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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脚下方圆之地,慢慢地绿草成荫,又慢慢地,又一派草间绽开一片繁花似锦,宛若春日绚烂,春光明媚。
孚琛凝视着曲陵南柔和的侧脸,忽而觉得眼眶发热。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意,仿佛只需凝视她,便能心境祥和,自在安乐。
青攰神器嗡嗡作响,孚琛用力一按,方止住它与曲陵南之间心脉想通的颤抖。
场上一应高阶修士皆面露异色,此等灵力波动,柔和深厚,已非金丹修士所能为,然若曲陵南已突破金丹期,为何却天无异象,亦无雷劫?
“这是青玄功法进阶,”青攰忍不住对孚琛道,“这小娘皮倒是悟性好得紧,便是当年青玄仙子亦未有如此纯粹的五灵之力。”
孚琛目不斜视,默默地握紧青攰神器的刀柄。
与此同时,左律万年无波的脸上却难得现出激动神色,他毕生修炼成痴,青玄功法又是他心底秘而不宣的情结,见此光景如何能不心痒?左手一伸,忍不住就要把曲陵南抓过来端详个仔细。
然而他出神入化的天心功法尚未触及曲陵南衣角,就觉寒光大盛,孚琛反手一劈,青攰神器将他的灵力整个挡了回去。
左律扬起眉毛,孚琛冷冷道:“你想害南儿走火入魔?”
左律收回手,皱眉道:“我只是看个究竟,不会害她。”
“不行,南儿此刻不能惊扰,”孚琛盯着曲陵南,哑声道,“你我之约,亦相应推后,待南儿运息完毕再说。”
左律奇道:“我们若要打,完全可划下结界来打,何必等她?”
孚琛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许她因我,再有半分差池。”
左律向来无所顾忌,皱眉道:“你既然如此在意,当初又为何要算计于她?我想不明白,你们一个两个为何要如此在意百年前那件小事?曲陵南明明跟我双修,于修为有大裨益,可她却偏不走康庄大道,偏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也一样,明明与我约战胜算不大,你为何又要一意孤行,自讨苦吃?”
孚琛眸中红光闪过,讥讽一笑,道:“太一圣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百年前那件小事,乃是你灭我血亲,毁我樟南温家一脉,温家全家上下至此只余我一人,您说,这算小事?”
左律认真道:“可你也是修真之士,何必拘泥至此?何为修真?修真第一要领,便是该绝情弃爱,斩断凡尘。心无挂碍,才能潜心修为。那点百年间转瞬即逝的血脉亲缘,没有就没有了,你何必一直念着?且当日我与温氏仙凡之分,云泥之别,温氏族长胆敢亵渎青玄的画像,我堂堂太一圣君,有什么杀不得?”
孚琛笑容加深,点头道:“圣君果然是圣君,你旧居高位,无论说什么狗屁道理,自然有一派徒子徒孙跪下颂扬你所言极是。是非曲直,个人心中有本帐,你又不是我琼华浮罗峰不成器的弟子,本真君也没义务教你人兽之辨,正道沧桑。”
他向来口才甚好,若不是心中憋气,断不会骂人骂得如此直接。此言一出,底下禹余城众人却不干了,纷纷站出来骂“小贼放屁”、“一派胡言”之流。只是孚琛不以为意,他盯着左律,目光阴寒,不动声色地道:“闲话少说,太一圣君,本真君此生殚精竭力,勤修苦练,不敢虚掷一日光阴,便是为今日与你再无有仙凡之分,云泥之别,如今我与你修为旗鼓相当,可再不是杀便杀了,而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端看你够不够胆量了。”
左律不受他激将所影响,而是上下打量他,道:“你的修为古怪高深,确有资格与我一较高低。当日我见你,不过元婴初成,如今只十数年,你修为竟能提高迅猛至化神期,且你手中所持,可是青攰神器?奇怪,它分明不是你的,却为何肯听命于你……”
“少废话,本尊不是听命于他,本尊是看你不顺眼久矣,有机会揍你绝不放过而已。”青攰在孚琛手中紫气大盛,嚷嚷道,“你杀了多少姓温的凡人都不关老子的事,可你连累了青玄那个傻婆娘不能顺利飞升,就等于连累老子要继续受制于他人,那就关老子的大事了……”
左律脸色微变,青攰犹自冷笑道,“千余年前,那傻婆娘一心在你身上,为你搜罗丹药法器,多不胜数,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她怕你造杀孽,替你活人命,怕你欠因果,替你偿人情。可你说什么?我还记得呢。”
左律眉头紧锁,露出痛苦神色,青攰却来劲了,笑哈哈地道:“你问她,为何自己修为停滞不前,若她不是真个有心教你,何必强求瞒骗,你将她一片真心当成狗屎,转身就走,干脆利落,老实说,连我这么厌烦她的人,都觉得若论狼心狗肺,我远不及你多矣。”
“是我当日修为底下,参悟不够,是我错怪了她……”左律喃喃地道,“我知道错了……”
“得了吧,你难不成不晓得青玄那娘们那几日正要突破瓶颈,飞升仙界?你挑这个时候不告而别,分明是蓄意乱她心神,害她过不了九重雷劫。”
左律摇头,怒道:“她是当世第一高人,修为分明比我厉害不知凡己,她怎会为我这两句气话扰乱心神?怎会因此度不过雷劫?可恶!你不过是个器灵而已,胆敢对我无礼!”
他左掌翻卷,风驰剑诀瞬间疾驰而出,千万片风刃刹那间嗖嗖冲孚琛面首而去,孚琛瞳孔放大,随即横刀一劈,青攰龙啸声声,紫炎气波震荡开去,砰的一声巨响,堪堪于周遭划出一个半圆,震开风刃。
左律飞至半空,面沉如水,冷声道:“就凭这一手,也敢来我面前班门弄斧?”
他长袖一甩,双掌合拢,顿时于掌心涌起风之漩涡,那漩涡越卷越大,以排山倒海之能直直压到孚琛头顶。孚琛目露红光,暴喝一声,手举青攰抵挡过去,紫炎秘文的功力霎时间布满刀刃,紫红逆光中,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升腾而起,盘旋而上,张开血盆大口,猛然一吸,霎时间将整个风刃漩涡吸入腹中,高高涨起的龙身隐约能见旋风具形,再猛地一喷,直接将适才吞进去的风刃化作一道锐不可当之利箭,朝左律猛扑过去。
左律面无表情,双手平平一推一划,周遭空气登时结成一道透明软墙,被利箭冲成凹状,左律双手再推,一股巨大的气息随即蜂拥而至,顺势将那利箭破空推起,反往孚琛那射了回去。
这回可不是借力打力的小把戏,而是化神期老祖真刀真枪的较量,那利箭霎时间化作无数风刃,片片尖利,宛如千军万马同时射出手中箭矢,以铺天盖地之势,不仅将孚琛笼罩得严严实实,而且也将他周遭来不及躲开的禹余城中人纳入射程范畴。
这中间,也不包括入定的曲陵南。
孚琛脸色一变,冲天而起,手下不停变幻法诀,一股紫红色电光瞬间劈往曲陵南身前,顿时劈开众多朝向她的风刃。同时横刀一挡,将青攰化作闪电,迎面而上,电光霹雳声中,风刃被渐渐劈落,而孚琛也于此时扑到曲陵南面前,将她拦腰抱起,正要跳开,然他的对手是玄武大陆第一高人,在他出生前就修炼多年,灵力之深厚,经验之丰富岂是他能比。就在此时,他只听得破空一声,随即背后要穴微微一疼。
这一疼,就如刀划指尖,微不足道,然孚琛却心口一凉,随即顿觉浑身灵力犹如洪水泻堤,汹涌澎湃涌出那处小伤口。
他身上穿的本也是防御极强的四象归土法衣,御敌能自成结界,乃琼华的宝物之一。然这件法衣,甚至来不及发生作用,就被风驰剑诀一击即中,溃不成军。
当一个人的修为会当凌绝顶时,世间诸法器,乃至神器,对他而言皆如无物。
孚琛紧紧抱住曲陵南,奋力运息抵挡。
左律有些奇怪,这人虽不知得了什么仙缘,能于短期内将修为自元婴初期大幅提升,甚至有媲美化神期的功力,可到底比不上他自身在飞升瓶颈徘徊数百年的修为,更何况他决战之中,竟然还能分神想护住其他人,这实在是决战之大忌。
左律不明白这样做有何意义,在他看来,全力以赴,心无旁鹭才是修士该兼备的品质。修炼如是,决战更如是,只要他赢,便是将整个禹余城推倒重来,又有何不可?
移山填海,偷天换日,大神通者理当如此。
可在这一刻,他盯着孚琛揽在曲陵南腰间,死也不松开的手,忽而觉得若有所悟。
他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孚琛这么做,虽无意义,可瞧着也不算错。
若是千百年前,有些事,不以意义衡量,不以该与不该权衡,而是听凭心底那霎时涌出的念头,那现在会怎样?
左律也不知道,他想,我或许该挪出点修炼的时间,略微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就在他意识到自己也莫名其妙被拉着分神时,他忽然看见孚琛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古怪之极,像是讥讽,嘲弄,又像得偿所愿,满心欢喜。
可问题是,孚琛为什么会这么冲他笑?
突然间,他身边灵力异动,一身龙啸尖利刺耳,一条青龙口吐紫红闪电,噼啪声中,硬生生撕开化神期修士灵力自然而然结成的防御结界。
左律瞳孔紧缩,伸出手,天心功法顷刻间将那青龙擒住,他一手扣住那龙七寸之处,另一只手抓住其尾,双手灵力一运,就要将它撕成两半。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那青龙顷刻间消失于手掌之间,一个紫红色电球突如其来在其眼前暴涨,随即猛击其膻中穴,轰隆一声巨响,左律被击个正着,整个人直直往后飞起,碰的一声落地,地面被砸开一个深深的大坑。
只有左律知道,这一击,几乎凝结了孚琛被风驰剑诀抽走的全部灵力,只是他如何能将被抽离的灵力重凝起来,又以青攰神器为助,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实在超出左律对全部正道功法的认知。
然而他毕竟是化神后期的修为,便是被重创,也有足够力量反击。轰隆声未息,他已自坑底一跃而起,左手一探,天心功法随心而出,直取孚琛咽喉。
可是他的手被一股极为柔和的灵力挡了个正着,那灵力反弹到他手上,瞬息钻入皮肤,宛若温水慰贴,令他禁不住毛孔张开。
这种感觉已有千百年未尝试过,左律停下手,他发现不知何时,曲陵南已睁开眼站在孚琛身前,她白衣纤尘不染,乌发随风飘扬,腰间的绿丝绦宛若有生命一般自由游转,手上的绿色火光明灭不定,衬得她眼眸如水,沉静安详。
她就这么看着左律,仿佛看一个老熟人,亲切温和,似笑非笑,她轻启双唇,问:“左律,你缘何修仙?”
这个问题仿佛多年前也有人问过,那时他还不是什么玄武大陆第一修士,他也不是什么太一圣君,那时他只是一个修炼成痴的年轻人,但他比很多年轻人幸运得多,因为他遇到一个不遗余力教导他的好老师。
老师对他太好,以至于他心安理得将自己取得的点滴进步归功于勤学苦练,而将修为停滞归咎于老师教导无方,他甚至觉得,老师待他不够尽心,因为她不肯将青玄功法传授给他。
明明可飞花摘叶皆成法器的绝顶功法,竟然被老师以不适宜他修炼为由,强迫他自创风驰剑诀。
他不是藏得住话的人,于是他直接对老师说,你若不肯潜心教导,何必浪费我的时间?
他说