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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死人般的囚犯都缓缓站起来看热闹。
“俞智威,你识相点,这里是中美洲,要公理正义,回你家后院去找。”
纪宗祥也不再客气地说:“老实告诉你,你现在蹲的是与世隔绝的黑牢,交三十万美金,你就走人;不交,就死在这里,连你父母家人都没办法替你收尸!”
“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俞智威,我就是不交,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智威也豁出去了,摆出一脸倔强不妥协。
纪宗祥没想到这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也有死硬顽强的一面。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痛哭流泪、跪地求饶的软脚虾,结果却是踩到一只会螫人、夹人的螃蟹,令他一时间没了对策,只好发狠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有什么下场,我就不敢保证了!”
智威猛踢着栏杆,发出悲愤的长啸。他不停地诅咒、暴跳、抗议、谩骂,把他所会的各种语言中的脏话,再排列、再组合,以高八度音大声放送。
其他囚犯也开始吵闹敲打,一时间倒真像有一场大暴动要发生。
几个人进来将智威修理了一顿,没头没脑的,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然后一身伤之下,他被拖到再下一层的地窖,没窗没洞,墙壁、地上都是水渍,还附着锈蚀的刑具,阴森森的,绝对是连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智威躺在一堆沾着斑斑血迹和秽物的杂草之中,内心是极度的恨与他生命中从未产生过的穿心蚀骨的痛苦。
天呀!他怎么会色迷心窍、愚蠢大意到中了这人类最原始、最鄙陋的色情圈套呢?
他应该谨守不碰处女的原则,可是当他在艾薇身边时,头脑就变得不清不楚,似乎不再像原来的自己……都是那一团紫迷惑着他,她那美丽的眸子,能温柔、能热情,似水似火,让他控制不了地沉醉。
不能再想了,那都是假象,面具之后是可怕的骷颅头,她是邪恶的、她是歹毒的,她是害他沦落到这种惨境的罪魁祸首!
他绝不饶她,绝不!绝不!绝不!
他用仅有的力气,打他所能打的东西,这举动令他身上的伤口更扩大了。
角落有几只老鼠,闻到血腥味后跃跃欲试,但它们估计错对手,智威尚未奄奄一息,而且有的是无处发泄的愤怒。在几回合的人鼠大战中,那些灰色的丑陋家伙,都被他挥拳击得四处乱飞,吱吱惨叫成一片。
没有人可以在他的地盘上横行,包括这群霄小鼠辈在内。他会反击的!狠狠地、无情地反击!
※※※
三天天过去了,智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古铜色的肌肤没有了,潇洒自信的神情没有了,苍白憔悴的脸孔上有交错的阴影和乱长的胡髭,他这辈子从未这么狼狈不堪过。
他几乎没吃,因为送来的牢饭,不是长了虫的地薯,就是烂掉的豆子,他往往都是吃一口,吐两口。
尽管他有坚强的意志,但伤口的疼痛和禁闭的折磨,仍一点一滴在侵蚀他。
他终于明白,以前的日子是过得太好了,不要说童年时代如王子般的呵护宠溺,就是长大后,因为是幺子的关系,也不曾像大哥及二哥般,历经种种的训练与考验。
有显赫的家世,加上聪明机伶、能言善道,又一表人才,他一直像是坐在云端,顶着金光闪闪的冠冕的王者,哪知道也有狠狠摔到烂泥里的一日呢?
而那烂泥还阻塞他的七孔、渗透他的皮肤、侵入他的灵魂,甚至要毁掉过去的欢笑与光耀。
他好恨,任何女人都可以,为什么是艾薇?
忍耐之中,他想到“基督山恩仇记”的故事。高中时一次话剧表演,他还演了被人陷害,在地牢待了十四年的艾德蒙。他特别记得其中一句台词——我要活,我要奋斗到底,我必须记得,我有几个陷害我的刽子手要惩罚!
当年十七岁的他,喊得声嘶力竭,心里却无法感应及体会。如今他懂了,心绪慢慢沉潜,彷佛要滋养那复仇的力量。
不是有一句中国古谚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吗?为今之计,他一定要先走出这座监狱和这个丛林。
所以,当纪宗祥再度出现时,智威没一句废话,直接便说:“我愿意付三十万美金。”
“你早三天前说不就得了,也不必吃那么多苦头。”纪宗祥笑咪咪地说:“本来嘛!玩女人,尤其是玩个处女,总要付出一点代价,我想你是很有经验的……”
“那三十万能保证我的安全吗?你们不会过了河就拆桥吧?”智威打断他的话问。
“哦?你当我是黑社会的呀?告诉你,我也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为的是替我妹妹讨个公道和补偿,就怪你自己太不了解这儿的风俗民情了。”纪宗祥还振振有辞地说:“强暴案若真闹出来,我妹没脸做人,你更吃不了兜着走了,金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啦——”
智威再也受不了他那堆屁话,再一次很不客气地插嘴说:“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你还敢提条件?”纪宗祥尖着嗓门说。
“我会写一个字据叫克里欧付钱,但我必须把字据亲自交到你妹妹手上。”智威面无表情地说。
“办不到!”纪宗祥想到那记让他脸肿三天的耳光说,“我妹妹不会见你的,你把她害得那么惨,这种要求不是太过份了吗?”
“你们不是很需要这笔钱吗?要的话就叫她来。”智威冷冷地说:“毕竟我‘强暴’的是她,不是你,我的钱自然只交给她。这是我的付款条件,要不要随便你!”
这小子可真难缠,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纪宗祥怕再说下去,他那死螃蟹只知横行不会拐弯的硬脾气又要冒出来,那时候搞不好又是另一个三天了。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父亲赎金的交付已千拜托万拜托地延过一次;而克里欧也在外头拚命找俞智威的下落,若是惊动了俞庆内部的人,到时就真的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连小命都会丢的。
只有请倩容再度出马,这回不献身,只是收款,来个功德圆满,她应该不会又啰唆一堆,再给他来一记痛死人的铁沙掌吧?!
※※※
铁沙掌是没有,但纪宗祥向妹妹提出这个要求时,被她从修道院的台阶推下去,要不是他反应快,滚向一旁的草地,骨头可能会断好几根哩!
他真没想到那么温柔的女孩,竟有这等暴力倾向。正努力要爬起时,倩容又居高临下地对他吼着,害他只好再度趴下。
“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我亲自去收钱。你以为我是什么。妓……吗?”倩容涨红着脸,实在说不出那个字眼。
“不是我,是俞智威要求的。”纪宗祥防着她的第二次攻击,闪躲地说:“我也抗议呀!
说会对你造成‘二次强暴’,可他就是坚持,还说不要就拉倒。”
“不要提那个恶心的字!”倩容捂着耳朵说:“我就是不去,拉倒就拉倒!
我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见你,你们就给我一点仅存的安静,让我在修道院忏悔过一生吧!”
“你不再管爸爸了吗?他可是命在旦歹……”纪宗祥动之以情的说。
倩容只是哭,并加快脚步往修道院走去,好似那是她安全的堡垒。
纪宗祥气急攻心,火也上来了,他跳到她面前叫:“妈的,我又招谁惹谁了?看看我,为了救爸爸,连未婚妻都赔上了,妮塔愿不愿意再理我都是个问题。我实在衰到底了,这也是我第一次勒索,整天还得跟那些心怀不轨的拉丁人打交道;你以为我喜欢吗?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爸爸!我承认我的手法很不光明,但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整天躲在修道院是没有用的!”
倩容的心绪极烦躁,双手绞着,指甲都陷入肉里。
“我现在只希望快点结束一切,离开这里。”纪宗祥疲累地说:“我可受不了再一个三天。
别说爸爸的问题,就连俞智威在狱中也不见得撑得下去。”
“你们把他怎么了?”倩容睁大眼睛问。
“不是我们把他怎么了,是他自己脾气太拗,耍大牌,不吃不喝又大吵大闹,狱卒们受不了,关他禁闭,和老鼠蟑螂共存亡去了。”纪宗祥说:“他看起来挺凄惨的。”
倩容的心有一处在滴血,想到他那么英挺耀眼的人,被她陷害到黑暗可怕的地牢中。那画面揪得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她必须去看看他,面对她的罪,解脱他的苦。
“好,我去。”她低低地说,指甲在肉上画出了一条血痕。
在往监狱的路上,倩容又在手臂上割出另一道伤口。
痛,但她觉得是她应受的处罚。在这三天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无形的鞭,斥责着她的良心。
白日,她挑最粗重的工作,可以几小时地擦遍修道院的长廊,可以跪在烈日下拔一天的草,直到柔嫩的双手红肿,细白的膝盖伤痕累累。
可尽管累得快虚脱,夜里却仍不能成眠。她只要躺在床上,俞智威的脸就会浮现,愤怒的、控诉的,甚至调笑的、激情的,让她几乎疯狂。
所以,她只能站起来走,一遍又一遍地走;只能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句又一句地祷告。
她知道,这仍不够的。她想到那些圣者,有人拿棘鞭抽打自己、有人睡在生蛆的朽木上、有人绝食饥饿、有人赤脚行在最蛮荒之地……那都是凌虐肉体,除去肉体的欲与罪,来达成精神上的超脱。
她的欲与罪更重,于是她开始割伤自己,往往都是不自觉的,直到手腕、手臂出现那些红红的、细微的伤痕。
“够了,艾薇。”凯莉修女痛心地说:“强暴是全人类的罪行,不是你的错,你无法承担的。就放开吧!去为全人类祷告吧!”
“不!不是强暴,是我诱惑了他!”倩容哭着告解,“真的!真的!是我的错!”
“不是你诱惑他,是撒旦的手呀!”凯莉修女说。
连修道院的人都不相信她会做这种淫邪之事,她们怪俞智威、怪宗祥、怪赛马会,就是不怪她,还强调她的清白无辜。上帝呀!她甚至是忏悔无门呀!
没想到再看到智威时,她的心又更痛苦一分。
他坐在一张铁桌后,双手铐着,形容极为憔悴忧郁,与三天前的俊朗光彩判若两人,她好替他心疼难过。
一看到她,他的眼睛里立刻闪出一道锋利,彷佛能穿心的箭,含着剧毒诅咒,射入她的眸子里。
她不能动,四肢麻痹得毫无知觉,眼前氤氲成一片,直到无法看清楚,水里的一切仍充斥着炙人的电。她用手擦去泪,留下一抹淡淡的血红。
“俞智威,我把我妹妹带来了,你可以交上字据了吧?”纪宗祥说。
智威只是瞪着倩容,他没必要亲手把字据给她。他只想再看一次她,看看这个害惨他的妖女,在那层纯洁高贵的面具下,是不是还透着淫荡妖魅的真本性?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今天的艾薇一身黑色的长袖洋装,长发束在脑后,使她苍白的脸更纤小、更楚楚可怜,一点都不像心怀邪念的人。
这样的八月天,她不热吗?不,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当人人都期待凉风时,她彷佛是一朵黑色郁金香,刚从冷雾里走来。
哼,她是故意的,她曾假扮成天真无邪的女学生,当然也会演出一个极为无辜的受害者。
她又想迷惑他,又想混淆大众视听,真是可恶透顶!
想到此,他压抑的怒焰又高扬起来,直想当她的面破口大骂,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在字据上签完名字,“一个初夜权要卖三十万美金,或许你们可以去申请金氏纪录,搞不好还榜上有名呢!”
“俞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