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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翻越大,从十金一直加到百金。在座诸公虽然也都是权贵之人,但见到每局百金的赌注,也都手心冒汗,咋舌不已。颜泄见嫪毐输得多了,本来有意放水,让嫪毐赢上一两局,但当百金的彩头开出,却也不免起了贪念,下起棋来加倍认真。
两人边下棋边饮酒,不觉都有醉意。嫪毐见局面已非,取胜无望,大为懊恼,于是道:“此局不算。重来重来。”
颜泄岂容百金就这么从指尖溜走,于是顶牛道:“为何不算?”
嫪毐怒道:“因为我想不算。”
颜泄借着酒醉,胆色大壮,道:“落子无悔,愿赌服输。棋品如人品,你棋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嫪毐年少得志,目中无人惯了,加上最近和太后房事不谐,火气可谓是一点即燃,正输得郁闷,又见颜泄出言顶撞,于是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颜泄,狠狠地给了颜泄几个耳光。颜泄不甘受辱,也揪住嫪毐头发,拽下他头上的冠缨。
颜泄居然敢还手,更让嫪毐怒不可遏,瞋目大叱曰:“吾乃今王之假父也,汝穷寠家之子,何敢与我抗乎?”嫪毐拔剑,欲当场格杀颜泄,左右贵臣急忙拉住嫪毐。颜泄大惧,乘机逃窜而出。
颜泄仓皇出得长信侯府,受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嫪毐绝对饶不了他。他要保全性命,只有指望秦王嬴政了。他下定决心,认了认方向,便直奔咸阳宫而去。
嬴政已就寝,闻听事关紧急,披衣出见。颜泄伏地叩头,号泣请死。嬴政皱了皱眉头,道:“此殿岂是啼哭之所,有事奏来。”
颜泄豁了出去,道:“吾王危也,嫪毐将谋篡秦国也。嫪毐实非宦者,诈为腐刑,私侍太后,如今已育有二子,皆匿于宫中。嫪毐尝与太后谋曰“王即薨,以子为后,继秦王位”。嫪毐又以吾王假父自居,每形于言辞,并不避人。”
嬴政听完颜泄所言,抽了口冷气,一时呆了。他刚被从梦中唤起,本犹有困意,但听到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再大的瞌睡也都醒了。嬴政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声音颤抖,说道:“诽谤大臣,牵连太后,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知道?”
颜泄道:“小臣所言,句句是实。小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吾王。”
嬴政怅然问道:“嫪毐与太后所育二子,年岁几许?”
“回吾王,长者五岁,幼者四岁。”
嬴政又问道:“嫪毐之腐刑,为相国吕不韦亲手操办,其阳也曾盛于盘中,传示众人,岂能有诈?”
颜泄道:“盘中之阳,实为黑驴之阳,特掩人耳目也。”
嬴政只觉得一阵寒意。先是嫪毐,再有太后,现在又加上吕不韦,洪桐县里,难道就没有一个好人?嫪毐、太后、吕不韦,三敌当前,他能闯得过去吗?嬴政又道:“汝既已知嫪毐犯有欺君之罪,何不早来禀报?时已深夜,汝又是自何处而来?”
颜泄不敢隐瞒,将他如何与嫪毐赌博,继而被殴,再而逃亡,详尽述了一遍。说完,叩头不迭,连呼死罪。
嬴政居高临下地望着颜泄,目中有思虑之意。嫪毐一定会派人追索颜泄。如何妥善处置颜泄,他必须马上决定。嬴政和颜道:“君无须惊慌。迷途知返,犹为未晚。嫪毐之谋,寡人知之虽迟,终归好过从来不知,此皆君之功也。”
颜泄大喜,道:“幸得吾王宽宏大量,臣于愿已奢,不敢居功。”
“君忠心朝廷,不畏嫪毐淫威,挺身直言,揭奸彰恶,寡人深感欣慰。寡人有求于君,未知君能允否。”
颜泄更喜,道:“臣甘愿为吾王肝脑涂地。凡吾王所命,臣无敢不从。”
嬴政满意地一笑,道:“很好,很好。”然后又悠悠说道:“寡人欲借君头颅一用。”
第三卷 我坚持我的风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嬴政的愤怒
嬴政金口一开,颜泄的脑袋自然不能不借,而且连什么时候还也不敢问。嬴政轻咳一声,便有郎中令王绾率领两个郎官上前,将颜泄押下。嬴政再对王绾吩咐了数句。于是颜泄被弃尸街市,王绾布置现场,作出被盗贼劫杀的形状。
嬴政连夜又召李斯。李斯还没进入正殿,便已远远听到嬴政的怒骂。嬴政大骂嫪毐,再大骂吕不韦,神色激动愤懑,高大的身躯摇曳不止,手舞足蹈,迹近失控。李斯默默地候着,不敢打扰。
嬴政看见李斯,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猛扑过来抓住李斯,急切说道:“嫪毐实非宦者,诈为腐刑,客卿知乎?嫪毐私侍太后,育有二子,客卿知乎?嫪毐欲以其二子代寡人为秦王,客卿知乎?”
李斯自然是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知情,于是佯惊道:“竟有此等事?”
“中大夫颜泄适才亲口告知寡人,不然,寡人此时犹蒙在鼓里。”嬴政于是将颜泄的话复述了一遍。
李斯问道:“中大夫颜泄现在何处?”
“已交由王绾处置。颜泄不能留于宫中,留则必招嫪毐之疑。颜泄也不能活于宫外,活则易泄与寡人之语。”
李斯道:“吾王见机而决,英明果断。颜泄与嫪毐勾结一气,死不足惜。”
嬴政道:“嫪毐冒为宦者,服侍太后,至今已有七载,先后育二孽种,而寡人竟一无所知。客卿兼为长史,乃寡人之耳目,为何昏聩乏察如是?”
李斯见嬴政趁雷霆之余威,出言责备,心知绝不能辩解,越辩解只会越糟糕。于是惶恐跪道:“臣死罪。臣死罪。”
李斯演技出色,嬴政不觉其伪,语气和缓了些,扶起李斯,好言安慰道:“寡人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客卿毋怪。太后宫闱,非客卿所能入内,宫中私密,自非客卿能知。寡人出入太后宫中多次,犹为蒙蔽,昏聩乏察者,为寡人而非客卿也。”
嬴政勇于自责,替李斯卸下了长期以来背负的包袱,让李斯心内大为感激。
嬴政又叹道:“寡人虽贵为秦王,却左右掣肘,多有顾忌。嫪毐之事,事关太后,牵连相国吕不韦。国之大权,尽在此三人之手。嫪毐欺凌寡人,辱没先王,意图不轨,寡人必夷其三族,寸磔其肉,方消心中之恨。然寡人虽欲治嫪毐,又怕吕不韦有唇亡齿寒之惧,从而与嫪毐私相庇护,互为狼狈。倘若嫪吕二人联手,则寡人力有未足,殊无胜算。不知计将安出,故有问于客卿,客卿何以教我?”
在嬴政殷切目光的注视之下,李斯沉吟片刻,道:“吾王所虑甚是。如以诈腐之罪治嫪毐,相国吕不韦依法当连坐受死,是为一亡皆亡,则两人同气相应,势必联合,与王相抗,此为不可不防。如今之计,可别以他罪治嫪毐,与相国吕不韦无涉。相国吕不韦素与嫪毐相仇,又见事不关己,必隔岸窃喜,乐见嫪毐之败,而无意援手也。嫪毐既败,相国吕不韦可缓图之。”
嬴政称善,又道:“既如此,则嫪毐当如何收之?”
李斯叩首道:“臣不敢言。”
第三卷 我坚持我的风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嬴政三计择一
嬴政连忙扶起李斯,道:“客卿勿疑。今乃寡人安危存亡之际,尽请从容直言,百无忌讳。寡人能听,则乃客卿之功,寡人不能听,亦无客卿之罪。”
李斯道:“臣昧死直言。除嫪毐不难,难在太后。”
嬴政闻言默然。他对太后曾经还有幻想,以为虎毒不食子。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要伤害他,至少太后——他的母亲是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当年在邯郸,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她曾给他怎样的保护,给他怎样的疼爱。如今回味起来,依然那么甜蜜和幸福。难道,曾经那么仁慈的母亲,竟然会向自己的儿子下毒手吗?
昔日,曾子之母在家织布,有人说曾子杀人,曾子之母不信,再有人说,曾子之母仍是不信。第三人再说,曾子之母终于信了,投杼翻墙而逃。以曾参之贤,与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更何况,子爱母,终不如母爱子。对嬴政来说,像太后要杀他这样的消息,李斯说上一次,颜泄再说上一次,听上这么两次,就足够他相信了。尤其是,他现在不再是太后唯一的儿子,这让他妒忌得发狂,也让他在太后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即便他死了,太后也还有两个儿子承欢膝下,而且那两个小家伙,仗着年幼无知,一定都比他更听话,更招人疼,更会讨太后欢心。
嬴政越想下去,面色便越发阴沉,切齿道:“计之所在,苟有利于国家,不避太后。”
李斯于是道:“臣有三计,惟王决断。”
“说下去。”
“臣请先言上计。此上计者,实非臣之筹划,而乃王之雄略。如王前日所云,以有事宣嫪毐进宫。嫪毐猝不及防,必一举获擒,就地诛之,然后昭告天下,明嫪毐之罪。嫪毐既死,其党不攻自破,无能为也。此计只及首恶,不问其余,所费最小,收效最疾。”
“何为中计?”
“嫪毐党羽甚众,必有不臣之志,惟时不济而未发。吾王可密令王翦诸将,使领兵屯于咸阳与雍城之外,随时听调。四月,吾王至雍城行冠礼,以太后同行,留嫪毐于咸阳,以相国昌平君、昌文君镇之。尔后使人阴告嫪毐,云其罪已泄。嫪毐必大惧,乃纠结党羽,仓促谋反。吾王就于咸阳收之,将嫪毐连同其党羽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此计杀害太多,恐百姓不安,朝野震荡,故为中计。”
“何为下计?”
“待吾王行毕冠礼,亲政社稷,收国柄,固权基,削重臣,用亲信。数年之间,吾王威望既重,百官束服,令行禁止,莫敢不从。当此时也,嫪毐权夺势消,不足为抗,虽赐书一封,令其自裁可以。此下计也。”
嬴政听罢,道:“上计太险,非万全之策。中大夫颜泄既死,嫪毐生性多疑,或有戒心,未必肯奉寡人之召,徒促其速反也。下计太缓,旷日持久,寡人不能待。寡人从中计也。嫪毐之党,纵有千万之众,寡人也要连根铲除,一人也不放过。”
李斯于是道:“吾王既行中计,最要在于,不宜动嫪毐之疑。吾王起居言行,当一如平日。见太后与嫪毐,也须不动声色,与往日无异,切不可不忍于心,怒形于色。”
嬴政道:“嫪毐罪在不赦,辱先王,欺寡人,此天下之至恨也。寡人如见之,焉能不怒。寡人避而不见可以。”
“吾王贵为秦王,岂有避臣下之理。况避而不见,愈增嫪毐之疑。臣闻天子不轻怒,怒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以此言之,眼下非吾王当怒之时。吾王见嫪毐,无使其见所欲,无使其见王意,去好去恶,虚静以待可以。”
嬴政拜谢道:“谨如君诲。寡人敢不从命。”
第三卷 我坚持我的风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嫪毐的美男计
且说嫪毐酒醒,知道走了颜泄,大为悔恨,又担心颜泄卖了他的秘密,急忙派人去寻。回报颜泄深夜酒醉,已于街市中为盗贼劫杀而死。嫪毐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仍不免狐疑。嬴政亲政在即,不管嬴政有没有洞察他的罪孽,嫪毐都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须先下手为强。造反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不造反的话,只能是十死不生。
嫪毐有造反的动机,也确乎有造反的实力。在朝廷之中,对他铁杆死忠的有:卫尉竭,负责宫门守卫,统辖宫廷卫士;内史肆,相当于咸阳市市长;以及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余位朝政高官。此外,山阳和毐国(太原郡)皆是嫪毐的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