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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也没受过什么教育,这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再说又想急于救阿炳,所以连连点头,说:“想,想……”
老哈:“想就放了你,走吧。”
高个特务给胖子松了绑。
老哈把照片递给胖子,正是告示上“张副官”的照片。
老哈:“告诉他们,我只给一个半小时,十二点钟之前必须把人和车给我送到门口来,否则瞎子就没命了,滚。”
胖子撒腿就跑,出寺庙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他翻身爬起来,继续跑了出去。
厢房里,高个特务正在收拾一些联络图、资料什么的。
“要这些玩意儿干什么?”老哈翻出地图、匕首、指南针等,训斥道,“跟你说了,是逃命,又不是转移。收些值钱的和有用的东西,路上逃命用得上。这些带上。”
高个特务:“组长,你为什么要放了胖子?”
“我这是破釜沉舟。”
“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
老哈严肃地:“我要拿瞎子换你们两条命!”
“我们……我和谁……”
“我儿子!老子有三个儿子,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在共军的监狱里……老子要救他!老子不能断了后!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他……张副官能救出来吗?”
“我不跟你罗嗦了,车一来,你就跟我儿子一块儿走。”
“这……行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拼了老命帮你们逃,至于能不能逃成就看你们的造化了。现在瞎子在我手上,这瞎子是他们的宝贝,也是我跟他们玩命的底牌。我已经想好了,人来了,你带上武器、干粮和钱,这些东西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越多越好,反正有车。”
高个特务:“我们都可以走。”
“都走,等于谁也走不了。带着瞎子走?他们没那么傻,不会同意的。你不给人家盼头,人家就不会给你盼头。到时你们走,我留在这儿,跟瞎子捆在一起,看他们还敢耍滑头。”
高个特务“扑通”跪下,说:“组长,那你往后……怎么办?”
“不成功便成仁,我就算给党国尽忠了。只有这样,你们才有可能逃出去。我缠住他们两个小时,车开进大阴山,你们就算逃成了。”
“那边还有部队吗?”
“大部队没有了,总还有小部队吧。那里地形复杂,我儿子熟,只要一进山,你们就天高任鸟飞了。告诉我儿子,让他娶门亲,生个崽,我不想无后。”老哈指着眼前开阔的山谷,“他们要派车跟踪,我们这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量他们也不敢,没有车,光人是追不上你们的,就怕事先有埋伏,但我只给他们了一个半小时,等胖子下山,赶到县城,即使打电话,至少也要半个小时,然后只剩下一个小时,这么短时间要把部队从那边拉过来,还要去前面埋伏,几乎是不可能了。”
“组长,你真高明……”
“高明个屁!到头来还不是英雄气短,四面楚歌,失势的凤凰不如鸡啊,白白让我和两个儿子前赴后继,杀身成仁,为国捐躯,无非为了一个虚的信仰和主义……”
残缺不堪的门神,大睁着恶狠狠的眼睛。殿堂的门紧紧地关着,门缝里的几道细光,像刀片一样地切了进来。阿炳和司机被捆在一个大香炉脚上。两人都在极力挣扎着,但无济于事。香案上有电台,还散放着几只枪。
外面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阿炳侧耳在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以至他被刺得呲牙咧嘴的。
突然,光亮像曝光一样骤然降临。
特务们一个个进门来,拿了枪就走。有人还不小心踩着两人,气得踢了他们一脚。
特务们提着枪纷纷往门口跑去……
金鲁生、安在天正在路边和几个解放军分析情况,一辆摩托车开过来,胖子跳了下来。
胖子一脸是血,衣不蔽体的,他扑进安在天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金鲁生看着胖子带回来的照片,沉吟道:“这人有点面熟啊。见过这个人吗?”
军官不假思索:“是张义安,就是刚被我们歼灭的那股国民党残留部队的副官,公告上有他,所以你觉得面熟。他现在关在县城监狱。马上开公判大会,他要被枪毙的。”
金鲁生:“所以老哈要冒死救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只救他。”
一张临时画就的寺院草图,金鲁生指着草图:“根据胖子提供的情况,现在有武装的敌人是七个。我们先上去一辆车,带着张副官,寺院下方是开阔地,部队无法乘车上去,只有隐蔽在树林里……”
此时铁院长也赶来了,他沉吟道:“关键是阿炳看不见,很难有效地配合我们。”
军官:“你们中间有没有上海人?”
金鲁生:“安副处长就是。”
铁院长支吾着:“……他枪都不会使。”
金鲁生冷笑了一下:“他枪使得好的很,而且会说上海话。更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阿炳只相信他,无条件地相信他……”
从监狱提出张副官,张副官戴着手铐,还有脚镣,同时被蒙着眼睛,塞住耳朵。几个战士将他绑在车的后座上。
安在天发动车子……
寺院门前,老哈放下望远镜,道:“来了。”
高个特务问:“几个人?”
“现在还看不清楚。”
“有几辆车?”
“只有一辆,是吉普车。”
“看来他们没敢耍滑头。”
“小子,现在说这话还早。”
车子越来越近,肉眼都明显地可以看见车里的人了。
高个特务欣喜地说:“他们真就来了一个人……”
“就怕不止一个。”
高个特务讨好地:“瞎子在我们手上,量他们也不敢乱来。”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放心,谁都不吃素!”
寺院越来越近了,几个特务的人头时隐时现。
安在天加大了油门。车子往前开去。
一声枪响! 是老哈开了一枪,实际是鸣枪警告。
车子开上寺院门前的空地,停下。
车停的位置与敌人大约有五十米左右。安在天下车来,他的手上缠了一根引绳。
高个特务:“你站住别动,再往前走,我就开枪了。”
安在天:“你们要的人和车我都送来了,我们的人呢?”
“你是什么人?”
“没看见嘛,我是司机,没我,车怎么开上来。”
“车上还有什么人?”
“你们要的张副官。”
“你放屁!我知道除了张副官之外还有人,让他们都下车!”
安在天转身上车。
“你要干什么?”
安在天又下车来:“你不交出我们的人,我也不会放了你们的人。废话都少说,这车里还有没有人,有胆子你下来看。”
“你不要命了,老子一枪打死你。”
安在天一扬手里的引绳:“你同时也打死了张副官。看见了没有?我手上的这根绳子只要轻轻一动,张副官即刻命赴黄泉。”
“你敢!”
“我不敢,想你也不敢,我们谁都不敢不要人了。”
“把张副官放下来!”
“那你把我的两个人也放出来。你现在起码还看得到张副官是个活人,我却连我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虾有虾道,行有行规……”
老哈终于站了出来,他说:“是你先破了规矩,我叫你送车和人来,没叫你和我摆龙门阵……”
安在天:“你不要搞错了,我们现在不是做游戏,我们是在玩命,在赌博,规矩怎能只让你一个人来定。我来的目的就是要换人,我把你要的人和车带来了,可你连我们人的面都不让我见到,我们谁坏了规矩?”
“你把我们的人放下来……”
“你把我的人放出来!”
“我要不放呢?”
“很简单,那我也不放。你要搞明白,现在不光是我要人,你也想要人,你要的人在我手上,我要的人在你手上,我们彼此彼此。”
老哈松了口气:“你有什么条件?”
“你先把我的人放出来,让我见了,是死了还是活的。你不让我见到人,你从此就在我面前免开尊口。”
高个特务:“瞎子他们好着呢。”
“我要眼见为实。”安在天一顿引绳,“听着,我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真佛不烧香……告诉你,你们有时限,我们也有时限,我上来之前领导交代好的,如果我半个小时还不下山,我们的大部队就要冲上山来,到那时候,我看我们只有到阎王庙里去摆龙门阵了。”说着,他看了一眼手表。
老哈:“你先给我人。”
安在天:“你先让我见到我的人。”
高个特务插话,道:“别废话了,张副官是我们组长的公子,你要少了他一根毫毛……”话音未落,他被老哈狠狠地瞪了一眼,赶忙噤声。
安在天暗喜,他再次扬了扬手里的引绳,慢条斯理地说:“闹了半天,我送上来的人原来是贵公子呀?难怪你如此舍己救人,虎毒不食子。俗话说,近不过夫妻,亲不过父母,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张副官本来不日之内就要被押赴刑场,接受人民的审判……”
老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打断安在天的话:“行了!我告诉你,人我可以给你见,但你别指望我们同时放人,让我儿子走掉了,我才能给你人。我说到做到,我留下来做人质,我是这一带的特务行动小组组长,我有电台,我有地下联络图,上面有你们要的全部潜伏特务的名单,对于你们,我的价值比我儿子大……”
“这个等见了人再谈。”
“你怎么保证?”
“我用我的命保证。”
两个特务把五花大绑的阿炳和司机带了过来,阿炳和司机的脑袋上都死死地抵着枪。阿炳和司机虽然被押了出来,但是还是留在门里。
见到阿炳的一刹那间,安在天不由地走上前一步。突然,他脚下响了一枪,溅起了土花儿。
老哈吹了吹枪管,道:“别再往前走了,我儿子的命在你手上牵着呢!你上来想干什么?”
安在天:“我要好好看看,我的人有没有被你们打伤?”
高个特务:“没有,绝对没有。”
“你说没有没用,我要自己看。”
“看吧。”
“不到跟前我看不见。”安在天突然转为了上海话,“阿炳,我要仔细看你的左手,有没有被他们打伤了?”
这其实是为了试探对方有没有能听懂上海话的,结果证明特务们都不懂。
高个特务问:“你在说什么?”
安在天:“我在说上海话。我跟我们的同志说,我要仔细看看他的右手,有没有被你们打伤了,他的手可是我们的宝贝。”又要往前走。
老哈大喝一声:“不要再走了!”
安在天:“那我怎么才能看到他的右手呢?”
既然特务都听不懂上海话,安在天又对阿炳用上海话说:“阿炳,你不用怕,安同志是来救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照我说的去做。”
阿炳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只有拼命点着头。
老哈还在犹豫。
安在天:“那只有你们把人带过来给我看了,我必须要看见他的右手,只要他的右手是好的,我马上就放了张副官,你们该上车的上车,该走的走。但如果他的右手坏了,对不起,我就不要他了,你们也别想要你们的人了。”
阿炳听见,吓得身子一阵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