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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容桐盯着常蕙心,道:“原来你叫常蕙心。”可笑至极,今时今日,才知道她的真名——还是从曾微和口中漏出来的。
现在想来,七夕畅饮就是个笑话,三人心思阴沉,独他和周峦是两个呆子。
常蕙心手臂被拽死了抽脱不开,只好问容桐:“你要做什么?”
容桐劝常蕙心:“莫再做邪佞事,名污青史。”
常蕙心旋即道:“我就没想过要史上留名。”她只想报该报的仇。
容桐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详细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会陛下不利的事,皆是邪佞之事。”容桐语气加重:“妄图谋害陛下的人,俱是奸佞之人!”
听容桐说得忠心耿耿,常蕙心不由寒却,呛他道:“你又能判定得了,什么是忠,什么是奸?!”
容桐振振有词:“对陛下赤胆维护既是忠,逆谋陷君便是大奸!”容桐句句都在维护谢景。
常蕙心用另外一只手扶额:“琴父,你干嘛对他这么忠心?”
容桐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常蕙心随随便便一个“他”字,指的是尊敬的陛下。
容桐答道:“陛下开科设举,令我有才可抒,有志可报,知遇之恩,忠君之事,皆将一生秉持!”
常蕙心不想伤害容桐,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轻声对他说:“你松开。”事情紧急,她得去通报谢致。
“常、蕙、心。”容桐唤了常蕙心一声,一字一句。
若说之前容桐的声音是冷的,那这会就是连冷都没有了,不带任何悲喜和感情。
容桐问她:“你是不是仍执迷不悟?”
常蕙心心底笑了一声:什么是迷?是谁该悔?
她陡然发力,左手扣住容桐一腕,猛地一拽,将他臂膀甩开。常蕙心再如法炮制,甩开容桐的另外那只臂膀,令她的右手抽出来。
容桐整个人向后倒了半步。
“常蕙心。”容桐再唤,掏出袖中匕首,双手举着,直指向她。
☆、第50章 鸦鬓娇颜(十)
容桐藏了一只匕首。
他本来担心暗卫抓捕时会误伤;是准备保护常蕙心的;哪想到会举起来对准她。
世事难料,容桐自己先红了眼眶。情义在,忠义也在,情与忠难以取舍;以忠义为先。
容桐双手颤抖,匕首指着常蕙心;他的嘴唇几番嚅动;却说不出来话。
常蕙心起先震惊;不敢相信容桐举匕首对准她。是她的眼睛花了么?
她的眼睛没有看错;的确是昔日友人,举匕相向。
常蕙心确认般问道:“你要杀我?”
容桐道:“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为陛下,为这天下除去奸佞之人。”还是要杀她。
常蕙心嗤笑了一声。她突然觉得,去年春天,客栈的轩窗,窗子后面像白云一样安静用功的青年……这些景物,统统离她好远了。
常蕙心横下心来,反问容桐:“你口口声声知君感君忠君,要除奸佞之人。那请问,去岁此时,帝陵玄宫内,是哪位鸡鸣狗盗之徒?!”
容桐错愕,他一心念着曾微和、常蕙心、谢致的逆行,倒忘了自己也曾做过大逆不道之事——盗窃帝陵。
更兼常蕙心眼神凶狠,步步逼近,容桐不由得后退三步,抖着手道:“你别过来!”
一瞬间情况反转,倒好像她要杀他。
常蕙心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弹,就将容桐的匕首弹开了,掉在地上。容桐膝盖一屈,差点跌坐在地上,还好他反应过来,晃了几步,站稳了。
容父刚巧在这个时候到家,酒还没醒,舌头捋不直:“这、这是怎么、么了?”
常蕙心快步走过来,回头瞥了一眼容桐,交待容父道:“你跟他说。”她赶时间去找谢致呢!
常蕙心跨出门去,不再回头。
容父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容桐,张大嘴巴,无声地问了一个字:啊?
~
车厢内,谢济抱着曾微和,马车颠簸,她一路喊痛、喊疼,不肯多说话。谢济哭得稀里哗啦,不像个男孩子……负责看守的两名暗卫都看不下去了,各自别过头。
马车在宫门前停住,暗卫们上前要押解曾微和,谢济不让,牢牢抱她在怀:“本王会把她带进去。”
暗卫们不敢押解谢济,怕伤了他,只好围绕在谢济四周,任由谢济抱着曾微和,经过宫门,跑进宫去。
谢济越跑心越虚,这一条甬道他走了无数回,最从未像这次一样恐惧,怕长长的甬道走不到头。谢济的泪滴下来,打在曾微和脸上,曾微和笑道:“你别跑这么快,气喘吁吁的……轻功真差。”
谢济一喜:她曾微和终于肯说一句完整的话。
谢济表达喜悦的方式仍是哭,“对不起,我以后好好练功。”以前他总是偷懒,该练武的时候不练武,跑出去寻皇叔一处打猎。
曾微和道:“怕是没有以后了……”
“怎么可能没有。”谢济辨道。他正抱着曾微和回东宫,等下一放她在床上,就会有太医来给她医治。
曾微和惋惜道:“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徒弟,一身武艺要失传了……”
谢济哽咽着声音:“这个时候你还武痴。”
曾微和却强行要教谢济:“我教你吧。”
谢济泪眼朦胧,瞅见曾微和一双薄唇没有半点血色,他哽着喉咙道:“好,你教我,都依你。”
曾微和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义父传我掌法……”她从招式说到心法,异常繁复,谢济哪里听得进去,道:“微和,你说了这么多,我记不住。”
曾 微和似乎没有听到谢济的话,仍在继续讲:“半生以来,我凭着三套掌法,肆意任行。但最厉害的,却是那套不常使的剑法……”曾微和从剑法第一招开始讲,讲到 最后一招,她似无意提高了声音,不再虚弱:“这剑法最后一招,我从来没有使过。它是下下之策,却能助你反败成为平局。”
谢济吸着鼻子问:“怎么个平局?”他抬眼看着前方,东宫已经快到了。
“遇着了比你强劲千倍万倍的对手,你毫无胜算,只能先拔剑自捅,似欲寻死。待敌人走过来细瞧时,你趁其放松警惕,迅速出手……”曾微和声音变弱,将这剑法最后一招的招式,心法,只说给谢济一人听。她的声音似蚊若蝇的细,却都绵绵痒痒,进了谢济心里。
曾微和忽然唏嘘:“不管是用掌还是用剑,来来去去都是潇洒张扬,坦荡快意,却没想到这最后一招,阴险狠毒,伤人又伤己。”损了一世清名。
谢济没把曾微和的话听到点子上去,他哭道:“哪个说你阴险狠毒了,你别这样诋毁自己,我听着难过……”
曾 微和却不再理会谢济,大事已成一半,她闭上眼睛,养伤,也养精蓄锐,等待接下来那场大战。牢牢闭起双眼的曾微和,忽然就忆起昔年旧事,往日的画面在黑暗中 徐徐浮现。那是曾微和的大婚之夜,周郎仲晦,世间无双,她千辛万苦,终于博得他的喜爱,嫁他为妻。喜堂上,主婚的谢景表哥念完“夫妻对拜”,她跋扈气盛, 本着一颗炫耀和喜悦之心,自掀了盖头,以新娘妆容示人。
逾矩无礼的举动,宾客皆惊,连坐在父母位上的太后和小皇帝,面上也露出讶异上。只有她的周郎,懂她、爱她、尊重她,凝视着她,脉脉含笑。
在相公周仲晦的支持下,曾微和再无犹豫,一口气道:“今日我与周郎结为夫妻,以后便同死共生,生死追随。他去哪我便去哪,他下地狱我便下地狱。”
是谁立马插嘴,说今日大喜,动不动提死,多不吉利。这个插嘴的人是谁,曾微和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周郎大笑,伸出双臂,温柔握住她的双手。新郎新娘跪在地上,执手相看,默然不理会周遭人语。
……
曾微和迷迷糊糊忆起旧事,闭着的眼皮颤动,滚落出几滴清泪。谢济抱她到床上,见她落泪,心痛地为她拭去。
~
地龙全部烧了起来,殿内并不觉冷。皇帝坐在龙椅上,看似发呆,实则在细思一些事情。
方才,他就在这金殿上,接见了班师回京的谢致和周峦。
谢致不遵圣意,擅自调兵,按律当斩。周峦亦不遵圣意,擅自调兵,按律也该斩。
但是谢致斩不得,周峦亦斩不得!
两个人打了胜仗回来,威名普天皆知,皇帝这个时候处置他们,必然会招来非议,有污圣名。
皇帝只好明降实升,象征性地罚了下谢致和周峦。同时,皇帝还向谢致和周峦套话,询问住在狄庭那几日,两人的日常生活。
皇帝是单独询问的,先问了谢致,谢致退下后,又问了周峦。谢周二人口供一致,大多数事情均如实向皇帝禀报,却隐去狄王献出协议一事,只字不提。
谢致和周峦退下去,皇帝斟酌良久,认为谢致和周峦是真不知道皇帝同狄人签过协议。皇帝转念再一想,谢致周峦两个嫩头青小伙子,仅仅凭着一腔热血,驱报国,可能还真没有什么复杂心思。
皇帝放下半颗心来。
皇帝这才询问关于太子的事,得知太子和许国夫人已押解回宫。许国夫人肚中胎儿不保,正在东宫寝殿卧床静养,太子在旁照顾。皇帝拧起眉头,问暗卫道:“怎么没把两人分开?”怎么还让谢济和那女人粘在一起?!
暗卫跪下道:“陛下恕罪,臣等尽了全力,然后太子殿下始终不肯同许国夫人分开。纵算是御医来为许国夫人医治,太子殿下仍不肯避开血污,紧紧挽着许国夫人的手,不肯分离。”
皇帝听闻怄气,道:“孽子!朕去瞧瞧。”
……
东宫殿外围着一层禁卫,将殿内二人看得牢牢。
皇帝踏入东宫寝殿,一眼就瞧见长子谢济,双膝跪地,身子趴在床。上。不用说,床上躺着曾微和。
堂堂太子,这副卑微姿态,皇帝不由得生气,心想:这孩子辛辛苦苦栽培了十数年,到头来,成了不得不废的废物!
皇帝愠声唤道:“济大郎。”
谢济转过头来,眼睛凹陷,一张脸比床。上的曾微和还白。谢济久缺睡眠,这会脑子反应慢,连该给皇帝请安这种最基本的礼数也忘了,就呆愣愣瞧着皇帝。
皇帝恼斥:“瞧瞧你如今成什么样子!”
“嘘。”谢济将食指放在唇上,轻声对皇帝道:“父皇小声,微和她正在休息。”句句声声,皆为曾微和着想。
皇帝立定,细细一听,“休憩”中曾微和气息井然有序……皇帝心中厌恶极了。他面上却不得不压抑着,不显露出来。皇帝命令谢济道:“你先站起来。”跪什么跪,曾微和又不是他的父母亲。
谢济依命站起,手却仍牵着曾微和的手,一只膀子扯着。
皇帝瞧着心烦,缓缓道:“昔年,周大人以身殉国,朕感其忠义,赐封微和表妹为许国夫人。如今表妹抱恙在身,形容憔悴,朕瞧着表姐,不由得忆起旧事,周大人是朕挚友,过往仿佛还在眼前,朕心头大恸。”
谢济不喜欢别人提起曾微和的前任丈夫,禁不住制止皇帝:“父皇,别说了……”
皇帝却道:“济大郎,姑母病重,你床前伺奉,孝心可嘉。”
一句话讲得谢济低了头,面红耳赤。
曾微和慢慢睁开双眼,轻声道:“陛下。”曾微和挣扎着要起身,谢济哪肯让她坐起来,忙按住她,道:“你好好休息,别起来,对身子不好。”
曾微和推开谢济,徐徐道:“陛下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