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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碌,好让事务充塞此刻空荡的心,不必因为想起她来,便撕心裂肺。
他忙碌,是想赶在时间前面,早点将尧国事务理顺,早点将政权紧抓在手,早点开始自己的计划。
当他将一切掌握在手,她是不是就会回来?
那么,早一天也是好的。
荣极殿登基之日,她的突然离去,忽让他明白何谓痛彻肺腑,坐在那四面不靠龙座之上,听百官山呼舞拜,他在那样遥远而空旷的殿上向下凝望,寻不着想见的人影,忽然便明白了那样四个字。
“孤、家、寡、人。”
如此深切。
一心的迷茫疑问甚至愤怒,在那场登基典礼之后,忽然豁然开朗,隐约明白了她离去的真正原因。
这衮衮凤冠,这泱泱后宫,原来,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他握住权柄,却还未彻底握紧这江山,他空出的那只手掌,有太多要攫取的东西,以至于她不得不提前滑脱。
纳兰述闭上眼,仿佛这样才能抵御这一刻突然袭来的绞痛。
臣子们小心地低下头去,以为陛下又在忧心皇后病情——据说皇后病重,甚至缺席登基大典,之后陛下以皇后病重为她祈福为由,拒绝了登基之后例行的选秀,堵住了众家大臣纷纷提亲。
大臣也耐住性子——皇后病重,那拖不了多久了吧?等中宫后位一空,陛下还怎么拒绝选秀?
有轻微的脚步声向书房靠近,不用猜,来的一定是尧羽卫,只有陛下最亲近的尧羽,才可以在这样的时辰,直入御书房。
门开了,一个白衣卫士悄步而进,大臣们立即搁下笔退开。
他们已经习惯了,半夜尧羽卫来送消息,陛下就会令所有人离开,不得打扰。
纳兰述在灯下展开尧羽卫传递来的纸卷,细细读君珂今日近况。
随即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心想图力遇上那丫头真是倒霉。幺鸡真是越来越没个性。尧羽卫越来越流氓,红砚倒是转好了。
眉头忽然挑了挑,他看见那最后一巴掌的描述,倒抽一口凉气。
冷暴力啊……纳兰述托着下巴,心想她若回来,如果也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巴,他是该一个“天王托宝塔”托住呢,还是一个“坐地莲花”给抱住?
陛下想了半晌,居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有点……淫荡。
将纸条看完,就火烧了,纳兰述打开身后密柜,取出一帧画卷,在桌上铺开。
画卷上已经有人落笔,却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一片起伏线条,似乎有点像女人云鬓宛宛。
纳兰述提笔,在那云鬓之下,添了一条柔和的弧线。
属于君珂的半边侧脸。
这是他亲笔画的她的画像,每收到一条她的消息,他便在画上添上一笔,如今刚刚画到脸部。
纳兰述小心地将画纸吹干,仔细凝视半晌,原样收起。
灯光下他微偏的侧脸,瘦了些,目光却沉淀晶莹,柔和氤氲。
小珂。
等我画完这副画。
你一定要回来。
……
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三章 两地书
一行长长的队伍,行在北地的草原上,远望去迤逦如长蛇阵。
五千名奴隶都骑了马,这是图力的馈赠,草原上马匹不算什么,随便一个中等部落也能拿出几千上万,不过武器却还没有,草原矿产缺乏,铁器向来金贵,也正是如此,周围的尧国西鄂,才能靠控制铁器出产来避免桀骜的草原侵入边界。
君珂要走这五千奴隶,一方面是她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觉得,图力现在的气焰,已经隐隐有点超越天授大王的味道,这太快了点,不符合她和纳兰述当初定下的草原掌控计划,所以干脆出手压一压,将两人之间的角力,继续维持在一个平衡的幅度。
她走得悠游自在,不担心果查报复——图力目前还仰仗着纳兰述,不会让果查对付她的。
“我不要你们跟随我终生,”这是君珂对她的奴隶们说的第一句话,“我只要你们忠诚地跟随我一段时间,最多不超过几年,”她挥挥手,“之后,我会给你们自由。”
奴隶们惊讶不可置信,草原规矩,一个倾覆成奴的部落,永无翻身之日,而且世代为奴。
“我只要你们记住‘三个凡是’。”君珂伸出三根手指,“凡是主人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凡是主人做的事,都是英明的;凡是出现任何疑问,答案都在前两条找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哦。”君珂懒洋洋从马上爬下来,打了个呵欠,进车里睡觉,她最近老是觉得困倦。
奴隶们的情绪刚刚调动起来,转眼就被晾住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红砚叹了口气,扶额——五千人吃喝拉撒呢,难道要她操心?
“后面的!”她运足中气,对着老天喊了一嗓子,“我知道你们在呢,别鬼鬼祟祟装不在了,这些人交给你们了,要求不高,不饿死就行。”
说完她拍拍屁股,跟着钻进了大车里。
奴隶们傻了——这算什么事儿?对老天喊一嗓子,老天就会降下奶酪来吗?
“啪!”
一个巨大的布袋从天而降,袋口没扎紧,骨碌碌滚出很多……奶饼。
随即啪啪连声,好些布袋呼啸而来,滚出面饼、肉干、衣物……
奴隶们震惊了。
奴隶们沸腾了。
奴隶们欢欣鼓舞——原来咱们跟的新主人,果然是神灵降世!
……
蹲在后面野地里的尧羽卫们哭了。
咱们名震天下在尧国人人尊敬的尧羽,一转眼沦落成蛮荒之地见不得人的后勤火头军……
有了食物的奴隶自然没什么纪律性,扑上去就抢,忽然人影一闪,啪啪连响打在那些伸得最快的手上,引起一连串哎哟惨叫,慌忙都把手缩了回去,抬头一看,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位铁面灰衣人。
“主子还没下令开饭,谁给你们权利先动手?”那人冷冷看了四周一圈,桀骜的草原奴隶,遇上那样铁般冷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缩了缩。
“你、你、你、”那铁面人手中剑鞘,飞快地点过几个人,都是刚才最先奔出来抢东西的,也不知道就在刚才一瞬间,他是怎么将人都看清楚的。
“出来。”他木然道,“违背军令,一人十板子。”
“你们先前又没说不可以抢……”立即有人抗议。
“二十板子。”铁面人道,“一边打,一边背三个凡是。”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那开口的汉子一身油亮乌黑的肌肉,身形高壮,本就是部落中的勇士,作战勇悍,被亲友连累才最后被俘虏,自然心有不甘,大步上前来,一把脱掉破烂的外袍,大叫,“我可以听主人命令,但不会接受随便什么小矮子呼喝,想打我,就先摔倒我!”
“啪。”
铁面人一脚踩在那大汉头上,将他的嘴狠狠压进泥地里。
“三十板子。”他道,“还有谁来?”
没人说话,昂起的脑袋都勾了下去,铁面人随手拔起一棵小树,手掌横着两边一抹,树皮纷飞,圆木变成扁木,正如一块板子。
奴隶们瞪大眼睛——他们有骑术有蛮力,但是何曾见过真正的武功?这一手在他们眼里,也和半个神迹差不多了。
奴隶们乖乖地趴了下去,由铁面人指派的另外一些奴隶执刑,一边打一边大声背“三个凡是。”
铁面人面无表情梭巡,不时指出谁下板的力度不够。
红砚从车里探出头来,“丑福,你来啦。”
戴着铁面的丑福仰起头来,声音低沉,“嗯。”
车帘一掀,露出君珂的脸,微微带点笑意,却没有说话。
丑福伤好之后一直也跟到了尧国,他心结已解,恢复得很快,在君珂走之前,他带领那四万鲁南军扫荡华昌王残余势力,并追捕逃走的尧国旧帝的下落,君珂原以为他要留在尧国朝廷供职的,没想到他居然追了过来。
“我向陛下递了辞呈。”丑福说得平淡,“我的命,从来都是你的。”
“纳兰述没留你?”
“陛下要我照顾好你。”
君珂沉默,半晌轻轻放下窗帘。
丑福是良将,纳兰现在急需人才,尤其是可靠的嫡系人才,然而他还是将丑福放了出来。
他一定是认为,她身边,武有丑福,女伴有红砚,爱宠有幺鸡,最重要最熟悉的人都在身侧,当可聊慰别离寂寞。
可是……
君珂闭上眼睛,靠在车身上,伸指在空中虚画,一撇一捺,一点一掠,都是他的轮廓。
纳兰。
没有你,我永觉寂寞。
窗外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和丑福的声音,“完毕!打完的,给我站起来!”
一阵响动,随即丑福的声音多了淡淡嘉勉,“从今天开始,五千人分成十小队,每队五百人,刚才打完板子的,都升为小队长,负责统带这五百人,一切事务由你们负责,手下犯了错误的,你们有权打板子,和刚才你们被打一样的狠,但如果你们打错了板子,你们也会被我打双倍的板子,明白了吗?”
“……”
“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一阵暴吼,挨打的那些人声音尤其响。
君珂笑了笑。
丑福到来真是及时,最起码这五千奴隶的训练整编,不用她费心了。
丑福本就是当初陪着她一手打造云雷的亲信,训练很有一套,今天最快抢食物的,很明显就是部落里最强壮最凶悍的那批人,先拎出来打一顿,打掉他们的气焰,再给颗糖果,升做小队长,用他们的武力来镇压其余奴隶,这些挨过板子的人,自然从此知道如何管理手下,最后,丑福也把他自己压上去,作为最强力的约束。
有简单合理的编制、有赏罚分明的制度、有强力有效的管理、最后还有公正严密的监督。
这本就是现代管理的精髓,丑福也学了来。
君珂放下心,顿觉浑身松懒,长长睫毛垂下,她疑惑地“咦?”了一声。
又困了。
以她的体质,不该出现这样的困倦,她的冰纹功虽然因为离开纳兰述停滞,但她的大光明法已经修到五层,四层之上,就是另一个台阶,她正努力将大光明法修炼得更强一些,好早点蚕食掉沈梦沉的内力,省得同脉总被他所制。
但是沈梦沉的内力实在古怪,虽然被大光明法挤压得越来越窄越来越薄,却如附骨之蛆般始终粘附不去,君珂实在担心,也许这辈子,她也没办法将那看起来很好对付的东西,从身体里完全摘去。
君珂思考了一阵子,眼皮又垂了下来——她最近很懒,非常懒。
吃饭的时候,她才从马车上爬了下来,这里是草原边界,什么客栈之类的都别想,大车是抢劫图力的,食物干粮也是尧羽卫毫不客气从图力那里敲诈来的,晚上扎起简易帐篷,露天支起十余口大锅,热气腾腾翻滚着牛骨头熬野菜,奴隶们兴奋地围着大锅等开饭,菜色的脸被火光映红。
君珂被他们的兴奋感染,本来也想过去一起同乐,不想还没靠近大锅,就被那种草原牛羊肉独有的腥膻气息冲得连连后退,她讶异地捂着鼻子,心想以前也不是不吃牛羊肉,从没觉得味道这么受不了啊。
“主子你最近胃口不好,那就别吃这些油腻腻的。”红砚端了一个小锅过来,还拿了两个碗,“我煮了点粥。”
君珂正想一口清淡的吃,欢喜地接过来,就着马车上拉开的桌案,很自然地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