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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请她坐,说:“商量什么?”
黄依依坐下说:“是给我机会还是不啊?”
安在天也坐下说:“我跟谁都没商量。”
“你没跟孙书记商量?”
“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商量?”
“你下去没向孙书记打听我?”
“向你本人打听不是更好吗?”
黄依依笑了,说:“就是,你不能找他打听我,我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四不象。你看,是人都来应试了,就没我的份,凭什么不让我来应试,我哪一点比不过下面那7个人?我不是吹牛,我比他们都优秀。”
“你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黄依依,不叫那个谁,博士学位,曾是大学里最年轻的数学教授,现在是数研所最年轻的研究员。著名的爱国人士,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革命;课题研究获过奖;去过苏联镀过金;单身,年龄三十有二……你看,我哪一样不符合你要人的四个条件?”
安在天笑了。
“你呢,也让我认识一下吧。”
“我叫杨小纲。”
“哪个单位的?”
“也是一个研究所的。”
“你们要人是去做什么呢?”
“做一个数学家能做和作为一个公民必须做的事。”
“别说得这么酸溜溜的好不好,杨先生。”
“这里没有先生,只有同志。”
“这又是一句酸话。”说完,黄依依径自大笑起来。
适时,窗外吹来一股风,把茶几上的试题吹开了一页,露出了题目。黄依依对上面的符号显然很是敏感,她扫了一眼,问:“这是你在做吗?”
“不是我做,是我要的人做。”
“这就是你选人的试题?”
“是。”
“我能看看吗?”未经同意,她已经拿在手上,看了起来。
安在天:“这可不是光靠大胆和笑声就可以解答出来的。”
黄依依答非所问:“这是一道数学游戏题……题面有意复杂化……出题的人肯定心理变态……就是说他不正常,存心整人……”她像进入了无人之地,自言自语地,一边跟梦游似的,飘飘然地坐直了身子,嘴唇无意识地惊动,完全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这就是安在天最初见到的黄依依,他惊诧于黄依依的这种突然的变化,从刚才喜笑颜开的样子,到现在恍若隔世的样子,中间没有任何过渡,没有起承,没有接口,像她身体里有个神秘的开关,可以自由地转换状态。
黄依依迷迷糊糊地一会儿,突然又似醒非醒地抬起头,对安在天说:“我可以破这题,但需要一点点时间。我可以带走吗?要么我就在这儿做?”
“你带走吧。”
黄依依迫不及待地走了,这感觉和她刚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安在天送她到门口。
不料,黄依依突然回头,叫了一声:“杨小纲!”
安在天:“什么事?”
“我要是将题破了呢?”
“我就录取你。”
黄依依高兴地跑了回来,伸出小手指说:“拉勾!”
安在天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
黄依依用小手指勾住安在天的,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完,她掉头就跑了。
·18·
第十二章
考场静悄悄的。
监考官在走廊上转着,参考者有的在伏案书写,有的在抽烟,都是一种苦思冥想的状态。
靠近楼梯的房间,临时做了监考办公室。孙书记对安在天介绍说:“……黄依依曾在世界著名数学家冯·诺伊曼手下工作过,是个小有名气的数学家。”
安在天眼睛一亮,问:“是创建美国兰登公司的冯·诺伊曼吗?”
“是他。”
安在天凝固了目光,似乎听到自己的老师安德罗在对他说话——当今世上,冯·诺伊曼博士是最深不可测的破译家,他有两个脑袋,一个是东方的,一个是西方的。他收罗了大批亚洲学子,为的是领略吊诡的东方智慧。
安在天下了结论:“那她以前可能接触过密码!”
孙书记问:“为什么?”
安在天:“冯·诺伊曼是破译密码的大师,二战时曾破译德国陆军和空军好几部密码,还破译过日本人的密码。世界上只有他既可以破东方的密码,又可以破西方的密码。所以有人说他的脑袋比爱因斯坦还复杂,还深不可测。”
“……黄依依在冯·诺伊曼手下工作,应该是二战以后的事了……”
适时,楼梯上响起黄依依的脚步声。
安在天:“这好像是她的脚步声……”
孙书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杨同志跟她,是刚在食堂里认识的吧。”
安在天没理他,出屋来看,他或许以为她来找他交答卷了。
孙书记看看手表:“她10点有课。”
安在天只看见了黄依依的一个背影,果然是抱着讲义夹,下楼去了。
童副处长打开门可以看到对门301房间。门缝底下塞着东西,露出一个纸角。他走过来,蹲下,他完全可以凭着这个露出的角,把东西取出来。但他没有取,反而耐心地把露出的一角塞了进去。这样不但看不到,而且也完全取不到了,只有进门才能看见、取到。
黄依依抱着讲义夹往外走,阳光下,她扎着的手绢像极了一只白色的蝴蝶。
监考办公室里,安在天站在窗下,看着越走越远的黄依依。
孙书记接着说:“……黄依依当初留学是公派,是国民政府教育部保荐她出去的,时间应该是1946年,抗日战争之后。她出去后,先到了麻省理工学院,攻读数理学博士学位,好像就在这期间,她认识了冯·诺伊曼,他们的缘分,得益于她打了一手绝世无双的好算盘。”
安在天感兴趣地:“她打算盘?”
“她的绝活儿是祖传的,她爷爷曾被慈禧太后称为‘两广第一算盘’。黄依依三岁就开始跟爷爷学珠算,15岁赴广州上中学时,算速之快已经和年迈的祖父相差无几。老祖父临终前,将一个价值千金的象牙金珠算盘传给了她,从此她便带着这个宝贝,跟所有的珠算高手华山论剑,无一失手。在一次博士论文答辩的中间休息时间,她从身上摸出算盘,噼噼啪啪地打起来,一下子使那位数学巨人看得如痴如狂。之后,她便顺利地做了冯·诺伊曼的助手。”
安在天说:“她是哪一年回国的?她说周总理还接见过她。”
“这是真的,不过不是单独接见,而是很多人一起。新中国成立后,国家人事部、外交部、教育部、中科院等六部联合发表公开书,欢迎海外爱国人士归国建设新中国。该公开书由周总理签发,上面具体点到了21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黄依依。她是第一批回来的,总共有11个人,周总理专门接见了他们,当时她在那批人中最年轻,也是全国最年轻的女研究员。”
安在天:“这是哪一年的事?”
“1953年。”
“然后就到了这里?”
“没有。她先去了一所大学,之后又到莫斯科呆过半年,去年才回来,回来后不知为什么没回原来的大学,而是来了我们这儿。听说她在苏联有个绰号,叫‘伏尔加的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伏尔加的鱼?”
孙书记绕开他的问题:“……她来我们这儿时间短,所里没空房子,只好先安排她住在招待所里过渡一下。她来了之后影响可不大好,同志们对她议论很多,所以这次我没叫她来,我觉得她不适合。”
“主要是什么问题?”
孙书记叹了一口气说:“怎么说呢?她的问题不是专业上的,而是专业外的。我认为她属于那种典型的大脑发达、小脑不发达的人,智商高,但自控能力差,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平时说话做事太任性,太无拘无束,太放任自由,太个性突出,身上还留着不少小资产阶级的余孽。”
“是吗?怪不得她穿着打扮都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人总是有缺点的。她在美国生活多年,受西方思想影响很深,所以我们一方面要改造她,另一方面也要理解她。我是理解她的,经常劝她入乡随俗。她的问题,说到底就一句话:没有入乡随俗,或者说还没有很好地入乡随俗,但我相信她慢慢会的。总有一天,她会进步地和同志们一模一样,并肩进步。至于现在,我个人认为她不适合去你们单位工作,政治条件不成熟。”
食堂灶房里,厨师、买菜的小伙子、食堂领导三个人,他们紧张又贪婪地看着这一大块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目光中有冲动又有畏惧。
厨师手上捏着一把尖刀,示意两人出去忙。适时,厨师像早已计谋好的一样,不假思索地割下一小块肉,用油菜裹了,藏了起来。
食堂领导过来,对厨师:“记住,什么都不能扔,瘦肉炒菜,肥肉练油,油渣也不能糟践,可以炒菜,跟肉一样!”
一大锅红烧肉煮得沸沸腾腾、喷香喷香的。灶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干活,眼巴巴地盯住锅里。厨师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尝生熟。
大家的眼睛都直了,想流口水。
厨师用大锅盖把肉盖上,嚷嚷着说:“看什么看,没熟呢!”说完,他喉咙一动,早已将那块肉吞进了肚子里。
时间到了,监考者逐个房间地收卷子。监考者说:“交卷了……”
安在天站在楼梯口,与参考者一一握手,道:“辛苦了。”
孙书记叫住大家:“别着急走,等一下我们在餐厅一块儿吃饭。”
一个参考者说:“刚才就闻见肉味儿了,影响我正常发挥,题都做不下去了。”
一个女同志不好意思地说:“孙书记,我交的是白卷,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先走一步了。”
安在天:“那怎么行呢?考试嘛,就有考好的和考坏的,不能说没考好就不吃饭了,饭还是要吃的。”
孙书记说:“杨同志所言极是,今天的饭可不是一般的饭,撩人的肉香啊,你要不吃,保你后悔半年。”
正说着,食堂领导急冲冲地跑上来,见了孙书记,诉苦道:“啊哟,孙书记,不好了,你可给我惹麻烦了,大家伙都闹起来了!”
孙书记问:“怎么回事?”
“大家都嚷嚷着要吃你们的肉!”
孙书记一指安在天:“这又不是我们的肉,是人家的肉……”
安在天说:“你还是下去看看吧。”
餐厅里闹哄哄的,大部分人,包括老外,都簇拥在打饭的窗口前吵着、闹着,有的敲打着碗筷,有的怪叫着,有的骂着,只有个别人安静地坐着、看着,也是等着,当中就有童副处长。
大家七嘴八舌:
“难道在这里吃饭,人也分三六九等……”
“哼,想吃独食?”
“共产主义,要有福同享……”
“凭什么,我们又不是国民党特务,比别人少胳膊缺腿了……”
“我们又不是要吃白食,花钱买还不行嘛……”
“把肉端出来,否则没完……”
“我们要平等!我们要吃肉。”
厨房里,红通通、油汪汪的一大锅红烧肉。孙书记咽了一下口水,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外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分一半出来给大家吧。”
等孙书记回来时,二楼上参考和监考的人都下来了,准备去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