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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红红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这个不可知的青年男子,她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现在在哪儿,她一概都不知道。你想想,在她脑海里映现的,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连脸面,连长得是什么样子的,都没有清晰地让她仔细看见过,她还能知道他更多的什么呢?
或许,这个不可知的青年男子根本就不存在,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的人,只是她的心思的无形的画笔,随意勾勒出来的,来扰乱一下她被禁铜、被封闭的心房;或许呢,这个不可知的青年男子确实有,确实存在,但可能是个虚无缥缈的幽灵,也可能是个《聊斋志异》中《画皮》里的那个披着美女(在这里当然是美男)外皮的青面獠牙的恶魔,是专门来诱惑她,迷乱她,摧残她,进一步最后吞噬掉她的。
太可怕了!林丽萍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但是,她马上听见她的心在反驳她,她的心在大声疾呼地反驳道:
“不,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也根本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她想想,也觉得对。可能的确不是这样的。她相信自己的心不会欺骗自己。尤其是现在。
不知怎么,很怪,那天在车站,林丽萍第一眼看到和父亲走在一起的、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世雄表哥,就似曾相识,觉得在哪儿见过,当时也来不及去进一步深想;后来,知道是姑妈家的儿子,是表哥,叫高世雄,经过使劲的回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个从来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世雄表哥的身影,怎么那么像那个梦幻般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不可知青年男子的身影;又后来,一路坐车,回到家里,随着渐渐熟悉,特别是随着对这位表哥的好感逐步增多,林丽萍就越发觉得世雄表哥非常像那个幻影般的不可知的青年男子,再经过慢慢的观察和认真审视,林丽萍就肯定了,世雄表哥就是那个经常梦幻般映现在她脑海里的、她一心一意想要找到的、不可知的青年男子。
所以,当父亲和她的谈话一切入正题,提到了她的终身大事时,她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闪现出了世雄表哥那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清秀而文雅的面容。
“你看你世雄表哥怎么样?”父亲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又把茶盅放下,定定地望着她,问道。
这个“怎么样”的意思,是很明白的。
林丽萍心中忐忐忑忑的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弄不清楚:是父亲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这样问的?还是父亲老早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来摸她的底细的?
不过,从父亲的神态来看,后一种可能性大。
看来,同学们的推测和她的忧虑都是对的,父亲拍加急快电催她回来,就是这事情。只不过是,事情不像她以及同学们想得那么坏,起码她现在认为事情不是那么不好:其一,父亲没有强迫她,而还能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尤其是父亲没有强制性地把她当作赌本,押给东洋人,这就说明父亲的中国人的气节并没有完全丧失尽净,不管怎么说,中国人终竟还是中国人嘛。其二,世雄表兄人确实很不错。女大当嫁,这是任何一个女子都必定要走的一步路。早走晚走都得走。关键是要能碰上个合意的人。眼下反对封建专制,女子要奋起砸碎封建枷锁,争取解放,争取婚姻自主,实行自由恋爱,反对包办,这固然好,也完全是对的,但有时父母帮忙看中的人如果很合自己的意,也不是不可以。不管怎么说,不管父亲怎么背祖叛宗,把自己卖给了东洋人,人多么不好,但他还没有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卖给东洋人,对自己的女儿多少还算有点责任心,从这一点来看,他对父女之情还是顾念着的。再说,世雄表兄这个人看来确实也是很不错的。儿女都是父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父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好?!其三,父亲说了,考虑终身大事,不影响上学,两者不相矛盾。考虑了终身大事,甚至结了婚,该上学,还是去上你的学。父亲的这话,很合她林丽萍的心思。要知道,她向往上学,比向往什么都强烈得多。
看来,回家来之前,同学们以及她自己的关于父亲要把她许给人的推测是对的,但担心许给东洋人的忧虑是多余的。那天在图书馆阅览室里听到的什么外事代办为了取悦东洋主子,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东洋军官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回来之前,她还一直把心吊挂在嗓子眼儿上,几晚上几晚上彻夜彻夜睡不着觉,忧心忡忡,现在看来确实没有那个必要,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想到这里,林丽萍的心里很实落了。
看着女儿半天不言声,低头思索着,林士杰又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尔后,把茶盅放下,又问了一遍:
“你觉得你世雄表哥这个人怎么样?”
林丽萍满面羞涩,心剧烈地跳动不已,脸红红的,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句:
“我也不知道。”
她没有发现,一点也没有发现,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家里的使女,也是她的好朋友、好姐妹秋菊,借着给她斟茶的机会,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着眼色。
“那好,就让爸爸替你做主吧!”林士杰似乎是在征得女儿的同意,但口气已经决然地作了决定。
林丽萍低着头,脸红红的,默许了。
第十一章
国故学教授刘师培被段大总理请去吃饭。段祺瑞段大总理迷上了围棋。他曾有四盘棋下得很精明。这一次,段大头要将刘师培当作他第五盘棋盘上的棋子,他要以节妇自杀殉夫的孔学之道作为民魂精粹来下第五盘棋。
一
这才元月十日,刚过了小寒,过了腊八,北京城就被夜里一场大雪盖住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太阳高挂在空中,就像一张卧床已久的病妇的脸,没一点血色,白花花的,青癯癯的,向下有气无力地俯照着大地,散发着它微弱无力的清冷的光。
一辆十分考究的带篷的马车,在街面上行驶着,轻快地扬腾着滚滚的雪尘行驶着。
雪后晴天,分外寒冷。行人稀落的空旷的大街,街两旁的店铺,店铺前面的枯木疏枝,都沐浴在清冷、恬静、明朗的白日雪光里,冷凝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阴影中,一切都是那么寒气凛凛,那么雪白、洁净而又凝滞和坚硬。万里无云的天空,晶蓝而又深逮,像一块巨大的蓝色弧形玻璃似地笼罩着大地。蓝天,雪地,白日,交相辉映,凝聚成成千上万数不清的闪闪烁烁的光点,凝聚成数不清的发亮的晶体,在天空中飘舞嬉戏。
考究的马车,扬腾着雪尘,沿着街面直向中南海新华门驶去。
车里坐着北京大学教授刘申叔刘师培先生。
刘师培教授是段祺瑞派人送帖子请他去吃饭的。
堂堂国府总理段祺瑞段大人派人送帖子给一个文人教授,请他去总理府吃饭,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是石破天惊之事。
刘师培诚惶诚恐地坐在车内,心在胸腔里凶猛地大幅度地咚咚咚狂跳着;一会儿,猛跳起来,悬挂在了嗓子眼儿,堵在那里,堵得他气都出不来,窒息得他都快要昏死过去;一会儿,又猛地跌落下来,沉落到了胸腔最底处,使他又感到一阵空落失重的酸楚般的疼痛和眩晕。
这此时此刻的心的狂跳是因为什么?
是意外的狂喜,还是摸不着虚实的惊恐?
对于他刘师培来说,似乎这二者都有。他此时此刻既感到得意忘形的狂喜,而同时又感到疑疑惑惑的惶恐。
刘师培想起,听人说,这段大人行伍出身,性情刚烈,眼睛里容不得半粒砂子。谁要是惹了他,哪怕是不小心惹了他,或。者无意中不知不觉地触犯了他,都必定没有你的好果子吃。让你上午死,你沽不到下午,让你今天死,你活不到明天。他南下镇压武昌革命军,北上镇压“二次革命”和白朗义军,后又先扶后打,致辫子军张勋于死地,其心肠之黑狠,手段之毒辣,无不令人发指。他的阴险狠毒,比起他的主子袁大头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他是袁世凯第二,其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是他颇有心计,在使用心机方面,比袁大头更胜一筹。
刘师培想,这段大人心黑也罢,手毒也罢,有心计也罢,善用心机也罢,也都是政界官场上的事,都是争权夺利的事,于自己这搞学问的文人教授无关。他心黑手毒,也黑不到自己身”上、毒不到自己身上来。自己又不去招他惹他,又和他没什么利害冲突。他当他的陆军总长和总理,我当我的教授,他搞他的政治权术,我研究我的国故,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那怎么会突然想起请自己吃饭呢?
这使得他刘师培心里又不得不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本来是两股道上的车,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可今天,这位段大人,哪条神经出了毛病,想起请他刘师培吃饭。
当然,堂堂的陆军总长兼国务总理请他刘师培吃饭,这个面子,这份荣耀,不用说,是天大的,也是想都不敢想、梦都梦不来的,能够送上门来,那是求之不得的,但是,大突如其来了,太令人惊诧不已了,那就不得不仔细地认真地掂量一下了。
想到这里,刘师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面揣着的一张登有他写的《民魂精粹当盛说》一文的《国粹报》。据太炎宗师说,段大人请他吃饭,和他的这篇《民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有关。
那是几天前,就是在总理府派人来给他送帖子的前一天,章太炎来到他家里,先给他透了段祺瑞可能要请他去总理府吃饭这个消息,当时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脸色蜡黄,身子索索颤抖,手脚都有些冰凉,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章老先生,声音从牙齿上下磕击中挤出:
“你、你说什么?”
章太炎哈哈大笑:“申叔兄,何以如此惧之?看把你吓的!人家段总理可能是要请你去总理府吃饭,又不是要拉你去刑场砍头,何须如此慌乱惊惧?”
“你说是段总理段大人可能要请我去总理府吃饭?”
“是呀!”
“宗师没弄错吧?他段总理段大人怎么能会请我去吃饭?”
“没错!他就是要请你申叔兄,请你刘申叔刘师培先生,北京大学教授,去总理府吃饭。”
刘师培惶惑不解:“他段总理段大人何以知我刘师培,区区一文人教授?”
“是从你给我的那篇《民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得知的。”
刘师培和章太炎老先生交往已久。早年在日本,章太炎主编同盟会机关报《民报》,就邀请刘师培去就任《民报》编辑。后来,刘师培与妻子创办《天义》、《冲报》,极力主张和宣传否定一切政权,否定民族革命,鼓吹个人绝对自由,主张建立所谓的“无命令、无权利、无服从、无制裁”的无政府状态的社会,由此而离开了《民报》,与章太炎分道扬镳。后来,刘师培回到上海,投到了两江总督端方门下,曾随端方入川镇压保路风潮。端方被新军所杀后,刘师培逃往成都,在四川国学院讲学,后又投到山西大原阎锡山门下,给阎锡山当高级顾问。袁世凯积极筹备复辟称帝时,刘师培参加了筹安会。这时和章太炎又相遇。袁世凯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