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赵政的身影似乎被铸住,一动不动立在夜露下的竹林中,整个人如入定一般,侧耳倾听,瞩目观看,但却始终不曾走近。
“王上,王上今日怎么如此好的兴致,深夜造访祖母的华阳宫?”华阳夫人一身华服盛装,不知何时竟是站到了来人身后。
赵政转头微微一欠身,“太王太后,寡人乃是循着琴声而来。”
“哦?”华阳夫人挑眉微不可见地一笑,看向不远处竹亭中的抚琴之人,琴声不停,她仿佛也沉溺其中,侧耳听了片刻,才笑着向赵政道,“那是阿璃,楚国送来选妃的公主。”说罢,目光转回赵政脸上,“也算是日后王上的人,祖母为王上叫来一见,如何?”
“阿璃,”也不等赵政答应,华阳夫人便扬声朝亭中叫道。
琴声戛然而止,红裙委地,丽人娉婷挽帘而出,脚下丝履刚刚踏上庭外碎石甬路。却听赵政回身恭敬向华阳夫人一拜,“寡人每日必要夜读竹简十卷,今日偷懒了,方才只读了六卷。还是改日再来叨扰太王太后,今日就先告退。”说完,提步疾走,黑袍身影匆匆没入暗影重重的宫殿之中。
赵高抬头偷觑华阳夫人微怒神色,目光极快扫过愣在亭外的阿璃,躬身深深一礼,倒退几步,飞快追随年轻的秦王而去。
24
24、风波无端起太液 。。。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的孩子没肉吃,只能吃海藻。——米兰多墨大大的名言
赵政从华阳宫后的竹林回转,径直进入寝殿,也不回案边继续夜读,甩鞋上榻,合衣而睡。
如斯琴声再次奏响,可他却是充耳不闻,回绕身侧的倒是那曲浅唱的《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歌声如诉,遮蔽琴曲,催他入眠。
赵高悄无声息跟进殿来,小心翼翼替年轻的君王褪去身上华美衣袍,任由他蜷缩而卧,月光从棱窗纱帘透入,照在榻前冰冷宫砖地上,显得榻上的人,越发孤独伶仃。
赵高替入睡的秦王轻手轻脚盖上锦被,放下榻前垂帘,踮起脚尖提裾而出。
赵政梦里的歌谣整整唱了一夜,他从未睡得如此安稳,如此酣甜。直到第二日清晨不得再拖延时,方才怏怏起身,由近侍服侍着洗漱更衣,往大殿上朝。
充足的睡眠使得年轻的君王如同饮足了甘露的大树,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他原本对廷议并不热衷,因为左右不了结局,更因为沦为傀儡的伤悲。可今日,却是热情高涨,每每有惊人之语,引得座下站立的朝臣也都暗自愕然。
因为年轻君主的热情,廷议中持相左意见的各方,斗志也愈发的高昂,陈述利害,据理力争。一场舌战,到未时方才勉强被相国吕不韦叫停。
赵政起身从王台一侧步下,转过屏风,从大殿后门出来。仰头深吸一口气,暖风携来轻微花香,充斥他的口鼻。
赵高躬身过来,在他耳边低语,“王上,太王太后请太后和王上去华阳宫观赏楚国乐舞。”
赵政轻蔑抿唇冷笑,华阳夫人果然是急迫不耐,昨夜的花招才落了空,今天便就玩起了新花样。昨日,分明已经是深夜,分明万籁俱静,他随琴声入林,偏偏华阳夫人不早不晚,那时现身,华服盛装,钗环俱全,璎珞垂腰。哪有人夜半时分,还装扮得如此周道?明明就是布好了局,等他入瓮。
“王上,王上,”赵高轻叫,问,“太后已经去了,王上去是不去啊?”
赵政三两步跨跳下大殿后的几十级台阶,奔向寝宫,忽然又刹住脚步,回过身子,压低声音吩咐,“更衣,出宫,去找蒙毅。”说完,扔□后长长两对婢女宦者,提起一侧袍摆,掖入腰间,一溜烟跑没了影。
赵高赶忙跟上,高声追问,“王上,王上,那华阳宫还去不去啊?”
一连三遍,却是始终等不来年轻秦王的答复,赵高弯腰,双手撑膝,重重喘气,嘴角邪气一笑偷溢出来,有的时候;问者明明就是知道答案,却偏偏还是要问,正如答者心中早就有结果,可却偏偏不答。
在这秦宫之中,一切无有理由,唯有需要。
赵政换了暗色锦袍,让赵高扮作普通仆役,带了贴身笃信的几个护卫,从平日宦者出入宫闱的小门溜出秦宫,直奔蒙毅府上。
可到了后却发现,蒙毅压根不在家中,门上仆役谦恭作答,“廷尉署蒙恬大人今日乔迁,小将军到兄长府上贺喜去了。”
“哦?”赵政撇头不解地问,“蒙恬大人独自建府了吗?”
“正是。”仆役笑答。
“我怎么记得蒙恬还未娶亲,他父亲蒙武大人身子还硬朗着呢吧?怎么未娶亲倒先建府?!”赵政蹙眉。
一边赵高反倒笑了,说,“王……王大人怎么忘了?!我秦国素有法度,男子弱冠即为成年,一户之内无有二男。这蒙恬大人昨日行了冠礼,便就成年了。既已成年,即便未娶,依照国法,也当分府另居。”
“蒙恬行了冠礼了吗?”赵高的话不知何处踩到了年轻君主的痛脚,引得他一脸不快,忿忿然问。
赵高见主上极为不悦的神情,一愣,旋即了然于胸,淡定答道,“正是!”
赵政瞥了眼身后的仆臣,将手中原本轻快提着的袍角重重一甩,别过身子便走,赵高赶紧飞跑着赶上前去,跟在侧后,却又恰撞上转身冲回的主上,两人身形猛然一触。赵高飞速闪到一边,躬身垂首而立。
“赵高,寡……我来问你,男子几岁弱冠?”发问者显是憋着一肚子的火。
赵高却做恍然状,答,“虚则二十,实岁十九啊!”
“蒙恬几岁?”
赵高答道,“既然行了冠礼,蒙恬大人自然是十九。”
“那我呢,我几岁了?”
赵高假意扭转半头,笑道,“王……王大人的生辰,就是把奴臣的脑袋拧下来,奴臣也忘不了。您比蒙恬大人年长一岁。”
赵高答罢,抬眸偷觑主上神色,果然见他忿恨满面,一张黝黑面容,从深底里渗出因压抑愤怒而憋起的潮红。微颤嗓音瓮声传来,“他们都行冠礼了,再过几年,连蒙毅都行冠礼了。我呢?我什么时候能行冠礼?”
赵高仍是满面堆笑,“这个,奴臣不知,要问相邦。”
“这个要问相邦,那个要问相邦。找个女人,还要听太王太后和太后的,原来我这个王,就是摆摆样子的。哼……”他声嘶力竭地叫嚷着,气鼓鼓地一跺脚,又大步向着街市走起来,“赵高,蒙恬的新宅子在哪?”
“奴臣不知。”赵高却仿佛方才主上的雷霆震怒从未发生,仍旧温吞吞地答道。
“去问明白,我要去贺喜。”
“是。”赵高深深一拜,也不使唤身边随扈,亲自一路小步趋走,再往蒙府上的门房仔细问明。
赵政背手站立于街心,也不避闪行人,几名随扈悄然围成一圈,将他护着正中,仍由他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他无聊地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一批红棕烈马之上。那确是一匹难得一见的良驹,毛色俊逸,油亮光泽,健蹄硕臀,马尾高翘,脖颈昂立。虽只是一匹坐骑,眼中神光却似一名视死如归的勇士,傲视众生,唯独偶然间的一个回眸撞上牵它的主人,那目中冷意却瞬息化为依恋和感激。
白锦胡服绛色宽边,衣领袖口饰以芍药暗纹,紧紧束缚的腰带下,垂的却不是璎珞,而是一对半个拳头大的金色铜铃。金丝编成面纱,严严掩住半张面容。
赵政抬手叫住她,“站住。”
女子翩然回眸,长睫如扑闪蝶翅,初时带着浓浓的轻蔑,浅浅瞟过一眼,眉梢眼角韵出几乎微不可见的鄙夷。可那眼神稍纵即逝,刹那换为一抹惊异,再一瞬,便只剩下恬淡。
她顿住步子,娉婷转身,微一颔首问,“请问这位贵人,有何贵干?”
“你怎么知道我是贵人?”赵政揶揄笑问。
她浅笑,“衣锦戴玉,若您不是贵人,又谁是贵人?”
赵政挥手遣开护卫,缓缓绕马一周,有力大掌沉沉拍上马儿后蹄上掩在皮毛中的疤痕,可那马却只似是瞅了他一眼,便驯服地垂下脖颈来,对他不善举动丝毫未有反抗。
“好马。”他赞,又问,“卖给我,如何?”
“不卖。”她笑,回答简明扼要。
“为何?”
“这马是一位友人留在我这里治伤的,日后相见,自然还要还他。”
“我出一千金,也不卖?”赵政不肯罢休,一手紧扯辔头,与女子讨价还价。
“万金不卖。”
赵政狭长双眼越眯越细,两道剑眉如利器斜横,眼底戾气似起。护卫纷纷暗自按剑,只等主上一声令下,即便在这闹市之中,也要那人血溅当场。
“好……,”出乎预料,赵政脸上神经暮然放松开来,高声称赞,拊掌而笑,“女子重义如此,实在叫人叹服。”
“贵人谬赞。”她不卑不亢,浅笑欠身,不惧不惊,淡然若水。
赵政放开紧拽辔头的大手,向女子一抱拳,“在下王政,邯郸人士,经商至咸阳,愿交你这个朋友。”
话音方落,便见赵高远远跑了回来,悄然侍立他身后。
女子落落大方,放开缰绳,也向他一抱拳,“王兄。”
赵政瞧了眼身侧侍者,问,“问明白了?”
“大人,奴臣问明白了,蒙恬大人新宅就在前面不远,出了这条街,向北再走五十步便就是了。”
赵政欣然一笑,抬眸朝女子道,“在下的一位朋友,在廷尉署做个刀笔小吏,今日乔迁,不知小妹可有雅兴同去赴宴饮酒?”
“王兄唤我玉娘便可。”女子双目笑如月牙,抬头望他,也未说是否同去,脚下清逸莲步姗姗挪动,牵马与他并肩而行。
赵政侧目看她,恰与她温静眼眸相抵,彼此会心一笑。
看似江湖儿女,性情相投,实则心思百转,各怀鬼胎。
琉熙早已认出身侧之人,乃是当今秦国的王上,日后扫荡六合的雄主——赵政。
他所说的廷尉署的刀笔小吏,自是蒙毅的长兄——蒙恬。
这几日,她差使侍从在咸阳城中仔细打探,才查明蒙毅住处所在,可却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相见。
今日居然在此处被赵政叫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何能不好好利用?!
赵政自更不必说,蒙毅的坐骑烈阳,他如何又会错认?即便起初不敢确信,可看过那马儿臀上箭伤,他便成竹于胸。
轻纱遮面,腰下铜铃,身旁良驹,这女子,铁定是蒙毅口中成年叨念的大恩人无疑。
他心中暗自思忖着蒙毅见到这女子后,会如何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