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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爸问:“哪一只快?”
阿炳举起手表:“它。但快得不多,一天不会超过三分钟……”
这是安在天第一次领略到阿炳耳朵的奇妙。
时间已经不早了,有的人家已冒出炊烟,有妇人正拎着淘洗干净的米和菜,从金鲁生面前过去,显然是回家去烧饭了。
金鲁生坐在那里喝酒,他守株待兔一样,看着阿炳家的院门。
小卖部的店主跟他熟了,出来,递给他一盘茴香豆。店主缺一只胳膊,所以晃着一只空荡荡的袖管,还有些跛足。
店主:“送你的,下酒,不要钱。快吃晚饭了。”
忽然,弄堂里出现了一群人,主要是小孩和妇女,也有小伙子,他们“叽叽喳喳”地往这边走来,一位妇女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三爸的堂孙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金鲁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站起身来,拔脚就往阿炳家走去,结果还是被堂孙抢先了一步,从他胳膊底下钻进了院子,一直往阿炳家而去。
堂孙高兴地叫了起来:“阿炳!阿炳在家呢!”
人群涌进院子,大呼小叫着:
“阿炳!有人要‘考’你……”
“阿炳,你这次一定要‘考’好,我们打了赌的,输了他娶我妹妹。”
“阿炳,你一定要输的,我娶了他妹妹,请你喝喜酒,以后还请你吃喜蛋……”
里里外外好多人,都在围着阿炳。
三爸对安在天说:“先别忙走,我们也看看,这又要‘考’谁呢?村里三天两头有人要‘考’阿炳……”
金鲁生也挤在人群当中。
阿炳一听到有人要“考”他,就很来劲,很高兴,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问:“是谁要考我?”
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把那位抱小男孩的妇女推到前面。阿炳妈对这种事情似乎也很热衷,只有在这种时候,她往往才能在人前得意起来。她搬出一张小板凳,让妇女抱孩子坐下。
阿炳:“开始吧,叫他跟我说话。”
妇女逗着小男孩说:“叫啊,叫阿炳叔叔。”
孩子鹦鹉学舌地叫了一声。
妇女:“阿炳,你‘耳测’一下,他是谁家的孩子?”
小男孩才一岁多一点儿,还不会说太多话,穿戴上不像村里人,他去抓阿炳手上的拐杖。
阿炳:“这是陆水根家老三关林的孩子。关林出去已经九年零两个月又十二天了,直到前年端午节,他才带着老婆回来过一次。他老婆跟我说过话,是个北方人。这孩子的声音像他妈,很干净,有点硬。”阿炳像在背诵,又像是一台机器在说话,似乎这一切早已在他心中滚瓜烂熟,只要他张开嘴,它们就自动淌出来了。
人们意料之中地四散而去……
金鲁生则目瞪口呆……
安在天听三爸说,小男孩其实是生在外面、长在外面的,这还是第一次回乌镇见爷爷奶奶,但依然被阿炳的耳朵听出了根根脉脉。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真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安在天、金鲁生坐在三爸家堂屋里喝茶。
三爸:“……是真的。我们乌镇是本地大户,有100多户人家,近千人。因为人多,村里没有谁能把全村人都指名道姓地认出来。只有他阿炳,不管你是大人小孩,不管你是在村里还是去了外地,你是这村里的人,父辈在这里生活过,你只要跟他说几句话,他就可以知道你是哪家的,父母是谁,兄弟姐妹几个,排行老几,家里出过什么事情。反正你一家子的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他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少有差错。他不但听力好,记性也惊人啊。”
安在天:“有好的记忆力不一定有好的听力,但有好的听力一定会有好的记忆力。你想,如果他听什么记不住,又怎么能做出比较,然后再去分辨呢?”
“是啊,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可阿炳的记性我看比什么笔头都好。”
安在天问:“阿炳今年多大了?”
三爸回答:“属兔的,今年应该二十五周岁。”
安在天想了想,才问:“……阿炳父亲是做什么的?”
“他没有父亲。”
“去世了?”
三爸欲言又止,慌忙站起身来说:“……我去看看饭烧好了没有……”
三爸出去了。
金鲁生:“我知道。”
安在天问:“你知道?”
“我都打听过了。二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这个院子曾接待过一支队伍,深夜来,凌晨走,村里人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哪方部队,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中有一人让裁缝家的闺女大了肚子,就是阿炳妈。阿炳生下来就是个傻子,三岁还不会走路,五岁还不会喊妈。到了五岁那年,他发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居然会开口说话了,但眼睛也被烧瞎了。”
“我在阿炳屋里头,见过那个男人的画像,像是国民党。”
金鲁生睁大了眼睛,差点儿喊了出来:“他家里敢挂国民党的画像?”
在阿炳家,三爸正在数落阿炳妈:“……你就当那个男人死了就完了,本来就是死人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提上裤子就走了,他都不知道阿炳是谁,为什么阿炳屋里要挂他的画像?”
阿炳妈抹着眼泪。
三爸:“上次我带来的罗山,人家就是因为耳朵好很吃香的,家里有乐器的人都要找他,连蒋介石的老婆都夸他是三只耳。我看安同志来头不小的,说不定阿炳就是要被哪个大领导看中了,有好日子过了……你不要拖他后腿,新中国讲政治,要看出身……”
阿炳摸索着下楼来,他怀里抱的正是那张画像。
三爸看见,大惊失色,一边往门外看,一边说:“收起来,快收起来!烧了它!快烧了他!”
安在天和金鲁生像是要走,三爸赶紧从阿炳家跑了出来。
三爸急了:“怎么要走?饭马上就烧好了……”
阿炳妈也跟了出来,眼泪汪汪的,用企求的眼神看着安在天。
安在天:“我不走,我是想去青镇打个电话。”
三爸松了一口气,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都快五点了,去不了啦,没有船了,明天再去吧。”
安在天:“大伯,我必须现在就去,能帮我们想个办法吗?”
三爸试探着说:“你是……决定要阿炳了?”
安在天如实地:“我跟领导打电话就是要说这件事。”
三爸马上来了劲头,说:“那行,我这就去给你们找船,走吧。”
在乌镇码头,安在天和金鲁生站在小木台上,三爸给船夫递上手电筒:“带上吧,老牛鬼,天马上就黑了。”
老牛鬼不接:“那洋玩意儿我不会使,我船上有马灯。”
三爸:“还是带上,天黑,多一个亮好。”
金鲁生说:“给我吧。”
金鲁生接过手电,率先跳上船。
安在天也上了船,回头对三爸:“你快回去吃饭吧!”
老牛鬼:“老三,回吧!”
三爸应着,看着安在天,似乎还有话说。
安在天冲他招招手:“大伯,你放心,我会给领导多说阿炳好话的。”
一个撑杆,船离开了码头。
马灯点着了。老牛鬼划着船,船桨急促地搅动着河水……
金鲁生和安在天坐在船舱里。
金鲁生:“……村里人都说阿炳妈比阿炳还傻,她完全可以把阿炳送人,也可以在阿炳一出生时就弄死他。她一直没有嫁,就认为那个当兵的一定会回来找她。她家里人丢不起这个脸,失了面子,呆不下去了,就离开了乌镇,到死不认阿炳。二十五年了,她就跟阿炳相依为命,靠着一门祖传的裁缝手艺,养活自己和儿子,四十几岁的人倒像六十岁了。”
安在天看了一眼金鲁生:“这个男人的情况先别汇报上去,那画像很模糊了,一点儿也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穿的未必就是国民党军装,没准儿是临时被国民党军队抓来的壮丁,是个老百姓!”
金鲁生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都好像是被阿炳母亲的苦难震撼得失语了。静寂中,只有桨划动的声音,破夜而行。
起了夜风。
老牛鬼举着马灯,在前面带路。青镇的夜巷黑黢黢的,深不可测。他们一路走来,只能看见马灯在动,像飘忽的鬼火。
就这样,凭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和船夫的热心与勇气,安在天他们连夜赶回了青镇,并顺利地找到镇上唯一的邮局。可万万想不到的是,在邮局,他们的特别通行证成了一张废纸……
安在天敲敲门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没有回应。
金鲁生上前帮他,拍门道:“里面有人吗?开门!”
安在天大声地:“里面的同志,麻烦你了,我有要紧事,需要打个长途电话……”
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
老牛鬼兴奋:“有人的,里面有人的。”
两人又是一通敲门、拍门,金鲁生差点儿用上了脚。终于,里面传出动静,好像有人过来了。
门开了,却是一个恶狠狠的毛头小伙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推了一把金鲁生,骂道:“大半夜的你叫魂儿呢,几点钟了?谁还上班?”
金鲁生没有提防,被推得倒退了好几步,他忍着说:“对不起,打扰了……”
小伙子:“少废话,滚!这里没人上班。这钟点,只有鬼才上班。”说完就要关门,安在天抢先一步挤了进去,又把金鲁生拉了进来。
小伙子:“哟,你敢闯门,胆子大嘛。”
安在天:“同志,我们就是想打个电话。”
小伙子不做任何回应,忽然操起了门栓,朝两人逼过去,道:“你以为进来了,我就赶不走你们了!”
金鲁生拉安在天退到柜台前,这时他们才看到柜台里面还有一个中年人,守着一盘象棋。
“你把家伙放下,告诉你,今天你赶不走我们了。”金鲁生掏出特别通行证说,“你们俩,谁是负责人?”
中年人站了起来,反问:“怎么了?你还要找领导?”
金鲁生:“对,我正在执行一项重要任务,这是我的证件。”
小伙子上前要证件。
安在天:“你是负责的?”
小伙子冷笑:“我们都是负责的。”他一把夺过证件,看也不看,就往柜台里一丢。证件落到了地上。
中年人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去拣,反而嘲弄地说:“哼,你以为这东西就能吓唬住我,我不认识字,这东西对我没用!”
金鲁生目光如剑,盯住他,还没发作,安在天已经抢先从金鲁生的腰间拔出手枪,“啪”地放在柜台上,厉声喝道:“这东西你该认识吧?”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铁院长正在会议会开会,桌前坐满了人。
华主任在讲话:“……敌人此次实施无线电静默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洗白我们过去已有的所有资料。是的,我们现在没有资料了,但是我们有人,有大批业务优秀、政治优良的侦听员,他们就是资料,就是我们粉碎敌人阴谋的暗器。我们曾经取得过辉煌的战果,敌人108部电台早出夜没的频率、呼号、时间、周期、音质、手法,都被我们侦察得一清二楚,了若指掌,蒋介石在台湾放一个屁,洋鬼子在大西洋那边打个喷嚏,我们都闻得到,听得见。我充分相信,我们全体侦听员一定会再接再厉,打赢这场恶战,让我们的‘深海突围’行动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让总部首长满意,让全国人民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