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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儿知道。”琉熙颔首答应,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原来,赵王将芸姜公主千里迢迢送入咸阳治病,却是为了病愈之后,再谋嫁于秦王。芸姜虽以赵国公主之名入宫,也已生育秦国长公子扶苏。然而,究其根本,她毕竟不是赵国宗室所出,而随嫁的几名宗室之女,虽是入侍宫中,可不久便指嫁的指嫁,归国的归国,竟然无一获得赵政宠幸。
依赵王看来,自然是将病愈的公主重新加入秦宫,更为稳妥放心。
琉熙不由想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扶苏,怀抱他的芸姜,还有那日太液池边,惨白消瘦的阿璃。
所有人的命运,都没有变,可都又在改变,那她呢?
49、几番魂梦与君同 。。。
作者有话要说:某春先嚎一声,寻人启事:谁见过千羽啦,肿么那么多天都木有出现啦?某春想念的紧啊!——早春芳华
夏的尾巴一扫而过,庭院中落下第一片金黄叶子。
琉熙愁眉不展跪坐案后,一肘支在案上,托腮叹气。
芸姜公主自被从邯郸送来,安顿在她府上,便开始由她和子澶共同救治,依照子澶所说,施针九日,便可将体内残余药力散出。其时,公主应会回复浅睡,眼珠转动,偶尔低语。然后,再以药丸放置她的舌下含服,之后便会醒转。
可琉熙与子澶联手施以针灸,至今已经将近一月,公主却是依旧深睡不醒,丝毫无有半分反应。
琉熙不由心急如焚,不知是由她所施之针,穴位不准,有所偏差,还是公主中药时日已久,药毒深入脏腑。连日来,她苦思冥想,翻阅医典,却是仍不得其解,禁不住深深苦恼。
因要施救公主,琉熙白日里总在自己府中,与子澶商讨行事,入夜才回去蒙恬府上。就连嫁娶大事,也都一并丢给蒙恬一人忙碌,她心中除却苦恼,便又添了内疚与不忍。
子澶自屋外进来,恰见她蹙眉木木坐着,犹如石塑一般。
珀色眸瞳半阖,嘴角紧抿,咬了下唇,与往日娇艳判若两人的柔弱。
“熙儿。”子澶轻轻唤她。
“师兄,”琉熙懵懂着双眸,支头抬眼看他,眼中戚戚,我见犹怜。
“还在为公主担心?”子澶见她凄婉模样,一心只想安慰于她,原本还犹豫再三的话,此刻却是脱口而出,“我这几日夜里细细查究,探寻公主未醒的因由。思前想后,觉得可能是仅以针灸之力,未能散出体内残药的缘故。”
“那要如何是好?”琉熙立时醒神,目光炯炯。
子澶微笑看她,“我想把公主带回天外天上医治,山上有温泉之水,可以用来浸浴散药。师傅所留医书,也尽数都在山上,我可随时翻读查阅。”
“好,我这就收拾行囊,明日我们便启程赶往云梦。”琉熙闻声而起。
“熙儿,”子澶一手柔柔搭上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按回席上,“芸姜正有身孕,宫中需你时时打点,你不能去。”
子澶轻轻一叹,又接着说,“何况,你与蒙恬婚期在即,怎么好无故离开?!”
琉熙为难间,垂了双眸,思忖片刻,才又踟蹰说道,“可我不去,公主背上穴位,你要如何施针,你是男子,为公主宽衣沐浴,多有不便。”
子澶释然笑道,“你手下八名善武婢女,拨给我四人便好。”
琉熙想了一瞬,即便撇开她与蒙恬婚事不谈,此刻,朝堂之势瞬息万变,赵政正倚靠一干楚臣排挤架空相邦吕不韦一系。朝中实权,一部分渐渐回归赵政手中,可也有一大部分落入芈灵为首的楚国客卿之手。
后宫中,芸姜方有身孕,阿璃宠冠众人。
此刻离开,却是不宜。
“也好。”琉熙颔首。
“只是此事是否还须禀报赵王?”
琉熙抬眼笑看子澶,“不必,赵王有命,令我照抚公主,治愈顽疾,期间事务,准我见机行事。”
“那便好,”子澶点头称是,吩咐琉熙,“你命婢女尽快收拾妥当,我往昌平君府上告假,午后便来接迎公主。”
子澶说罢,转身欲走,却被琉熙暗暗拽住衣袖。
“熙儿,”他挑眉看她,“还有事?”
琉熙低头抿唇不语,颊上飞红,羞怯怯点了点头。
子澶回身垂下眼睑,凝视她娇羞的容颜,不禁有些迷醉,她不语,他便也不急着追问。
半晌,琉熙才羞答答向子澶伸出凝雪皓腕,垂着脑袋,试图掩起红透的面容,“师兄,你可能替我看看,为何……为何无孕。”
如同寒冰兜头浇下,子澶只觉顷刻湿了衣襟,凉汗透衣而出。
他紧握琉熙手腕,却不把脉,相握良久,终将她藕臂缓缓放回身前。
“师兄,”她轻唤。
子澶修长消瘦指节微微一颤,背过身去。
琉熙只道自己难为于他,低低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却见子澶背影犹是一僵,沉默半晌,颤声说道,“熙儿,你,极难有孕。”
琉熙殷红双颐刹时死了血色,苍白透青的脸难抑的哆嗦起来,眼中期望等待,随之归于沉寂,“你怎么知道?”
子澶背身而立,只觉自己懦弱无助,连面对身后之人的勇气也无,“我在你及笄之年便已知道,那年你偶感风寒,我为你号脉,便发现你身内积聚凉寒之气,想是自小在极北之地生长,调理不善,致使寒气入侵所致。”
琉熙痴了似的跌坐地上,盈盈泪珠如雨落下。
她早该料到的,前世里,赵王长宠,十年不衰,可她却未有一子,甚至连一次身孕都无。
万千期待与渴求,顷刻化为乌有,心头点点碎片似在落下时便焚烧殆尽,被风一吹,一些痕迹都未留下。
子澶惊惶之中,回身扶她,安慰道,“熙儿,只是极难,这些年你一直用着我给的浴汤药包,兴许能有用处。”
琉熙潸然泪下,于氤氲中凝视他的眸,原来三年前,他为她调制沐浴香药,要她每次浸浴之时将药包放于水中,不是为求她遍体生香,而是为了这个。
“你知道我无子,当年还愿娶我?”她的泪汹涌而出,那泪里,有愧疚,有感激,还有深深的歉意。
“执手云梦,也是一生,有无子嗣,我不在意。”
“谢谢你!”她啜啜哭泣,语声呜咽。
一个男人宁可一生无子,也不愿放开她的手,何等可贵。若不是家国旧恨隔开他们,也许这真是世上难求的良人。
她的眼前模糊迷蒙,似看到了蒙恬玄盔白缨站立于日光之下,宛若战神,泪水愈发止不住的落下。
琉熙挣扎着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推开赶上前来搀扶她的子澶,“你先去吧,一会便来接公主,让我一人静一静。”
她脚步虚浮,向着屋□院而去,下台阶时,不慎一脚踏空,身子软软倒下,磕在廊下柱上,闷响后,腕上一片青紫。
子澶抽步离去,刚行至大门之内,忽然一声凄厉的长哭,似尖刺乍起,凿上他的耳膜,钉到他的心上。身后琉熙痛哭之声,凄婉绝望,催人泪下。
他眨眼将眼中湿意生生逼回,头也不回地出府,跳上门外马车,飞速离去。
午后,子澶折返时,原以为见不找琉熙,可出乎意料的,却见琉熙一袭红裙,妆点妖娆站于廊下。
极艳的红妆,掩住她眼中极尽的失落彷徨。她笑着吩咐四位婢女路上照顾公主的诸多事务,相送出了府门,立在道中,直至他们行远。子澶自车中后帘相望她孤单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心比她的更冷,悔意深深,懊恼将实情相告。若不是她今□问,他宁可一世不说。
琉熙送罢了子澶和芸姜公主,也不回府中去,转头只身而行。
蒙恬府门上的家臣,远远便见一抹绝艳的红色逶迤而来,秋日阳光下的琉熙,仿若世外仙姝。
“翁主今日来得真早。”老家臣素来喜爱琉熙,见她入门,笑着迎上前去。
琉熙回首,向他流露一丝笑意,“大人可回来了?”
“大人奉召去了宫中,还未回来。”家臣相随琉熙身侧,等候她吩咐差遣。
“你去吧,我到庭中睡一会。”
“是。”
琉熙绕过正堂,走到树下竹塌之前,她无力瘫坐其上,抬手轻抚榻面,歪歪躺下,侧卧向里。哭了半日,终究是累了,方才躺下,便迷蒙睡去。
蒙恬从宫中返回,刚进府门,就听家臣禀报,说琉熙睡在庭中,遂快步而入。庭中风大,她只单衣而卧,蒙恬叫过婢女,进屋抱出薄被,自己接在手中,蹑手蹑脚近前,替她轻盖身上。自己默然静坐榻边,深深凝视。
琉熙睡得深甜,朱唇开合间微微吐出如兰气息。
蒙恬禁不住淡淡吁出一口气,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方才的秦王内殿……寂静宫室,袅袅淡白的烟自殿内深处飘散开来。蒙恬单膝跪在赵政座下,神色谦卑恭敬,眸中却是坚毅与不屈。
“蒙恬,寡人以为你是能识大体之人。”赵政脸上肃穆冷厉,已有不快之色。
“末将忠心不二,护卫我王。”蒙恬仰头与秦王四目相对,宣誓自己的效忠。
“既然如此,你为何刚才断然相拒昌平君?”赵政怒问。
“末将已有妻室,不可再娶昌平君翁主为妻。”
赵政扬手便要打下,想了一瞬,甩袖背过身去,“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昔日舜帝同娶娥皇女英,你怎么就不行?”
“末将曾答应夫人,一生只娶一人。”蒙恬眼中俱是倔强的不羁。
赵政挥手喝退殿中宦者,宦者皆垂手无声倒退出去,阖上殿门。年轻的秦王按下胸中的怒气,弯腰循循善诱劝道,“吕不韦手中大权眼看就要尽数收回,眼下正是紧要的时候,昌平君兄弟两人正是紧要中的紧要,此中道理,要寡人跟你明言吗?”
“末将明白。”
“既然明白,为何昌平君主动提亲,你却相拒?!”赵政怒目相看,“昌平君的翁主,寡人都见过,个个姿容出众,即便是与阿璃相比,也毫不逊色,委屈你了吗?”
“是委屈了翁主。”
赵政愈发怒不可遏,蒙恬素来寡言,可这惜字如金的人,偏偏对着琉熙,竟似有话不完的衷肠,那日,偶然在芸姜宫外廊下撞见,赵政都不由为之一惊,“是怕委屈了你家里那位翁主吧?”
蒙恬也不避讳,抱拳一揖,“正是。”
“你……”秦王怒斥,若座下所跪之人不是蒙恬,恐怕早已被拖出殿外,处以极刑。
赵政扭头背过身去,收敛自己的怒气,半日,才回过身来,蹲坐蒙恬跟前,“芸姜乃是寡人挚爱,你知否?”
“末将知道。”
“那是掌中明珠,目中双眸。在这世上,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