这里已躺了足有二十个月。
有已躺了一万二千年的可能?自从超速运行耍弄了时间把戏以来,无法知道确切的客观日期。卡拉德拼命地启动望远镜。地球在哪?一万二千年之后——
地球在那边。他很快意识到这不能说明问题。地球已生存了许多个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