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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兰忍不住踢了小顺子一脚,不满轻斥,“出什么馊主意呢?若是被别人看见主子来了,不见太后又走了,这不是给主子添麻烦吗?”
小顺子梗了一下,低头想了想,又看向灵歌,“主子,奴才知道不远处有个竹林,那里靠近佛堂,平时罕有人去,十分幽静,要不咱们先去那里走一走?”
一听有好去处,灵歌当即点头,小顺子也不迟疑,引路便走,三人刚转身,却发现皇后一行人已远远走了来,一身金红相间的凤袍,端的是雍容华贵。
灵歌愣了一下,心知避无可避,只得迎上前规矩施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是……”
皇后打量着灵歌,只觉面熟,却记不得是谁。
当初选秀之时,皇后身体抱恙,并未参与,而灵歌册封之后,亦一直称病不出,算起来二人也只有在灵歌册封当日见过一面而已。
伺候了皇后二十年的秀姑瞅了瞅灵歌,猛然想了起来,忙笑道,“娘娘,这就是那个进宫之后便因水土不服而抱恙的元美人。”
“哦,原来是你。”
皇后这才记了起来,随即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看着灵歌,“现下病可是大好了?”
灵歌恭谨福身,“谢皇后关心,休养了一阵子,臣妾已觉得好多了。”
“那就好。”
皇后微笑点头,转头看了一眼秀姑,秀姑会意地抚住她的胳膊,继续慢步往御花园走去。
灵歌侧身恭送皇后先行,待皇后走远,方才直起身子,举步跟随。
“主子,不去竹林了?”
小顺子凑近,悄声问了一句。
灵歌摇头,“皇后已经进去了,大家自然会围上去,谁还会注意到咱们?”
果然,进了园子,只见众人皆围在皇后身边,个个笑容满面,谁也不肖往她们这边瞅上一眼。灵歌远远瞧着,实觉是有那么点众星捧月的感觉。
“主子,宣妃娘娘往这边看了。”
云兰不动声色地在身后低语。灵歌转眸,这才注意到皇后身边,除了册封之日已见过的婉妃之外,还站着一个美艳贵气的女子,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水红色绣金衣袍,亮眼的程度丝毫不输皇后。她也在微笑,只是笑意却丝毫没达眼底。
灵歌早在进宫之前,就已听说过这位宠妃的大名。她是当朝丞相之女,十六岁进宫,一入宫便册封为妃,宠冠后宫七年,目前育有一子一女,即五岁的六皇子岳恒,及两岁的四公主,静莲公主。
灵歌与她目光相对,她却只蔑然地扫了她一眼,便别开了脸。灵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收回了自己方才对她稍许的赞赏。
同样是皇帝宠妃,相较于端丽沉稳的婉妃,这宣妃实在差得太远。要知鲜花再美,也有凋零的一天,把自己摆得太高,又不懂得知己知彼,跌下来的那一天只怕会很惨。
众人簇拥着皇后走向延寿宫,灵歌紧走了两步,跟在了众人后面,与灵歌一同册封的玉美人回头瞅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却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进了延寿宫,入了正殿,太后已在首位安坐,众人请安过后,方知皇帝早已请过安后离去,灵歌眼瞅着身前瑾美人的双肩瞬时垮了下来,忍不住垂眸一笑。
皇后与婉、宣二妃被赐了座,皇后坐在了太后身边,二妃分坐左右,其余众人则按品级分站了两侧,俱是容色恭谨。
灵歌站在了宣妃同侧,稍稍侧首便可看见对面笑容温和的婉妃。灵歌不得不承认,入宫已十余年的婉妃确实已不再年轻,但她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很舒服,可是不知怎地,越看越让人觉得心慌。
太后看了一眼身侧的皇后,淡淡一笑,冲众人道,“想必大家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在外游历多年的太子要还朝了,如今东宫也修缮一新,只等主人回来。若要按照民间的说法,除了皇后这个亲娘之外,你们可都算是太子的姨娘,尊卑虽然有别,但长幼也是有序,哀家本不想让你们在庆典上抛头露面,但皇帝与皇后说,这也只是一份心意,哀家也就不再坚持了,你们若想唱想跳,也都随你们,只是别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就成了!”
众人一听,即知这番话是说给准备在庆典上献舞的丽嫔白安青听的。白安青微垂下眸,神色未变,倒是与她相对而站的贤嫔沈天蓉勾了勾唇角,撇出一抹几不可见的讥笑。
皇后接过话茬,客套了几句,无非是赞誉太后圣明,太后笑了笑,又命身边女官宣读三日后庆典的一系列章程,灵歌细细地听着,心下却琢磨着自己似乎又该病了。
有侍婢走上前,对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挑了眉,面露惊喜,却没言语。灵歌偷眼瞧了这一幕,心下却无半分好奇,只巴望着章程快些念完,可以回去歇歇脚。
终于,女官收了册子,灵歌暗暗舒了一口气,抬头,却正对上玉美人若有所思的目光。灵歌心下一凛,还未待细想,太后却已发话遣退众人,瞧着似乎有急事。
皇后等人起身告退,率先走出了延寿宫,大家紧随在后,鱼贯而出。灵歌走在最末,时不时地抬头瞟一眼不远处的玉美人,始终猜不透方才她那怪异的目光,究竟所为何事。
出了正殿,众人与皇后告辞,方才带了候在殿外的侍从们各自离去。云兰上前扶了灵歌,却听身后一声嗤笑,“小心伺候你家元主子!主子身子不好,做奴婢的就要记着规劝,孝心尽到就行了,别急着逞能!再说,皇上的面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祥嫔笑说着,袅娜从灵歌身边走过,带起了一阵香风。
玉美人走在祥嫔身侧,半侧过头睨着她,秀丽的脸上也尽是嘲弄的笑意。灵歌这才恍悟,原来玉美人对她这么注意,是怕她意在皇帝。
灵歌忙故作瑟缩着垂下头,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玉美人满是得意地笑着走了,方才抬手无聊地扇了扇风,抬头,却发现正殿前亦只剩下他们主仆三人还未离开。
原本,她料定自己应是第一个离开这延寿宫之人,却没想竟会是最后一个!错愕之余,灵歌哑然失笑,愈发觉得这世上之事委实难料。
“主子,别跟那种人执气。”
见灵歌一直在摇头,走至正殿的院门处,小顺子终是忍不住劝慰了一句。
灵歌站下脚,回头瞅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家主子我有这种闲工夫?”
小顺子呆了一下,随即憨憨地笑了。
看着小顺子,灵歌突然也忍不住笑了,感慨道,“要说荣宠这东西真是很奇妙,它能轻易地将一些人逼疯,而在那群疯子眼中,我们又何尝不是疯子?”
话落,灵歌摇头轻叹一声,旋身即走。云兰二人蹙眉对视了一眼,忙追了上去,却是一脸似懂非懂。
旁侧的廊檐之上,一个原本仰躺着的玉冠男子缓缓坐起了身,雪白的长衣,烟青的外衫,简单的装束却难掩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一双含笑的清亮黑眸,此时正映着灵歌远去的身影。
“王爷!您怎么又上房了?”
伺候了太后半辈子的丁嬷嬷站在殿前轻斥了一声,声音中却满是宠溺。
眼前这个坐在廊檐上的男子,正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先帝的十三皇子,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英亲王岳沨。丁嬷嬷自小看着他长大,自然不是一般的疼爱。
岳沨转过头,轻笑着跃下廊檐,“嬷嬷,不过才一年不见,您可是又年轻了不少呢!”
“净瞎说!”
丁嬷嬷剜了他一眼,却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嬷嬷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能怎么年轻?快进去吧,太后等着您呢!”
丁嬷嬷侧身让过岳沨,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正殿,太后正坐在首位翘首企盼,看见岳沨进门,这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岳沨走上前,撩袍跪地,“沨儿给母后请安!”
“好!好!”
太后喜笑颜开,亲自走下首座扶起岳沨,“你可是把母后想死了!说好了半年即回,怎么拖了这许久?”
岳沨笑道,“西北战事虽平,但是百废待举,儿臣一开始也是错估了形势,才以为半年够用了!儿臣也是极想念母后,所以那边儿的事儿一安定下来,就立刻跑回来见母后,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呢!”
“算你有孝心!”
太后笑着轻拍他的手,拉他一起坐回了首位,“见过你皇帝哥哥了没?”
岳沨点头。太后又道,“你侄子岳擎后天也还朝了,咱们皇家可真是双喜临门!不过还有一事,母后也是惦记了许久,你也二十有五了,皇帝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以往你忙于战事,母后不忍打扰,现在也算国泰民安了,你是不是也该安定下来了?”
“……母后说的是!”岳沨极力忍下蹙眉的冲动,敷衍地笑了笑,“这次若遇上喜欢的姑娘,儿臣一定告诉母后!”
太后“嘁”了一声,摆明了不信,“你少来敷衍母后,母后还不了解你?若是等你开口,母后这辈子是铁定看不到儿媳了!这事儿你就甭管了,母后会在那些大家闺秀里帮你挑选几个,你若看着满意,就让皇帝下旨赐婚,怎么样?”
岳沨心下一叹,脸上却笑容不变,“全依母后。”
太后这才满意一笑,又命人张罗了一桌子岳沨爱吃的小食,颇有些不把人撑死不罢休的架势。岳沨拿起一块白润的梅花糕,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方才站在院门处的灵歌,想了一下,才问道,“母后,皇兄这次的秀女选得可还顺利?”
他虽然不常见后宫的嫔妃,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但是那个女子,却是极为面生。
太后点点头,“大体还可以,有几个顺眼的,自然也有几个不顺眼的,但是只要皇帝喜欢,母后也没什么说的。”
“不顺眼?”岳沨故作惊讶,“为何?可是身子不好,无法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摇头,“这次的秀女,身子都极为康健,只有一个元美人,名字母后记不清了,她有些不服水土,相信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就好了!母后只是不喜欢那些个浮躁的女子,为人处事一点也不稳当!”
元美人……
不服水土?
想起那女子面对祥嫔时刻意装作的畏缩,想起她谈论“疯子”时眼中飞闪的神采,岳沨挑了眉,唇边浮起一丝幽深的笑意。
这原本让人厌烦的后宫,似乎也开始变得有趣了起来。
走在半路的灵歌突觉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云兰二人忙冲上前,关切询问,生怕主子是受了风寒。小顺子眼尖,一侧目便瞧见一抹明黄的身影自御花园南门走了进来,正撞上他们回宫的路,当即道,“主子,皇上来了。”
灵歌惊喘一声,侧头,好在人影尚远。
“你说那竹林在哪儿?”灵歌灵机一动,忙问。
小顺子抬手一指,却是与皇帝相反的方向。
灵歌松了口气,“带路!”
说着,已疾步而行。
能急,却不能慌,走得快,又要走得稳。这亦是一门功夫。云兰快步跟在灵歌身后,看着灵歌扬而不乱的衣袂,心下不免对灵歌又多了一丝钦佩。
这样一个女子,却甘于沉寂在后宫,到底是幸?还是一种不幸?
“那是何人?”
虽然相隔甚远,皇帝仍是看见了。空无一人的御花园,灵歌三人实在有些突兀。
近侍总管刘丛忙抬头观瞧,却也只见一抹绿色的身影快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