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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出公司后,古昊天开着车子一路驶往住处,等红灯的时候,人行道上一抹白色纤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是她,江雨薇。
不必辨识,他轻而易举地在人群里认出她。
这个地方离公司已经有一段距离,她似乎已经步行很久,清秀的侧颜上有明显的倦容。
也许是她脸上那股淡淡的轻愁打动了他,古昊天放慢车速,将车子开到人行道旁,横臂打开另一侧车门。“上车吧!我送妳一程。”
起初,雨薇迟疑地顿下脚步,脸上露出茫然表情,因为一道突然开启的车门打横挡住了她去路。雨薇原以为有人要下车,因此往后稍退了两步,但当听到车上传来的声音,她认出了这浑厚的男音中,那唯“他”所有,独一无二的霸气。
迟迟等不到回答,亦不见她有上车的举动,古昊天不耐烦地横身越过侧座,瞪着雨薇:“快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又是十足独裁与霸道的口吻。
雨薇确实已经走累了。为了省下搭公车的钱,她每天上下班必须走一个小时的路,但是她难以容忍他略施小惠,便自以为有资格命令她!她下班了,不是吗?此时他已不是她的上司,她当然可以拒绝他的任何“命令”。
于是,没有顾忌地,她摇头。“谢谢您,总经理,我习惯走路。”冷然地将他的恩惠与霸气一并排拒在外。
古昊天面孔倏地转冷。她摇头!她竟然拒绝他?!
古昊天冷笑,怀疑这是否又是江雨薇另一套欲迎还拒的戏码。“怎么,不上车?”冷着声,古昊天的口气足以冰冻沸水。
雨薇再次摇头,毫无迟疑,而且她也不打算再开口道谢。并非她主动求来的恩惠,自然没有干恩万谢的必要。
一股怒意油然发自肺腑,在古昊天的胸臆间扩大……
“好得很,妳很有个性!”他冷笑,
雨薇没有回应,她回视他的怒气,冷静的眸子没有闪避也没有躲藏。
她清冽无波的眸光,反而掀起了他的怒气!“难道妳不知道,接二连三得罪上司,是不明智的行为?”他压抑地,冷冷地放话。
“现在是下班时间,“总经理”。”她淡淡提醒他。
古昊天深吸一口后,突然笑出声。“干嘛?拒人于千里之外,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雨薇瞪大眼睛。他自以为是的话,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总经理,请你不要误会--”
“既然知道我是总经理,还目无尊纪,以下犯上?好,江雨薇是吗?”他笑得阴狠。“我会记住妳!”
撂下话,他用力踩下油门,车子立刻像箭一般狂驶而去。
他太生气了!
老人处心积虑也撩不起他一丝烦躁,而这个江雨薇,却如此轻而易举便触犯了他的怒气?
车行片刻,速度骤然减缓,古昊天平静下来后找回他的理智,也为自己骤来的狂怒找了合理解释--
绝对是那个女人自以为是的态度惹毛了他,才让他有如此反常的举止!
瞪着车子消失在街角,雨薇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他的脾气……大得吓人!
但是柯姐明明曾说过,总经理是她平生仅见,最理性冷静的人。
闭上眼,他临去前狂怒的表情,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平静下来后,她开始不明白,何以当自己面对他,她蛰伏的尊严总会倏然冒出,顽强地赋予她跟他对峙的勇气?正常状况下,她该平心静气接受他的“好意”的,不是吗?可她非但拒绝了,甚而没有半点感激。
雨薇怔怔地站在人行道上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天空忽然落下骤雨。
街上行人皆四窜躲避,雨薇却依旧站在没有遮棚的人行道上,仰脸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任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脸颊上,雨水湿冷的寒意浸醒了她一时混沌的意识……
雨水滑落她的面颊,蜿蜒而下颈项,凉意霎时沁入心口,等她猛然惊觉,已经是一身湿。今天早上出门她根本没带雨具,雨薇匆匆跑到骑楼下躲雨,看情况,这场骤来的狂雨已彻底将她困住……
一早醒来,挣扎地爬下床时,雨薇即感到一阵突来的晕眩。大概是昨天傍晚淋了雨,好像感冒了。
扶着墙,她慢慢地走到屋内唯一的一张木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两粒药丸和着水吞下,然后坐在椅子上歇息了片刻。
等晕眩感渐渐缓和以后,她才站起来脱下睡衣,换上衣柜内三套外出服其中一套--一件式样早已经过时,而且洗得有些褪色的淡蓝色棉布洋装。
这件衣服是她大学毕业那年母亲亲手缝制,送给她当毕业礼物的,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惜着。
因为这件衣服不仅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纪念品,也是她仅有的三套外出服中最不寒酸的一件了。
记忆中,从大学毕业以后,她就不曾再为自己添购过新衣了。
如今母亲去世,她身上背负着上百万债务,更得缩衣节食攒下每一分钱,好早日还清债务,她才能开始存点积蓄。
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感到自己彷佛是大海里一条微薄的小舟,一旦风大浪大,随时会有灭顶的危险。但若能有些积蓄,尽管数目不多,她或许可以不再有风雨行舟的不安全感。
换过衣服,她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吃剩的吐司,又泡了半杯牛奶当早餐,却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反胃。勉强吃了半片吐司,愕然发现时间不早了,她匆匆忙忙拿了皮包、穿上鞋子,就离开顶楼加盖的铁皮小屋。
在台北这种寸上寸金的地方,这儿是她唯一租得起的陋室奇QīsuU。сom书、也是她安身立命的“家”。她的“家”在五楼楼顶,是幢没有电梯的旧公寓。
急急忙忙地绕着回转的阶梯一路奔下,未到一楼,头晕突然转为剧烈。雨薇不得已蹲在二楼和三楼楼梯间转角处,心底默祷着晕眩能尽快离去……
她是没有资格生病的呀!
“江小姐,妳身体不舒服吗?”头顶上方传来清亮的男中音。
雨薇吃力地仰起脸,看到一名个子高高、长相清秀的大男生正俯下上半身,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雨薇认得他,他是房东太大的儿子,好像叫张……张森?
“嗯,头有点晕,”雨薇回答:“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张森皱着两道剑眉,颇不以为然。“妳的脸色很苍白,应该看医生的。”
“不,不必了……”雨薇慢慢站直身子,感到头晕已好些了,不禁释然地吁出一口气。“我还得赶去上班,谢谢你的好意。”
不敢走得太急,她慢慢步下楼梯,等走到楼下才发现原来张森不放心,一直跟在她身后。
“江小姐,妳搭公车吗?”
“嗯。”今天她根本没体力走路去上班。
张森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说:“我有机车,妳不怕坐后座的话,我载妳去上班好了!”实在是雨薇那副风吹就要倒的模样叫人不放心。为免良心不安,一整天想象她在公车上晕倒的画面,他只得没选择地好人做到底了。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你不是也要上课吗?”雨薇听房东太太提过,张森可是医学系的高材生。
“不麻烦啦!今天早上一、二堂我没课,本来想到社团找朋友,不去也无所谓啦!”他露出爽朗的笑容。
雨薇稍一犹豫,终于点头。
她现在浑身无力,不是逞强的时候。“麻烦你了。”
张森从骑楼下牵出他那台早该报废的古董级yamaha追风,递了自己的安全帽给雨薇,问明地址后,就一路催油门飙到太古了。
途中等红灯的时候张森跟雨薇聊天,聊开了,很自然互相叫起姓名,原来张森比雨薇大三岁,再两年会拿到医学士文凭。
“谢谢你送我。”
到了公司后,雨薇将安全帽递还张森。
可是才跨下机车后座,双脚刚刚着地,方才的晕眩感又重新袭来,她脚步有点踉跄……
张森连忙伸手抱住她。“怎么了?”他皱起好看的剑眉。“我看妳今天不要上班,请一天假在家休息好了,顺道我先载妳到医院去一趟。”
张森平时可不是这么敦亲睦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不能丢下雨薇不管,这女孩身上有种令人怜惜、楚楚可怜的气质……
雨薇摇头,强打起精神微笑。“没那么严重,刚刚是下车时不小心,一时没站稳,我快迟到了--”
她的话突然打住,两眼焦距忽尔越过张森,投向他背后……
张森好奇地转过头--
古昊天冷着脸朝两个人走来,他看也不看一眼张森,那股视若无人的傲气,冰冷中实则压抑着怒焰。“再三分钟妳就迟到了!以后跟情人话别,妳最好挑对时间地点。”冷冷的语调里,尽是毫无尊重的讥言诮语。
雨薇怔怔地愣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讥讽自己,难道因为她昨天拒绝过他,就构成了不可饶恕的冒犯?“您误会了,我没有……”
“在公司大门口请自重,这是我对员工最基本的要求!妳的私生活不检点,至少不必公诸于世!”
他冷眼睇过张森扶拥住雨薇的双手,睥睨其中蕴含的暧昧。
此刻,雨薇已经羞愤得不能语语……
不堪的侮辱烧红了她原本苍白的脸颊,而她,竟不能在他的恶意攻讦不出言保护自己!只能怔怔坐视他无理的出口伤人后,还一脸狂傲的姿态……
丢下一语双关的暧昧言辞后,古昊天大跨步越过雨薇,含冰的锐眸内镂刻着深刻的鄙夷。
强烈的受辱感击中了雨薇,她的脸色又转成苍白……
不明白……
他可是在暗示她不知羞耻吗?
呆立在原地,她宛如一尊白瓷塑像,突然深深地……深深地顿悟了自己的悲哀。
自从那天在助理室没认出他是总经理后,一个多礼拜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敛藏自己易碎的自尊。她有礼、她少言、她埋头做事……
但昨晚,当他开着那部进口名车,以专横无礼的语气施恩惠似地命令她上车时,一个多礼拜来她辛苦收藏的自尊,便再不受理性控制地主宰了她的意识,让她开口拒绝了他。
但,雨薇呵、雨薇--到如今妳还不明白吗?这个社会是势利与野蛮的,微小如妳,安分守己就罢了,为什么要竖起战旗,下自量力地妄想为尊严抗争?妳有余地吗?妳看不清自己是站在人家的土地上出卖劳力吗?一名小助理罢了,他要裁员撤职还不容易吗?这种羞侮又算什么?妳根本是自找的……
雨薇忽然觉得可笑,她是怎样地认不清现实!
张森在一旁看傻了眼。“这个,那个人--”甩甩头,他甩去一时的语无伦次。“那个人是不是吃了炸药啦?!又冷又火的,还一脸嚣张狂傲、唯我独尊的酷样!简直又酷又霸,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混黑社会的……”张森嘴里嘀嘀咕咕的唠叨,实在被冷落得很莫名其妙。
“阿森,谢谢你送我,我要进公司了。”雨薇终于找回失落的声音,唯独失血的脸色,愈发地褪成了萎靡的惨白。
她从张森的扶持中抽身,像一具木偶娃娃般僵硬迟缓地走进太古大楼正门,如纸扎般单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大门口那两扇巨形玻璃门后。
张森还呆呆站在原地,有点搞不太清楚状况地搔搔头,隐隐觉悟到,刚刚那个酷男的强烈冷锋好像是冲着自己扫来的?可他明明仿了好事,为什么被人“仇视”?
呆站在原地,张森把头皮都抓破了,还是没想出个道理来!
浑浑噩噩地进了公司后,雨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助理室的,甚至连柯亚珊已经走到她面前,她仍然毫无知觉。
“雨薇,妳怎么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